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認得你”陳凱之目中殺氣騰騰:“這個人,跟瞭你這麼多年,你竟還敢說你不認得他”
王甫恩道:“他在府中犯瞭規矩,老夫早將他趕出去瞭。”
“是趕出去,然後讓他上山,就是為瞭縱火,而後,給你們父子二人創造機會,是嗎”
陳凱之提到江洋,這時候,王甫恩顯然有些慌瞭。
在這大悲和慌亂之下,他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陳凱之竟知道關於江洋的事。
他知道江洋,而恰好山上起瞭火,緊接著,見獵心喜的兒子帶兵去救火,如此說來
這些都是陳凱之算計好的,隻等著他們往火坑裡跳而已。
思此,他不禁打瞭個寒顫。
糟瞭
中計瞭,這是將計就計,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人傢就已經摸清瞭他們的底牌,從一開始,就已經謀劃定瞭反撲之策。
陳凱之故意假裝不知,卻在暗中推波助瀾,就等著他們上鉤啊。
好奸詐的手段
對王甫恩而言,他根本不害怕和陳凱之相互攻訐,自己畢竟是兵部右侍郎,他一個小小的修撰算什麼東西。
陳凱之又能奈他何
可當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陳凱之設下的陷阱,卻一下子懵住瞭,雙眸死死的睜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陳凱之。
其實江洋這個人所知的有限,而且王甫恩不是不可以抵賴,他真正恐懼的卻是,陳凱之既然早就知道消息,而佈下瞭這個陷阱
那麼從一開始,自己就隻是一個獵物,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兒子沖殺飛魚峰,是人傢早就安排好的,意味著殺死自己的兒子,也是人傢的計劃之一,甚至還包括瞭現在,這一步步,俱都算計得一清二楚,自己沒有勝算。
猛地一種絕望的情緒在王甫恩的心底升騰而起,這種絕望,比之方才知道兒子的噩耗更甚,接著,他開始恐懼瞭,難以遏制的恐懼油然而生,那麼他應當是作繭自縛瞭吧。
隨即,整個人下意識地哆嗦起來。
完瞭
他位高權重,雖隻是兵部的佐官,可好歹也是三號人物,現在卻突然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於是他雙腿一軟,整個人轟然倒下,無力地匍匐於地,瑟瑟發抖起來。
陳凱之深知單靠一個江洋,是無法打垮王甫恩的,因為江洋接受的命令隻是縱火,可問題在於,他一個傢奴,憑什麼指認王甫恩授意的呢隻要王甫恩一口咬定,天下人會相信兵部右侍郎,還是一個潑皮出身的傢奴
拋出江洋的目的,無他,隻是因為陳凱之借助這個人來告訴王甫恩,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我既然敢殺瞭你的兒子,自然是已經做好瞭完全的準備,不但可以平安抽身,而且還可以讓你吃不瞭兜著走。
我的計劃比你周祥,我的理由也比你找得好。
你敢跟我繼續鬥下去嗎
這裡頭的意思很明顯瞭,我陳凱之現在就是挑釁你王甫恩瞭。
果然,王甫恩在喪子之痛下,徹底地慌瞭手腳,此時還不開口打擊他最後的信心,更待何時
陳凱之微瞇著眼眸凝視著他,厲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是當真以為,你擅自做主,提前下達夜巡的公文,沒有人知道嗎”
這他也知道
王甫恩心裡惶恐起來。
他哪裡會想到,陳凱之其實是從無數的公文,自故紙堆裡才翻出來瞭這麼一條消息,隻以為,就連這個都是被陳凱之所算計。
他目中露出瞭無以倫比的恐懼和震驚,此時竟是啞口無聲,隻是一臉錯愕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不屑地看他一眼,旋即嘲諷地笑瞭起來:“你還以為,你在五城兵馬司所佈置的事,沒有人知道”
王甫恩詫異瞭,嚅囁瞭嘴,支支吾吾地道:“你你知道什麼”
見驚恐不安的王甫恩,陳凱之的神色沉瞭沉,這個時候他不用多言,王甫恩已經受到驚嚇,因此他冷笑著,淡淡吐出話來:“你自己清楚。”
王甫恩打瞭個寒顫,隨即咬牙切齒地道:“你你呵想不到,老夫竟死在你的手裡”
他的語氣之中帶著不甘,帶著怨恨,更有悲憤。
其實到現在,依舊沒有一個可以坐實的罪證,可此時的王甫恩脫口的說出這句話時,所有人都明白瞭。
在場之人,誰是傻子
哪一個不是人精王甫恩一句老夫竟死在你的手裡,這不就是自證瞭自己的罪行嗎
太後的眼眸掠過瞭冷然,她心中自然是憤怒的,想不到這個王甫恩竟是想要殺她兒子,她氣得微微發顫,一雙藏在袖口的手狠狠的握成瞭拳頭,嘴角隱隱抽瞭抽,露出厭惡之色,很快她便凌厲發話。
“將他拿下,命明鏡司徹查到底”
早有幾個如狼似虎的侍衛沖上來,一把將王甫恩按倒,將他牢牢地束縛住。
此時,王甫恩已知自己沒有法子喊冤瞭,這個時候罪行已經坐實瞭,他也知道自己是死到臨頭瞭,於是大笑起來:“陳凱之,哈哈陳凱之遲早有一日,你你會死無葬身之地,哈哈”
他大聲地狂笑,笑得眼淚都出來瞭,整個人在夜色下格外的狼狽,悲愴。
王甫恩完瞭。
空氣中依舊還帶著肅殺的氣氛,還有那絲絲的血性味。
太後心裡則是格外心疼,很是擔憂陳凱之,不過此時她卻不能多問,隻是冷著臉,左右四顧道:“原來隻是這麼一樁小事。”
完蛋瞭一個東城兵馬司,還完蛋瞭一個兵部右侍郎,太後居然隻輕描淡寫地說瞭一句小事。
她這一句虛張聲勢的小事,卻令一旁的陳贄敬雖陪著笑,心裡卻是震驚。
果然,太後是疑心這可能是自己的試探,所以大動幹戈,隻是想不到她有如此的魄力,竟當機立斷,親自帶兵來此,若不是事情真相大白,接下來,可能就是大事瞭吧。
他忙誇贊起陳凱之道:“陳校尉實在讓人刮目相看,這勇士營竟在半年內,既能讀書,又成為瞭精兵,娘娘,此子可堪大用啊。”
陳贄敬永遠都是馬後炮,今日眼見為實,傻子都知道陳凱之可堪大用,還需你現在來說
簡直是多此一舉嘛
不過陳贄敬顯然是轉移太後的註意力而已,此時他的後襟已經濕瞭,今日太後的果斷,反而讓他意識到,這個平時自己心裡所罵的惡婦,行事果斷,將來若是當真發生瞭什麼,她也一定會如今日這般果決。
這倒令陳贄敬心裡蒙上瞭一層陰影。
他和太後的關系,表面上和睦,其實卻是相互威懾。
太後掌握著羽林衛,可以隨時將京裡的宗王們殺個幹凈,何況這宮裡還有他的兒子;而陳贄敬乃是天子的父親,是天下人眼裡的賢王,半數的文武百官俱都依附於他,更不必說,戍守在天下各處的兵馬,心裡依舊還是向著陳傢的,若是太後敢對小皇帝或者是他趙王動手,那麼勢必一場席卷天下的叛亂也即將發生。
正因為相互威懾,雙方也互相的忌憚,某些時候,比的就是決心瞭,有時候趙王甚至懷疑,若是自己一旦動手,這個惡婦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反應,甚至可能隻需一個脅迫,她便會乖乖束手就擒,最終選擇放棄,退回後宮頤養天年,畢竟她隻是個女人,不可能有男人那般的果決。
可今日,陳贄敬卻意識到,自己想錯瞭。
這個女人遠遠比自己想得要厲害多瞭,若是自己先動手,恐怕自己完全沒好果子吃吧。
太後面對陳贄敬的話,並沒過多的神色,隻是淡淡道:“陳凱之固然是可堪大用,可也是因為吉人自有天相吧。”
吉人自有天相
這句話輕輕松松地自太後口裡說出來,卻令陳贄敬心裡一顫,他猛地想到瞭一個人,就一個時辰前,也有一個人說出同樣的一句話,現在突的被太後所提醒,他駭的竟有些把持不住,忙悄然的去看身邊的幾個宗王。
而梁王、鄭王諸人,也都一個個臉色煞白,他們想起來瞭,這句話,是那方先生不久前說過的,為瞭這句話,鄭王甚至還和北海郡王爭吵起來。
現在
吉人自有天相
神瞭
這方先生果真不是一般的人哪
太後現在似乎眼眸裡沒瞭旁人,他深深的凝視著陳凱之,經歷瞭這一次,使她開始對陳凱之不放心起來,她原本此時可以一走瞭之,可腳卻挪不動步,此時此刻,竟想著和陳凱之好好說幾句話,哪怕關起門來,隻說一句也好。
隻是
左右這麼多人
她什麼也不能說,也不能坐。
這樣的感覺讓她覺得甚是悲哀,眼眸裡掠過絲絲淚光,下意識地咬瞭咬牙,突然微微的笑瞭起來。
“哀傢早就聽說過,學宮乃是本朝文脈之地,一直不曾來過,今日來都來瞭,不妨進去坐一坐,陳愛卿,你是衍聖公府的學子,哀傢很想問一問,哀傢若是進去,會不會沖撞瞭文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