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人入寇”
燕成武心裡猛地咯噔瞭一下。
每年開春之後,胡人度過瞭漫長的冬季,多會在這時候入寇。
這幾乎已經形成瞭常例,一方面是因為正值大燕的春耕,春耕的時候,根本無法征調大量的民力作戰,另一方面,冰雪融化,胡人可以持續作戰。
可問題在於
今年本不該一樣的啊,胡人難道不該不該內附的嗎這時候,為何入寇
燕成武倒吸一口涼氣,他並不驚訝於胡人的入侵,燕人有擊退胡人的足夠經驗,他唯一驚訝的是,胡人為何今年入侵。
“前日,胡人襲擊瞭雁門關,不好守軍防備森嚴,倒沒有吃虧,胡人已經遊走瞭,不過從種種跡象看,胡人一定會尋覓戰機,所以臣以為,各處的關隘都要小心,陛下”
“方先生,方先生呢”燕成武立即急瞭,一臉著急地叫喚起來。
這時候,他想請方先生來,似乎隻有方先生,才能解釋現在發生的事。
燕承宗一呆,有些無法明白燕成武在說什麼,眉宇輕輕一皺,滿是不解地問道:“什麼什麼方先生”
燕成武身軀一顫,心裡也解釋不清楚這些事,隻能支吾著開口:“方先生曾說曾說,胡人今年大抵是這個時候,會內附大燕”
燕承宗頓時臉色鐵青,一下子,他全部明白瞭。
難怪陛下會如此痛快地割讓濟北三府,相對於小小的濟北三府,這胡人內附,對於大燕而言,才是真正值得慶幸的事,濟北三府,宛如雞肋,失掉瞭也不可惜,無非是燕人的感情上無法接受罷瞭,可若是胡人內附,那麼這點感情傷害,又算得瞭什麼呢
也難怪陛下肯如此的大手筆,正因為是胡人內附,所以陛下才如此舍得啊。
燕承宗如遭雷擊,他與燕成武大眼對小眼。
過瞭半響,終於,燕承宗不由大怒起來,咬著牙齒說道:“陛下,我們中計瞭,這方先生,是個騙子”
是個騙子
這四個字,若是在以往,燕成武是絕不肯接受的,即便他有所疑慮,派人暗中刺探,可也隻是謹慎而已。
可現在胡人入寇瞭。
燕成武頓時懵瞭,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來,立即吩咐身旁的人。
“請方先生,請方先生來”
先前那宦官忙道:“陛下,方先生昨日出瞭城,不是說去瞭”
燕成武這時候才想起來瞭,倒是燕承宗急得慌,面色發青,厲聲追問宦官:“去瞭哪裡”
“潭柘寺”宦官看著目露冷光的燕承宗,戰戰兢兢地道。
燕承宗面上一黑,雙眸微微一瞇,細細的思忖著,嘴角微微蠕動,發出細弱的聲息來。
潭柘寺
“潭柘寺距燕京一百多裡,又在燕京的西邊,此去一路南下,正好是去洛陽的方向,這方吾才,是跑瞭”燕承宗毫不猶豫地道:“一定是逃瞭,他昨天夜裡就可以抵達潭柘寺,今日若是順水而下,現在隻怕已經距離燕京三百裡瞭,若是走得快,後日就可以抵達孟津,隨即進入洛陽。”
燕成武頓時失魂落魄,他在腦海裡將無數方先生的碎片拼起來,依舊是不肯相信,沉沉地閉上眼眸,才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不,不可能,方先生他”
這時,又宦官疾步而來:“陛下,陛下,鴻臚寺有奏。”
燕成武眼眸一睜,往宦官瞪去,厲聲道:“什麼事,什麼事,方先生回來瞭”
“不,是伺候方先生的兩個童子回來,說是方先生昨天傍晚抵達瞭潭柘寺,此後便一直緊鎖門窗,直到半夜,才發現方先生不知所蹤,童子嚇壞瞭,找瞭一夜,以為方先生被賊人虜去瞭,今兒一早,便派人快馬加急,趕來報信。”
不知所蹤是逃瞭果然逃瞭
從逃跑的路線,從各種佈置來看,這一切,顯然是蓄謀已久,而現在,那方吾才,隻怕距離燕京,已有近三百裡瞭
燕成武頓時暴怒,氣得面目猙獰,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已經湧上瞭心頭。
國書都已經交換瞭啊。
濟北三府都沒瞭,大燕若是撕毀協議,就意味著是不守誠信,道義上,就不會站在北燕人一邊,而且,現在胡人入寇,燕軍也不可能繼續南下,這就意味著,濟北三府徹底失去,已經重新劃定瞭邊界,再無拿回的可能。
還有還有那二十萬兩銀子
燕成武想到瞭自己的內帑,這可都是自己私房錢啊,是皇傢的私帑,這可不是小數目,想來這些銀子
他的腦子裡閃過一樁樁的事,萬萬料不到,自己身為大燕天子,竟也有摔倒的一天,摔得這樣的重,這樣的慘。
他打瞭個激靈,立即大吼起來:“派出飛騎,立即派出飛騎,快,追上他,朕要將他碎屍萬段,要將他碎屍萬段,即便碎屍萬段,也難消朕心頭之恨”
他握著拳頭,朝天揮舞,額上青筋爆出,整個人面色格外的難看,完全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燕承宗還是第一次見到燕成武如此生氣的樣子,雖是膽戰心驚,卻還是忍不住提醒燕成武。
“陛下隻怕即便是飛騎,也已追不上瞭”
本是盛怒下的燕成武,聽到燕承宗的話,不禁一愣,竟是無力的垂下瞭手。
他臉色蒼白,踉蹌著後退瞭一步,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燕承宗,像個瘋子一樣的憤怒大吼著:“怎怎麼會追不上,朕朕乃是天子,是天子啊”
燕成武想哭,這輩子,沒吃過這樣的虧啊。
眼角濕潤,可是此刻他卻沒有讓淚水滾落,他在心裡提醒自己,自己是天子,絕對不能落淚,再大的挫折,他都要扛住,但是這個方吾才,他絕對不會饒恕。
這個世上,還沒人這樣騙過他,偏偏他就是被這方吾才給騙瞭,還騙得狠瞭,想到這些,他心裡控制不住地怒火騰燒著,整個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倒是這燕承宗,畢竟鎮定,一臉正色地給燕成武出主意。
“不如陛下立即命人下旨,在天下各處緝拿方吾才,不隻如此,再與陳國交涉,讓他們無論如何也要交出方吾才治罪不可,這樣的騙子,就該讓他聲名狼藉,讓他沒有立足之地。”
“好。”燕成武氣憤之餘,亦是一臉正色地道:“朕這就下旨意,這就下旨意,你你先派人,去追,去追著試一試,再不然就跟陳國交涉,怎樣都不能讓方吾才逍遙瞭。”
看燕成武這個樣子,燕承宗心裡亦是無奈,卻還是點點頭道:“臣遵旨。”
他剛是抬腿要走,腦後,突然傳來一個惶恐的聲音:“且慢。”
燕承宗回眸,一臉不解地看著燕成武:“陛下”
“不可以。”燕成武突然跌坐在蒲團上,面色蒼白無血,就像是失瞭魂兒似的,不停地搖頭著道:“不,不可以,不要追瞭,還有,不得通緝,這件事,對誰都不許說,對誰都不能吐露半句”
燕承宗一呆,看著蒼白如紙的天子,隻是一瞬間,他就明白瞭。
對,不能去追。
這麼大的動靜,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而且,決不能通緝,因為一旦通緝,那麼此事,就天下人都皆知瞭。
想想看,當大燕的臣民知道自己的天子竟被一個大陳的奸細,像猴子一般的耍弄,他們會是什麼心情
天子是什麼天子是臣民的父親啊,天子的威信,不容置疑,倘若是讓人知道,天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蠢蛋,不但蠢,竟連濟北三府都給人花言巧語的騙瞭去。
這已經不是昏君瞭,這是又蠢又笨又自大的昏君瞭。
而對於五國而言,那就更是天大的笑話瞭,到時,隻怕關乎於大燕國君的笑話,很快就會傳遍天下,無數人捧腹大笑。
所以這件事,決不能張揚,關於胡人內附的事,燕成武本就沒讓幾個人知道,隻要這些人不說,就不會有人敢說。
可怎麼樣才能掩蓋呢
若是這個時候,大燕朝廷到處捉拿方先生,甚至嚴重到跟陳國交涉,那豈不是正好讓天下都皆知大燕天子被人蒙蔽瞭
所以不能說,也不能去追,更不能通緝。
必須讓臣民們知道,根本沒有這樣的事,從來沒有
燕承宗方才也是心急,現在一瞬間明白瞭陛下的心思,可是這件事,不但是大燕天子被耍瞭,大燕還給騙去瞭濟北三府,這口氣,怎麼都難以下咽的,於是乎,他忙問道:“可真就這樣算瞭”
燕成武想到自己的聲譽,整個人倒是冷靜瞭下來。
此刻他微垂著眼眸,面容微微抽瞭抽,想到自己像個笨蛋的被方吾才耍得團團轉,他真的恨不得將方吾才碎屍萬段,生吞活剝瞭。
可總不能因為這個,連他的聲譽也不要瞭,他是大燕天子,怎麼能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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