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睛顯得有些渾濁,此時,他瞇起瞭眼睛,目光在燭光下,似乎明亮瞭幾分。W
隻見他又嘆出瞭一口氣,接著道:“不能再等瞭啊,再等下去,難道要等到刀架在瞭脖子上嗎古往今來,那些死無葬身之地之人,無一不是當斷不斷,事到臨頭,卻猶豫不定之人,老夫可以猶豫不定,大不瞭一走瞭之,可你們呢你們這些年,做瞭多少事,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也隻有你們自己清楚,你們若是到瞭這個時候,還猶豫不定,那麼便真的死無葬身之地瞭。所以老夫奉勸你們,該有個結果瞭,陳凱之一旦徹底鋪開新政之後,你們的死期也就到瞭,所以徹底求一個瞭斷吧。”
“時間,就定在後日後日開始,發動所有的力量,要震動整個洛陽,隨後攻入京師,現在陳凱之的勇士營大部分都已調離,帶來的勇士營,也不過千人,至於其他人,想來這陳凱之,一個都不敢信,隻要入瞭洛陽宮,事成之後,老夫來主持大局,足以安定天下。這個禍害,早就該除去瞭,不成想,竟留到瞭今日,現在,是該有個瞭結”
“你們去做準備吧”
說罷,這中堂裡,瞬間的又落入瞭死一般的沉寂。
沒一會,已不再見其他人的身影,昏暗之中,隻見這老人已靠在瞭椅上,他呼吸均勻,方才的話,自他口裡出來,卻是出奇的平靜。
陳凱之入宮後,先去拜見瞭慕太後,慕太後見瞭他,自然少不得埋怨幾句:“既是回京,為何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難道皇兒就不怕途中遭遇瞭賊人這倒也罷瞭,可到瞭京師,竟隻帶著一個扈從就跑去瞭國賓館,你的膽子是大,可哀傢聽瞭卻是心肝都要跳出來,你呀”
慕太後一臉無奈的搖著頭,秀眉深深的皺著,眼中全然是關切。
隨即,她卻又道:“哀傢做主瞭,下月初九,是好日子,你該大婚瞭,任何事都拖得,唯獨此事,卻拖不得。”
陳凱之此時倒是難得的顯得溫順,頷首點頭,乖乖的應下,隨即道:“母後,京裡近來很不太平,此事,母後有耳聞嗎”
慕太後皺眉道:“略聽一些風聲,不過想來,沒有這樣嚴重吧。”
陳凱之卻是搖搖頭道:“母後認為,若是兒臣兒臣說的是萬一,萬一兒臣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宗室之中,誰可主持大局”
“什麼”慕太後頓時嚇瞭一跳,連忙道:“不該說的話,你休要亂說,什麼叫三長兩短,到底出瞭什麼事”
陳凱之面上卻是顯得異常平靜,語氣平和地道:“母後莫急,兒臣隻是想問問,還請母後見告。”
慕太後看著陳凱之,眼中帶著幾分探究,沉默瞭很久,才道:“宗室之中,也就是這麼幾個親王,趙王現在在濟北,一旦有變,也不是他想回京就能回得瞭京的,梁王、鄭王等人,你是素知的,他們當初就是戴罪之臣,現在雖然重新復瞭王爵,可畢竟大不如前瞭,說難聽的話,上次狠狠的摔瞭一跤,現在的他們,是空有王爵之名,而無王爵之實,倘若當真有事,真正能服眾的,料來,就隻剩下靖王瞭吧。”
陳凱之若有所思,口裡道:“兒臣聽說,臣欲新政,卻引來瞭許多的不滿”
慕太後幽幽嘆息道:“新政的目的,無非就是要革除舊弊,而要革弊,無非便是打擊豪強,使原先的朱門,少侵占一些百姓的利益,所以歷來新政,哪有沒有人抱怨的,這世上哪裡有兩全其美之事呢哀傢雖是女流,卻也是熟讀青史的,這新政,沒一個不是逆水行舟,不是難如登天的,你有這志氣,哀傢見你一心都在除弊,想要為大陳尋一個出路,自然也不好潑你冷水,不過呢,哀傢以為,皇兒若真想定的事,該做的還得做,至於有人抱怨,實話說瞭吧,這世上,哪裡有新政不被人戳脊梁骨的呢若沒有人罵,這便不是新政瞭。”
陳凱之不禁笑起來:“母後教訓的是,千秋功過,這是後人評說的事。”
慕太後卻是凝望著陳凱之,眼中多瞭絲擔憂,道:“怎麼,是不是出瞭什麼事”
陳凱之想瞭想,卻是道:“這宮中,有什麼異常”
慕太後一愣,便道:“宮裡頭倒沒什麼異常,不過聽說有禁衛,前些日子,因為喝醉瞭酒,竟是一群人打瞭起來,很不像話,哀傢已讓慕緒嚴懲瞭幾個,你那舅舅,其實哪,也不是一個有大本事的人,性子太柔弱瞭,之所以讓他做禁衛的大都督,無非就是放心而已。”
陳凱之沉默瞭片刻,道:“是啊,國舅雖是忠心,可論起本事,卻是差得太多,錦衣衛那兒,報來瞭不少禁衛胡鬧的事,兒臣覺得,這些禁衛並不可靠,母後,兒臣在想,將禁衛們暫時移防至肴山的禁苑吧。”
慕太後不禁詫異,忍不住道:“怎麼,你連禁衛都不放心瞭”
陳凱之道:“隻是調他們去肴山,重新整肅一下,禁衛一直都是國舅統領,兒臣對國舅,卻是放一百個心的,可禁衛如此,實是教人有些放心不下,所以”
慕太後畢竟也不是普通女流之輩,到瞭這個時候,還怎麼看不出陳凱之的異樣她不禁認真地端詳著陳凱之道:“到底出瞭什麼事”
陳凱之凝視著慕太後,吐出瞭四個字:“有人謀反。”
慕太後頓瞭一下,反而一笑:“謀反這天底下,自太祖高皇帝以來,多的是野心勃勃的傢夥,哪一年沒有人謀反皇兒,你可看過史書嗎,還有地方的州志、府志、縣志,年年都是如此,你我母子,經歷瞭這麼多事,還擔心這個現在天下承平瞭許多,再亂,能比得上當初的時候”
陳凱之搖搖頭:“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謀反之人,可能牽涉到的,是非同小可之人,他們蓄謀已久,甚至連兒臣都不知道到底有什麼人參與,保不齊,便連禁衛中的某些人也牽扯其中,這才是真正可慮之事,說實話,現在無論是禁衛還是京營,兒臣是一個都不敢相信,唯一能信的,便是勇士營。”
慕太後眉頭深鎖起來,道:“皇兒是不是太風聲鶴唳瞭一些”
陳凱之籲瞭口氣:“兒臣也但願是自己隻是多想瞭。”
慕太後深深地看著陳凱之的眼睛,過瞭一會,才嘆口氣道:“好吧,國舅那兒,哀傢去說,讓他們移防吧,調勇士營入宮值守,若是這樣能令你心安,便就這麼定瞭。”
陳凱之頷首點頭,陪著慕太後閑聊瞭幾句,方才告辭出宮。
等出瞭萬壽宮時,已是深夜瞭,隻見這外頭宮燈冉冉,陳凱之背著手,心裡卻在想,方才母後說,一旦自己死瞭,能穩定大局的人,是靖王
他思慮瞭許多,竟是愈發覺得匪夷所思。自己當初,沒少受靖王的恩惠,他更是自己核心班底之一,不過靖王確實堪稱是德高望重,在宗族之中,輩分又是極高。
莫非那楊正便是靖王,靖王便是楊正
至於羽林衛和京營,他現在是一個都不敢去相信瞭。
這些年來,陳凱之非常清楚,大陳經歷瞭許多年的混亂,而這些混亂,早就讓楊傢人有瞭可趁之機,不知多少人被腐蝕和千瘡百孔,此前多次的宮變都已證明,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投機取巧,風吹兩邊倒的傢夥,指望著他們不來添亂即可,平叛
陳凱之想到平叛二字,不禁的搖搖頭。
他甚至突然在想,假若這個人是靖王,那麼單憑一個靖王就可以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那麼,還有誰參與瞭這件事呢數十年的朝綱混亂,雖然陳凱之在宮變之中,鏟除瞭不少的餘孽,可陳凱之依舊還相信,有許許多多的人,依舊還心懷著叵測。
當日,陳凱之草草的在別院裡睡瞭一宿,次日一早,自是精神百倍的到瞭文樓。
內閣大學士陳一壽早早便帶著幾個內閣學士來瞭,除此之外,陳凱之專門命人招瞭靖王前來。
陳凱之坐在文樓裡,呷瞭口茶,接著便開始聽著陳一壽關於新政舉措的推行之事。
聽到瞭一半,陳凱之突然道:“節度使入京,是陳卿傢的主意,是嗎”
陳一壽正色道:“不錯,推恩令乃新政最重要的一環,可要推行,免不得還需和節度使們商洽一二,事先商量好瞭,總比貿貿然的推行,最終引發瞭反彈要好。”
陳凱之頷首點頭道:“陳卿傢說的有理,不過,陳卿傢,此事,是你一人的主意”
陳一壽想瞭想,才道:“在向陛下上奏請求陛下恩準之前,臣為瞭穩妥,還與靖王殿下商議過瞭。”
陳凱之隨即便將目光落在瞭陳義興的身上,笑瞭笑道:“皇叔當時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