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意思很簡單,既是討論,就該暢所欲言,何以到瞭這個時候,個個默不作聲瞭。
隻是這話的效果不大,太後皺瞭皺眉頭,便道:“既然諸卿都是惜字如金,那麼哀傢就點名問瞭,兵部,可有什麼諫言”
被點到瞭名,那兵部尚書也隻好出班,便道:“臣的建議,是遣散瞭為好,勇士營屬於禁衛,兵部無權署理,可禁衛那兒卻又約束不住,現在鬧出瞭這樣大的民怨,可見這些勇士營的官兵平時是何等的猖狂,身為禁衛,竟是如此的目無法紀,若是不狠狠整治一下,這是置國法軍紀於何地”
他倒是想索性將人裁瞭,這是最一瞭百瞭的辦法。
可站在對面的一幹武官,就顯得怫然不悅瞭,而今的武官,有不少都是北燕一戰中脫穎而出,他們的父祖輩們有不少人都曾在那一戰立過功勞,或多或少的,他們對這勇士營是頗有一些感情的,現在兵部尚書動輒就要裁撤,令他們頗覺得不滿。
“臣看”有人站瞭出來,卻是兵部右侍郎王甫恩。
王甫恩和顏悅色地道:“貿然裁撤,隻怕也欠妥當,不如再給這勇士營一次洗心革面的機會,不過臣早就曾和內閣陳學士進言,要對付這等頑劣之徒,必須施以教化,因此臣的建議是,先教化著看看。”
這王甫恩的話說得很漂亮,不過許多人心裡卻是不以為然,教化教化有個什麼用若是真有用,那還專門廷議討論做什麼
不過這也不得不承認,王甫恩說的話漂亮,這種漂亮話最大的特點就是誰也不得罪,說穿瞭就是和稀泥。
太後沉默瞭良久,不發一言。
姚文治的心裡嘆瞭口氣,也知道此事暫時也隻能擱置瞭,便道:“那麼就請兵部上一道章程吧。接下來可議之事”
“臣有事要奏”姚文治的話,卻是突的被人打斷。
眾人忍不住朝說話之人看去。
卻見一個禦史徐徐站出來,行瞭個禮道:“臣聞,近日有新晉翰林陳凱之,竟是勾結西涼國皇子,意圖作亂,以至西涼國震動,西涼天子龍顏震怒,已派遣瞭使節,前來洛陽,興師問罪,此事事關重大,為何朝廷至今,不曾過問”
這禦史慷慨陳詞:“陛下,娘娘,諸公,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綱五常,是何等重要。臣隻聽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現在西涼國的皇子試圖謀篡自己父親的君位,這是不孝不忠,原本這是西涼國的傢事,可現在我大陳的翰林竟也參與其中,如此大逆之舉,難道朝廷可以就此姑息嗎”
一番話之後,殿內頓時嘩然。
有人是事先聽到過一些風聲,並不在意,一開始還以為是陳凱之得罪瞭大涼國,是因為佛教的緣故,現在得知此事的細節,都不禁愕然。
篡位
這便是大逆不道瞭啊,在這個封建禮教的世界,這幾乎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指控。
無論篡奪的乃是誰的國,弒的又是誰的君,這都是大逆不道啊。
任何一國的朝廷,能夠容忍這樣的人嗎
今日你可以鼓勵別人篡奪別人的國,明日這樣的亂臣賊子,就可能動搖你的根基瞭。
殿中鴉雀無聲,每一個人都屏住瞭呼吸。
許多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陳凱之方向看過去。
陳凱之呢,其實早有瞭那麼點心裡準則,自己極有可能會在這場廷議上成為眾矢之的,便索性眼觀鼻、筆觀心,一副淡然的樣子。
“胡言亂語”珠簾之後的太後豈會不知此事有多嚴重。
此事,她也是第一次聽說,反而有些措手不及,可隻要涉及到陳凱之的,她不管怎樣也得維護。
她心裡既氣又憂,便冷聲道:“雖說哀傢廣開言路,尤其是鼓勵禦史進言,可是說話,要講真憑實據為好。”
誰也不曾想到,太後會突然有此過激的反應。
那禦史本是慷慨陳詞,吐沫橫飛,誰料太後居然直接出面指責,卻是一下子有瞭一些膽怯。
而這殿中,最高興的人,就莫過於是北海郡王瞭。
陳正道心裡開心啊,一個大逆不道,還整不死你
本王真要弄死你這個小賊,還不是像捏死螞蟻這樣容易可本王也是講規矩的人,平時大傢都說本王隻曉得耍槍弄棒,今日就讓你陳凱之見識見識本王的厲害,不弄死你,本王不姓陳瞭。
別人怕太後,他這郡王,卻並不怕,於是毫不猶豫地闊步而出:“娘娘,臣有一言。”
見陳正道出馬,頓時給瞭那禦史不少的勇氣。
北海郡王的背後是誰,這是不言自明的事眾人悄悄地看向瞭趙王,卻見趙王面無表情,似乎與此並沒什麼牽連。
當北海郡王走出來,太後便意識到,事情顯然不隻是一個小小禦史這樣簡單,她反而不再怒氣沖沖瞭,而是淡淡道:“但言無妨”
在來之前,糜學候就已經和陳正道商量過瞭,應該讓哪個禦史來先拋磚引玉,而北海郡王該如何進言,陳正道心裡早有腹稿,這一次,他是勢在必得。
此時,陳正道慨然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且不說這西涼乃是我大陳盟邦,兩國結好,已有數百年,歷來和睦友善,單是協助西涼皇子篡奪君位之事,便稱得上是大逆不道瞭,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若是我大陳還進行包庇,豈不是讓天下人所笑娘娘方才說要證據,可這西涼國使豈不就是明證他們既然遠道而來,要求捉拿陳凱之,必定是有憑有據,否則如何會這般的興師動眾”
頓瞭一下,他繼續道:“何況這陳凱之,本來就包藏禍心,就如本王,他一小小翰林,就從不曾有過敬意,娘娘,此人城府極深,如今事情敗露,你看他既不請罪,也無半分羞愧之心,可見他是何等的亂臣賊子。”
“再者,現在西涼國索要此人,就算為瞭兩國平素的交好,便將這陳凱之交給西涼國使,又有什麼關系”
他雖是心裡有腹稿,可一開瞭口,語言的組織能力還是差瞭一些,本來想聲情並茂地說出點感情來,表達一下自己對亂臣賊子的憤恨之情,可說著說著,味道就有點變瞭,這原本的心思卻是落空瞭。
不過某種意義來說,北海郡王親自出馬,就足夠瞭,因為他所代表的乃是宗室,甚至足以讓人認為這是趙王、梁王等人的授意,這樣分量的人說瞭話,足以讓不少大臣心裡有瞭數。
於是立即有人出班隨之道:“娘娘,北海郡王所言甚是,陳凱之若當真大逆不道,大陳不必包庇,君臣父子,一旦犯瞭大逆,自是死罪。”
許多人開始動容瞭,似乎有不少人躍躍欲試,落井下石,畢竟不需費什麼功夫的事。
而陳正道,心裡卻是樂瞭,那糜先生,倒還真是好手段,每一步都算準瞭,接下來理應是墻倒眾人推吧,而今許多大臣施加瞭壓力,而大涼人又在外部施加影響,這雙管齊下,不怕太後不就范。
就算太後再如何對這陳凱之青睞有加,難道還能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成
這時,他瞥瞭一眼角落裡的陳凱之,便道:“陳凱之,事到如今,你有何話可說”
無數人的目光,都看向陳凱之。
陳凱之隻得硬著頭皮出來,然後,他徐徐地朝陛下和太後方向行瞭禮,接著再朝陳正道行瞭個禮。
陳正道則是一副與你這亂臣賊子不共戴天的樣子,怒氣沖天地道:“難道事到如今,你不該給一個解釋嗎本王來問你,你是否和那錢盛相交莫逆”
陳凱之臉上毫無驚慌,隻是在這種場合,還是認真地回答道:“關系倒是有一些,算是認識,相交莫逆四字,就顯得言重瞭。”
“哈”陳正道心裡想笑,這小子,居然這時候還想撇清關系。
陳正道的心裡,愈發的對這糜益覺得佩服起來,這糜益還真是萬事俱備,早將這一層關系打聽瞭個清楚。
他接著道::“你以為本王不知嗎那錢盛,單單在你在翰林當值的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就曾去找過你兩次,而且你們都是在公房中密談,他要進入翰林院,都需通報,在翰林院裡都記錄在案,本王倒是很想問問你,若隻是泛泛之交,何以如此親密無間”
陳凱之抬眸,看著氣勢洶洶的陳正道道:“殿下,是他來拜訪學生,說的也不過是最平常的事。”
“還想抵賴”陳正道心裡得意,卻是語帶緊迫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本王被蒙在鼓裡嗎你和錢謙,若隻是說的平常之事,為何他去翰林院,你這般遮遮掩掩何況你一個翰林,為何要與一個皇子接近依著本王看,你就是包藏禍心,看來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哼,你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