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看到師兄生氣瞭,隻好連忙拉住要走的師兄,將事情大致地說瞭。
雖是跟師兄解釋瞭一番,可鄧健還是覺得自己被這師弟拋棄瞭,瞪瞭陳凱之,便氣呼呼的轉身要走,卻是突的看到迎面而來的劉夢遠。
見到瞭劉夢遠,鄧健倒是頓時矮瞭一截,再不敢抱怨瞭,臉上也換上瞭笑容,向劉夢遠行瞭個禮道:“先生這般照顧凱之,吾作為他的師兄,代為謝過。”
陳凱之方才還以為師兄這回是真生氣瞭,可沒想到師兄這換臉比什麼都快呀心下倒是放寬瞭。
隻見劉夢遠頜首道:“不必,凱之也是為瞭老夫一傢好,傢門不幸啊,惹人笑話瞭。”
讀書人的臉,可比天大,本來這種事算是傢醜,關起門來,越少人知道越好,可現在,陳凱之這師兄弟都知道瞭,倒令劉夢遠感到有些抬不起頭來瞭。
於是三人去瞭廳裡吃茶,各自尋瞭位置坐下。
此時,鄧健感慨道:“學宮倒是幽靜,住在這裡,實是羨煞旁人啊。”接著也憤憤不平起來:“王傢人我是知道的,當初我也在兵部職事,他的父親雖是右侍郎,可這王養信卻真不是東西,平時哪裡有時間讀書,四處廝混,屢試不第,卻是將一切的責任推至婦人身上,真是可笑。”
劉夢遠隻鬱鬱著不做聲。
剛才不是還在生氣嗎怎麼這會為別人說話瞭可是這說話的方式陳凱之怎麼都覺得師兄這是給人傷口上撒鹽啊,於是忙是咳嗽。
鄧健卻是沒反應過來,繼續咬牙切齒地說著。
“據說有消息傳,那個王養信轉考武舉人瞭,文舉人轉瞭武試,哎,原本當初,太祖高皇帝之所以允許投筆從戎,本是寄望於若有文舉人志在沙場者,給他們一個機會,可現在呢,反而成瞭一個空子,兵部上下,不知多少人做這勾當,那些沒希望考中文進士之人,都來此鉆營,雖說本朝而今崇文賤武,可進士就是進士啊,再者說瞭,姓王的傢裡朝中有人好做官,即便是武進士,將來照樣可以平步青雲,甚至許多文進士都比不過他。”
說到許多文進士的時候,鄧健仿佛是說到瞭自己,雖然現在境遇好瞭一些,成瞭翰林,卻還是不免感慨。
有個牛逼的爹就是不一樣,可以這樣的任性。
可是世道不公,又能如何
劉夢遠不禁唏噓:“賢侄,這些事,多說也是無意,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之奈何”
卻在此時,陳凱之嗅瞭嗅,又聞到瞭雞香,過不多時,便見那師姐來道:“該用餐瞭。”
鄧健瞥眼一看這師姐,目光平平的樣子,卻是下意識地正襟危坐,傍晚時,用過瞭飯,陳凱之送鄧健出學宮,陳凱之摸瞭摸自己的肚子道:“好撐。”
“你就知道吃。”鄧健氣惱,不禁又兇瞭起來,道:“啥事都沒解決。”
鄧健這是在怪自己沒有替師姐找回公道。
你妹的,我也想呀,隻是王養信這個人太過無恥,一時也找不到修理他的理由。
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打人,亦或做什麼其他沖動的事吧。
若是為瞭一個無恥之人毀瞭自己,那可不值得。
不過他遲早會幫師姐找回公道的,但隻能智取,不能胡來呀。
咦
不對,師兄怎麼會突然這麼在意師姐陳凱之不禁看向鄧健,借著月色,看清鄧健那張氣憤不已的面容,他不禁笑著說道:“師兄,我怎麼覺得你對師姐有興致”
“胡,胡說。”鄧健仿佛人格受到瞭羞辱,竟是怒氣騰騰地反駁陳凱之道:“胡說八道,你說這種話,可得有真憑實據。不然就是誣陷我,你怎麼能把我想得那麼不堪呢”
看著鄧健一臉著急地解釋,又羞憤不已的樣子,陳凱之忍俊不禁,旋即便淡淡地說道:“因為今日師兄吃飯太斯文瞭,而且還總是擺弄著你的袖子。好啦,師兄,就此別過瞭。”
鄧健嘆瞭口氣,餘怒未消卻又鄭重其事地道:“好好讀書。”
“是。”
不管日子過得好不好,時間依舊一點點的過去,轉眼已到瞭開春。
整個洛陽,都沉浸於即將而來的科舉之中。
無數的舉人匯聚京師,蔚為壯觀,因所有的舉人都需去學宮點卯,領取考號,之後的幾天,便不可再在學宮呆瞭,因為接下來,整個學宮都會戒嚴,直到春闈之後,方才作為考場使用。
所有的考號都在文經閣領取,這文經閣一座小樓,現在卻是人滿為患。
吳彥等人邀上瞭陳凱之,因是冬假剛剛結束,久別重逢,不免有許多話想說,不過關於考試,卻永遠是最熱衷的話題。
“此次主考乃是內閣首輔大學士,朝廷欽賜的大司空姚文治姚公,此公歷來公允,卻不知會出什麼題”
“以他四平八穩的性子,一定不會出偏題,越是如此,反而越要小心。”
“諸位,騎射你們考不考”
“不考,考個什麼,自取其辱嗎”
此時,吳彥拉瞭拉陳凱之,一臉好奇地道:“凱之,你考不考”
陳凱之想瞭想道:“還是考吧。”
吳彥便道:“這可不是尋常射箭這樣簡單,你可要小心瞭。”
陳凱之頜首點頭。
即便是文考,也是需要和武舉人一樣考騎射的,不過騎射的比分並不重,至多也隻能算是錦上添花,絕大多數文舉人,索性不考,將所有有限的精力,統統放在文考上,畢竟文考所占比重最大,完全可以靠一篇文章,直接金榜題名。
這騎射,則反而成瞭雞肋瞭。
何況,武考和文考是同時進行,這騎射也是和武舉人一道考試,跑瞭去,在那些專長生跟前,豈不是自取其辱
但是對於一些底氣足夠的人就不一樣瞭,陳凱之就打算將所有的考試都考一遍,自己的箭術還算不錯,騎術在武子羲的調教之下,也還過得去,隻是現在考試的內容還未公佈,卻不知最後結果如何。
陳凱之已跟著前頭的學兄,陸續進瞭文經閣,這裡早有文吏等陳凱之報瞭性命,隨即道:“珠算,考嗎”
陳凱之道:“考。”
這文吏便提筆打瞭個勾,便又道:“騎射呢”
陳凱之依舊頷首。
這反而讓文吏有些奇怪瞭,便耐心地給他解釋道:“太祖高皇帝在時,確實下旨,曉諭天下,所有讀書人,非要騎術、珠算合格的,方能金榜題名。隻是此後,到瞭文宗皇帝克繼大統,為體恤讀書人讀書不易,又特賜騎射和珠算,隻作為備選之項,考亦可,不考亦可,這並不會耽誤你的前程,反而因此而一心多用,影響瞭你的文試,最後反而兩頭落空,陳子先生,你學富五車,學生自然清楚,隻是”
陳凱之知道這是他的好意提醒,不要為瞭芝麻丟西瓜,因此他便朝文吏莞爾一笑道:“學生既已下定瞭決心,就有勞瞭。”
文吏頗為遺憾地點瞭點頭,繼續問道:“那麼兵略,你考不考”
陳凱之心裡感慨,那位太祖高皇帝,還真是閑得蛋疼啊,這讀書人什麼都考,多半是希望多選出一些文武雙全的賢才,可實際上呢,他卻是忽視瞭天下承平之後,讀書人除瞭讀聖賢書,再不願意觸碰其他的學問。
於是乎,在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呼聲之下,文宗皇帝一登基,立即改弦更張,雖不敢推翻太祖的祖宗之法,卻是從必考,變為瞭選考,而實際上,絕大多數考試科目,隻成瞭點綴和裝飾。
陳凱之沉吟片刻,道:“一並都考瞭吧。”
文吏無奈,一一給他記錄下來,接著給瞭他考號,陳凱之朝他作揖稱謝,方才從文經閣中出來。
這一下子,別人考試倒還輕松,而陳凱之考試的科目多,自然變得功課緊張起來瞭。
眾人各道瞭別離之情,卻又不得不一一作別,各自回去溫習功課。
陳凱之便如孤傢寡人一般,出瞭學宮後,便回到瞭師兄這裡。
誰料剛到傢,卻見門前停著車馬,師兄正在指揮著人從馬車上裝卸東西。
陳凱之走上前,不由訝異地道:“師兄,這是做什麼”
鄧健撓瞭撓頭,旋即繃著一張臉,略微生氣地怒罵陳凱之。
“你還好意思問,一清早就沒瞭人影,真不是東西,你可知道這學宮馬上就要封禁瞭你的恩師,得先搬出來暫住幾日,哎,你真不是東西啊,光顧著吃人傢睡人傢的,卻是忘瞭這個,本來他們是打算暫時在客棧裡住下的,恰好我去尋你,誰料你已去取考號瞭,那客棧裡人多嘴雜,帶著女眷,多有不便,我便邀他們來這裡住瞭,喂喂喂小心瓶罐”
他說著,便拋下瞭陳凱之,朝那卸貨的老門房呼道。
陳凱之不禁汗顏,真是慚愧啊,竟連師兄都比自己細心,當時還真沒到這些細節,思此,他立即進屋準備幫忙,方才知道劉先生一傢已在這裡收拾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