諮議局的設立曾經牽動過陳聰等人的心,甚至一度陳聰還想著重回政壇,隻是他的想法連得到陳鳴的回應都沒有,陳聰又縮回去瞭。
可以說,很多人都看好諮議局的未來的。
而現在隻是短短一屆諮議局權限擴大並不是要立刻、馬上,而是要等到下一任。諮議局的任期與內閣是同步的,如此諮議局資政院權利的擴大,就更讓很多人矚目瞭。
間期隔的有點太短瞭。
如此感覺的人裡頭就包括新儒黨。
嗯,現在的新儒人多勢眾,徹底取代瞭舊儒在學術學派上的地位,遍佈天南地北,已經可以稱得上黨瞭。
這政治學派就是如此,隻要沒有瞭政權的支持,生命力就遠不如純粹的學術學派。而偏偏中國的學術往往會跟政治牽扯上瓜葛。
嶽文海本來是在濟南享福呢,山東的儒教四大傢墜落神臺之後,損失慘重。但好歹他們還有些傢底,尤其是孔傢,而孔氏為瞭名聲考慮也沒有拋棄孟傢、曾傢、顏傢,四聖傢族還是並在一塊更有力量。他們先是依靠運河休養生息,後是在濟南、天津的地產業上,賺到瞭很是豐厚的財富。四大傢由是在山東設立瞭旨在傳承中國古文化的正儒學院,還在山東建造瞭一座又一座的圖書館,尤其是濟南這座泉城的大圖書館,儲存瞭很多很多四大傢千百年來私藏的古籍古書副本。
嶽文海還是很有文人氣質的,在泉城一待就不走瞭,但現在他親自從泉城跑來燕京找陳聰,說道起諮議局權利的再擴大,言辭中反對的意思是無需言表。
“王爺啊,你休要看輕瞭那公局我退居林下多年,也專門瞭解過西洋列強政治,如英吉利之強國,政府也要受制於議會,那議會也是由弱變強,一點點發展到現今地步的。如今的議會甚至有推選宰相、彈劾宰相的權利而法蘭西王朝之顛覆更是因為三級會議的召開。
如此權柄隱晦,高卑不分,豈能治國哉”
嶽文海似乎在擔憂諮議局的發展壯大到最後威脅到瞭政府的權威。
畢竟諮議局權利會擴大一次,就能擴大第二次。誰敢說它們有朝一日不能成為中國的國會呢
而嶽文海也知道陳聰的思想跟自己有所不同,或者說陳聰就沒啥子思想,他就是當今皇帝的一影子。當年當政的時候,就是皇帝要幹什麼他就幹什麼。但他就不信陳聰真就樂意看到中國有朝一日如那英吉利一般。
政權全都唯於一幹耍嘴皮子的。
然而,陳聰反映就很太平淡瞭。因為他清楚嶽文海之所以強烈反對,更重要的原因是什麼。
嶽文海跟他有幾十年的交情瞭。嶽文海嘴巴一張,陳聰不敢說立刻就能全猜中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卻也能估摸個七七八八。
嶽文海反對諮議局權利再擴大的真實原因,絕對不是他表面上說的那麼光明正大。
至於南京傳來的消息說,皇帝考皇子們二元制君主立憲、議會制君主立憲啥的,這讓南京的陳氏族人相當一部分人慌張瞭起來。就連他的倆兒子都紛紛向小湯山來信,言下之意未嘗沒有讓他出馬探一探陳鳴口風的意思。蓋因為這兩項一參照,那太嚇人瞭是。
那虛君算什麼玩意兒啊。
長久以往,君不君,臣不臣的,國之不國啊。
很多陳氏宗族的人都十萬個不理解陳鳴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他們恐懼於這種情況的發生。但陳鳴也沒有正兒八經的把虛君立憲吐出口,這樣的大事兒,群臣私下裡議論紛紛,卻沒幾個人有資格在陳鳴的跟前說道的。陳聰是僅有的幾人之一
“王爺,英法兩國之本土皆我華夏一省之大爾,地狹國小,是以可控制地方。而我華夏,地具萬裡之遙,天高皇帝遠一說由來已久。諮議局若權益擴大之,地方勢力崛起乃屬必然,或有割據之危啊。”華夏要強盛,需要學習西方的一些技巧,嶽文海並不反對。作為一個前政府官員,他很清楚那些機械和重商能夠為政府帶來多大的利益。但作為一個新儒黨,他再是新儒,儒傢傳統的一些理念、思想也深深地影響著他。
不是讓他全身心的去反對虛君。
熟知中國文化歷史的人都清楚,儒傢不僅搞過實質意義上的虛君,連政治理念都提出來過。
“聖天子垂拱而天下治”,“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這些都是儒傢極度認可的正理。
蹬鼻子上臉歷來可都是文人的強項,你軟他們就硬,你退他們就進。
明朝中後期的政治官場就是這一幕的最佳詮釋。
所以,嶽文海為代表的一些人正在反對的不是虛君,而是皇帝給諮議局定成分。
嶽文海可以高看一眼工匠,也可以高看一眼商賈、軍人、泥腿子,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能忍受這些低賤的工匠、商賈、泥腿子,在將來的某個時刻與自己真正的平起平坐。他已經正視瞭軍人的地位,難道還要在以後的日子裡接連正視工匠、商人、農民、戲子嗎
當然,隻要有足夠的利益,嶽文海完全可以繼續的正視下去。但問題是他他們,沒有拿到足夠的利益啊。
所以,別看嶽文海在信誓旦旦的反對諮議局權益擴大,實際上他們就是在反對諮議局的成分劃分規定。
陳鳴在組建諮議局和資政院之初,就已經指定瞭成員的身份,他們是貴族、退伍軍人、農民、商人、教師、醫生、記者、文人、演藝界人士,等等,涉及到社會的許多行業。可陳鳴沒有規定人員比例啊。
現在,一百個資政院議員中必須有三十個軍人、農民、記者啥的,之前沒有這樣的規定。現在有瞭。
這就讓新儒黨很難受瞭。
當初資政院和諮議局初組建的時候,一些致仕的官員、儒學大傢啥的還義正言辭的說,不屑於宵小為伍。他們不敢看不起退伍兵,但是敢看不起農民泥腿子,看不起商人一身銅臭味,看不起醫生、記者斯文敗類,更看不起往昔下九流的演藝圈。
但是現在他們看得起瞭。
諮議局成立的這幾年裡,影響力越來越大,而權益皇帝也要繼續擴大化,他們怎麼會看不入眼
但是諮議局和資政院五年一選,先前錯過瞭機會的新儒黨還沒能在其中深深地紮下根。
新儒黨也好,其他的政治團體、學術學派也好,全都很看重諮議局。如果是工商聯還有著濃濃的銅臭味道,諮議局就清新多瞭,更重要的是有前途多瞭。但他們現在想要進入諮議局卻沒那麼容易瞭,他們還面臨著很多很多人的競爭,而不隻是商賈。
皇帝的聖旨把他們頭頂的天花板給強行壓低瞭老大一截。
他們自傢人剛準備在下一任地方咨議局,國傢資政院裡大舉搶地盤,皇帝就來瞭這一手,這讓新儒黨他們很受傷啊。他們在諮議局裡的根基還沒打踏實,這個時候皇帝在擴大諮議局、資政院的權利,這就是要讓更多地人紮進這潭水裡,讓更多的人的眼睛看到這塊大肥肉,這對新儒黨很不好的。
新儒黨內有很多人都是政府官員,也有不少的致仕官員,這些人在地方上的名望都很不錯的。陳漢司法制度嚴格,政治清明,當官的不敢貪污腐敗,自然名聲就壞不到哪兒去瞭。之前的諮議局才剛剛成立,一些人甭管真的假的吧,為瞭表示自己不跟xx為伍的清高自傲,那是錯過瞭進入諮議局的機會。而現在他們想整頓旗鼓,全力進入諮議局,皇帝這個時候給諮議局加權,這不是搗亂麼。
正好,南京城裡很是有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在流傳,那就不隻是新儒黨靈機一動要趁機秀一秀瞭,舊儒黨和其他的政治派系,在這件事兒上全都不約而同的選擇瞭反對。不求皇帝記得自己的好,至少要在老百姓跟前贊贊眼緣,同時也讓皇帝看到我們的忠誠。
他們都是大忠臣,反對限制皇權。
至於為什麼反對諮議局的權利擴大化之後還要參加諮議局的選舉,那是為瞭更好的運用權利,不讓皇帝對百姓的一片愛心被某些狗屁不通的傢夥給葬送瞭。
陳聰把這一切看得都很清楚。
他算是新儒黨的後臺之一,當初他黨政的時候,舊儒黨才是真正的勢大。新儒在那時都還稱不上黨。所以陳聰、沈國貞等專門被皇帝點出來給新儒站臺。如今二十多年過去瞭,舊儒一系早就在連連的打擊中奄奄一息,新儒卻依靠著文化的特性迅速的在陳漢政壇內蔓延。
大量的開國元老的退出舞臺,讓一個個本來強大無匹的派系分崩離析,人未走茶先涼麼,官場上一直如此。陳聰立起來的山頭就是一個明晃晃的例子,但他先天上跟新儒黨還是有著很深的聯系的。
陳聰是從政壇上退出瞭,他的倆兒子可是受瞭新儒一系很大的支持,當然陳繼功更大的後臺還是當今的陳皇帝。雖然陳聰本人對於新儒黨也不怎麼的以為然,但藕斷絲連,兩者間的關系是斬不斷的。
嶽文海是新儒一黨的幹將,現在還在資政院裡任職的,雖然他一年裡有大半年的時間待在泉城,雖然他年齡已經過瞭七十。
嶽文海找上門來,是真的想讓陳聰說動陳鳴呢還是隻想透過陳聰,迂回的向皇帝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呢那必須是後者。
當今皇帝做出的決定有幾次收回的啊一切都板上釘釘的事兒。
皇帝是不是真的打算給皇權套上一個枷鎖,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陳聰想嶽文海他們也並不是真的在反對給皇權套上一個枷鎖,嶽文海以及在整個中國還有著一定影響力的讀書人真正反對的是陳鳴在給皇權郡王套上一個枷鎖的同時,並非單單把空出的權利給瞭讀書人,還給瞭在中國有史以來就被瞧不起的工商,以及最愚昧無知的農民,最讓讀書人警惕的軍人,和最下賤的下九流。這是對儒傢幾千年來傳統社會階級和價值觀的一種沖擊。
其實這虛君立憲以及背後所透漏的意思真正要實現瞭,首先對於新儒黨、舊儒黨的人來說都是非常有利的。皇上隻要能遵守規矩,大傢都在規矩的限定下玩遊戲,再也不用擔心皇帝在不開心的時候直接掀桌子瞭,這是個大好事。
這不過讀書人卻一定要為此付出代價,一定要承認工商為代表的其他人的權益。
今後的這讀書人隻要沒錢,跟數之不盡的販夫走卒也就沒有任何區別瞭。
“局勢滔滔不可逆流,天下商賈大興是在所難免啊”
嶽文海的目的沒有達成,但他帶著一臉的平和走瞭,他要盡快的回到江南去,但他自身來燕京的任務已經完成瞭。
他不需要一定說動宋王,隻需要見一見宋王,盡到自己應該盡的裡就ok瞭。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