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學而館從前隻是尋常的學館,現在卻因為這石頭記而崛起。
書的銷量,翻瞭十倍乃至百倍不止。
趙能還想著規劃自己的完美藍圖,當陳凱之拋出他的殺手鐧時,他終是意識到,原先的美夢,都化作瞭泡影。
這世上,學館既是書鋪,書鋪是不值錢的,而真正的利器卻是書中的內容。
一旦陳凱之將後四十回的書稿直接丟給瞭別人,這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
不可想象。
一旦讓別人捷足先登,就沒有人再記得學而館瞭。
趙能趁著這一次機會,得瞭一筆不菲的財富,卻知道如今,他已不可能再大發其財瞭。
別人先拿到瞭文稿,勢必會先印刷,然後一次性兜售出去,這時代沒有版權概念,即便自己跑去跟風,也已遲瞭。
屆時,學而館,將直接被打回瞭原型
想明白瞭這裡頭的關節,他倒吸瞭一口涼氣。
隨即看瞭陳凱之一眼,便道:“陳子先生,未免過於苛刻。”
石頭記的前數十回,已讓趙能嘗到瞭甜頭,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文館,如今聲名鵲起。
陳凱之也懶得和他計較,正色道:“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嘛,這學而館自此之後,我凈得八成之利,餘下兩成,都留給你,而你為我代為經營,我現在給你文稿,你立即開始著手印刷,而且從此之後,若是再有什麼文章和話本,這文館既是我陳凱之的,自然都在這裡印刷。另一條路,是我聯絡其他文館,想必會有不少人願意同意我的條件,除此之外,你未經我的同意,印刷石頭記,從中牟取瞭暴利,我絕不會和你幹休。”
第一條路,看似苛刻,可是細細地衡量,卻又很有誘惑。
雖然隻餘瞭兩成利給趙能,可不但是石頭記的後四十回,便是以後的文章或是話本,都由學而館率先印刷。
這是什麼這就是商機啊
單憑一部石頭記,陳凱之已是如日中天,以後他再有什麼文章、話本,隻要掛出招牌去,何愁沒有巨大的銷量
一旦雙方合作,那便是共贏,即便趙能隻是兩成利,可假以時日,趙能從中牟取的巨大的好處也絕不會少。
而第二條路就是威脅瞭,陳凱之與其他人合作,學而館現在的優勢必是蕩然無存,眼下的暢銷,不過是一場泡影,自然,陳凱之不肯幹休,也是一個麻煩,這個畢竟是文章入瞭地榜之人,還是衍聖公府的子爵,道理也占在他那邊,一旦他要繼續深究,將來可能會是不小的麻煩。
再三衡量,趙能感覺自己已沒有退路瞭。
他想瞭想,卻是咬牙道:“我要四成。”
陳凱之心裡想笑,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你也不想想我上輩子是幹什麼的,殺價殺到瞭我的頭上
陳凱之面上紋絲不動:“兩成”
趙能心裡一沉,他見陳凱之年輕,原以為陳凱之會妥協,誰曉得陳凱之波瀾不驚,不肯作絲毫的讓步。
隻是須臾,他隨即一笑道:“也罷,無論如何,能與陳子先生相交,實是鄙人莫大榮幸,不如這樣,你我各退一步,鄙人占三成,其他七成,鄙人拱手相送,如何”
這等商賈,都是巧言令色的人,將來這學而館還要請他經營,所以決不可給他任何癡心妄想,以及任何耍小手段的空間。陳凱之呷瞭口茶,卻是輕描淡寫地道:“兩成”
趙能心裡已是七竅生煙,此人不開竅啊,他一再退步,好話醜話都說盡瞭,可這人卻完全不肯松口。
他深深地意識到陳凱之是個很棘手的人,幹笑道:“陳子先生,鄙人已經做出瞭極大的讓步”
啪
陳凱之從袖中已是取出一份契約,直接摔在瞭案上,道:“文契,我已寫好瞭,就是兩成,你若是簽字畫押,自此之後,你我便通力合作,若是不肯,我現在就去找別人。”
有時候,要做成一件事,就必須雷厲風行
趙能臉色一變,他抬眸,看向陳凱之的眼神,這眼神,仿佛是將自己當做案板上的魚肉一般,絲毫不給自己任何議價的空間。
趙能猶豫片刻,終於明白,眼前這個傢夥是半點也不好糊弄的,連文契都已準備好瞭,想來是志在必得啊
頓瞭一下,他終於咬瞭咬牙道:“好。”
他已沒有選擇瞭,既然如此,倒不如爽快一些吧
卷起袖子,簽字畫押之後,他的心不禁還是有些遺憾,經營瞭這麼多年的學而館,誰料最終卻徹底送給瞭別人,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這學而館在未來會有壯大十倍的可能。
他心裡鬱鬱,朝陳凱之作揖:“陳子先生,不妨留下來,你我小酌一杯,無論如何,將來學而館還需仰仗陳子先生才是。”
陳凱之將文契收瞭,從袖裡抽出後四十回的石頭記,放在瞭案頭上,搖搖頭道:“今日隻怕是不得閑的,你的美意,我心領瞭,這後四十回,你先掛出牌去,自現在開始,拼命的印刷,等醞釀得差不多瞭,再一次性的兜售出去,不要給其他的文館任何機會。以後若還有什麼文章,我自會派人送來,噢,還有,過一些日子,我會調個人來這學館,給我負責賬務的事,有閑,我請你喝茶吧,再會。”
陳凱之朝他一笑,長身作揖,徐步便走。
趙能剛才還以為讓出瞭學而館的八成而心情煩憂,可現在,眼睛隻直勾勾地看著那後四十回的文稿,像是挪不動步瞭,甚至連陳凱之走瞭也沒有顧上。
而陳凱之快步出瞭學而文館,文館的事,已經敲定瞭,算下來,自己沒有吃虧,當然,眼下顯然還有一個巨大的麻煩。
陳凱之走在人群接踵的街道,現在的他,正是站在瞭風口上,可卻是氣定神閑,仿佛是一頭等待著獵物的孤狼,此刻等待著時機,伺機而動。
他尋瞭人一路打聽,方才到瞭一處精舍,內城裡頭,能有這樣幽靜別致的所在,實是罕見。
那李文彬,就住在這裡。
陳凱之上前拍瞭門,一個門房來開瞭門,陳凱之取出名帖:“不知李子先生可在學生想來拜訪。”
門房接過瞭名帖,遲疑道:“我傢老爺去上值瞭。”
“噢。”陳凱之一臉遺憾地道:“那麼遲兩日再來拜訪吧。”
說著,便徐徐消失在瞭人海。
門房又看瞭名帖,覺得古怪,等到瞭傍晚,李文彬下值回來,門房將名帖遞給他,李文彬看瞭名帖,不禁喜上眉梢。
陳凱之這時候來拜訪,是想要服軟嗎
是啊,此人聰明得很,一定知道在這背後,是自己在整他。想必這個時候,是感覺到不對勁瞭,想來自己這裡討饒的吧。
討饒
得罪瞭我李文彬,你還想討饒
李文彬冷冷地吩咐道:“往後此人再來,不必理會。”
他心裡獰然,今日就讓你知道怎麼死。
他進瞭廳堂,卻有主事來道:“老爺,曲阜有書信來。”
“取來我看看。”李文彬打開瞭書信,一看之下,大喜過望起來。
陳凱之的書,已經送交文令館瞭。
歷來送去文令館的書或者是文章,幾乎已經形同於禁書瞭。
這麼看來,算是大勢已定瞭啊
曲阜。
後四十回已飛馬送至。
為瞭對這篇石頭記進行批判,文令府的三個學令已是費瞭不少的心思。
尤其是顏正,這半月以來,他都不曾睡過好覺。
他逐字逐句地摘抄出裡頭各種犯禁之處,竟發現,裡頭的污點可謂是多不勝數。
眼看著這最後的工作就要完成。
最後的四十回送到瞭案頭上的時候,他松瞭口氣,因為前頭的八十回,就足以定讞,至於這後四十回,其實已經不重要瞭。
當然,讀瞭這麼多日子的石頭記,顏正這些日子竟滿腦子都是那石頭記裡的各種人物,賈寶玉、林黛玉、賈寶釵
他心裡不禁驚呼,此書真是厲害,竟有如此誘惑力,自己尚不能自持,何況是尋常的讀書人
隻是在他看來,一部書寫的再好,而一旦有誨y誨盜的疏漏,反而更加害人,因為尋常的書,若是大傢沒興趣,就算是裡頭再如何壞人心術,也沒幾人去看,可似這樣的書,一旦快速傳播,會誤瞭多少人
顏正板著臉,取瞭後四十回的稿子,這稿子,依舊還是學而館印刷,第一版出來之後,就被人用百裡加急的快馬火速送來瞭。
如今衍聖公催促得急,所以顏正必須盡快定讞,不可再耽誤瞭。
他開始認真地讀起瞭後四十回。
隻是這一讀
心態竟一下子不同瞭,甚至有點些奇妙的感覺。
前後的文風,相較起來是差不多的。
可是
賈寶玉竟是前去科舉,中瞭狀元
賈傢原本是預料中的敗落,甚至顏正隱隱感覺到賈傢最後的結局,勢必是傢破人亡可是
現在竟開始有瞭傢道中興的跡象
賈寶玉與薛寶釵成瞭婚
呼
不對勁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