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趙弘宣與太子趙弘禮正說著話,後者的幕僚周昪與駱瑸便來到瞭偏廳。
待瞧見趙弘宣這位桓王殿下時,周昪與駱瑸都有些驚訝,畢竟眼前這位桓王殿下,那可是“不應該”出現在東宮的人。
不過周昪也好,駱瑸也罷,都沒有多說什麼,在簡單相互見禮後,周昪便問起瞭正事。
“太子殿下,不知在下昨日所言的那樁事,是否已有回覆”
“哪這麼快就有回覆”太子趙弘禮一聽周昪這話,便滿臉煩躁地說道。
聽聞此言,周昪面色一正,急切地說道:“太子殿下,此事不可拖啊昨日雍王已表態,願將在北疆的所有盡數上繳朝廷,若是太子您這邊毫無動靜,人心就會偏向雍王”
“本宮知道”太子趙弘禮不耐煩地打斷瞭周昪的話,一臉懊惱,沒好氣地說道:“總要等王氏與那些貴族商議一下吧最起碼知會對方一聲”
聽瞭這話,周昪一臉嚴肅地說道:“太子殿下,若耽擱地久瞭,哪怕到時候我等向朝廷上繳所得,民意也不會再偏向我方國人都會認為,太子殿下是不情不願。再加上雍王的人從中作梗,到時候,太子殿下您人財兩失,非但在北疆的所得保不住,也挽回民心”
“那你說怎麼辦”太子趙弘禮不耐煩地說道。
隻見周昪壓低瞭聲音,輕聲說道:“先斬後奏”
話音未落,就聽駱瑸在旁驚聲打斷道:“不可”
“為何不可”周昪聞言轉頭看向駱瑸,正色說道:“駱瑸,禍至眼前、迫在眉睫,難道你還要因為私心與周某為難麼罷罷罷,索性我將東席歸還於你,望你以大局為重”註:東席,即相當於首席的意思;同理,西席幕僚相當於二把手。
“你”駱瑸指著周昪氣地說不出話來,隨即強忍著怒氣冷笑道:“誰有私心,你我心裡都清楚。你根本不是在為太子殿下出謀劃策,完全是將太子殿下往火坑裡推”
“笑話”周昪冷笑兩聲,譏諷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事可以拖著愚蠢似這種事,越早決定越能體現太子殿下的誠意,若耽擱數日,就算全部捐贈出去,又有何用這種道理,難道你駱瑸不懂麼”
駱瑸氣地面色漲紅。
不得不說,作為洪德十六年科試的第二名,駱瑸對面前這個當年擺名在自己身後的同年士子可謂是極為忌憚。
毫無疑問,周昪絕對是與他駱瑸平起平坐的遠謀之士,言論犀利、眼光毒辣、心計深沉,皆過人一等,更要命的是,此人最是擅長陽謀。
就拿捐贈這件事來說,其實駱瑸也覺得東宮必須捐贈不可,而且這件事越快越好,就這一點來說,他與周昪的意見是一致的。
但在駱瑸看來,這件事的前提,是必須與東宮黨那些貴族達成協議,最起碼得知會對方一聲,向對方解釋一下東宮的難處,這樣才不至於引起那些貴族、世傢的反感。
可是這周昪,明明什麼都懂,就是抓著得盡快解決這一點,逼著東宮太子先斬後奏,可偏偏駱瑸還抓不到周昪的把柄。
似這種借陽謀來耍陰謀的手段,縱使是駱瑸心中亦佩服不已。
他甚至懷疑,周昪當年是不是故意考得不好。
當然,這一點他就誤會周昪瞭,畢竟科試隻是衡量一個人才能的其中一個標準而已,考得不好,不代表這個人都真的沒有才華。
比如說,如今肅王府的門客溫崎,此人還在科試上當眾舞弊,結果被革除那一年的成績,你敢說此人沒有才華
要知道這個溫崎,可是將幾個原本成績排不到甲榜的人,通通推上瞭甲榜,要命的是,禮部的官員居然毫不知情,要不是在殿試時,魏天子恰好點到一個得到溫崎幫助的平庸之人,誰都不知那次科試上居然發生瞭如此嚴重的舞弊事件。
作為溫崎舞弊一案的罪魁禍首,誰敢說溫崎沒有才華
因此,科試的成績並不能真正代表一名士子的才華與天資,周昪當年考得不好,或許隻是因為批閱他考卷的監考官,並不喜歡他的文章罷瞭。
而在周昪與駱瑸爭吵的時候,趙弘宣就站在一旁看著,心下暗暗嘀咕。
不得不說,周昪與駱瑸說得都有道理,仿佛都是為瞭東宮太子考慮。
但是趙弘宣卻知道,周昪,是雍王弘譽的人。
因為當初趙弘潤在提醒他離東宮太子遠些的時候,曾告訴過他,為的就是讓他明白,太子雖看似風光,勢頭壓倒雍王,可事實上,卻一直在雍王的股掌之間。
趙弘宣很不喜歡這種耍陰謀詭計的人,無論是雍王還是眼前這個周昪,在他看來,男兒就應該像他哥哥肅王趙弘潤那樣,不管好的壞的,全都擺在臺面上說話
隻可惜他性格內斂,學不會他哥哥那樣鋒芒畢露。
突然,正與周昪爭吵的駱瑸猛地閉上瞭嘴,因為他註意到瞭桓王趙弘宣看向周昪時那雙冷淡厭惡的神色。
那一瞬間,駱瑸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最終,他結束瞭與周昪的爭吵,並不動聲色地站在趙弘宣與周昪之間,讓周昪無法察覺趙弘宣看他的神色。
“無言以對瞭吧”
周昪顯得很得意,他並沒有看透駱瑸的心思,隻以為是自己再一次說得這位榜眼啞口無言,心中頗為得意:當年的科試排名算得什麼遠遠排在幾十名開外的他,照樣可以壓地第二名的駱瑸喘不過氣來。
暗自冷笑兩聲後,周昪轉身面向太子趙弘禮,拱手說道:“太子殿下,請早做決定”
太子趙弘禮沉思瞭半響,終於點瞭點頭,沉聲說道:“那就這麼辦吧。周昪,這件事就交給你瞭。”
“是,太子殿下。”周昪微微一笑,躬身而退。
臨走前,他仍不忘隱晦地用眼神挑釁一下駱瑸,而駱瑸面無表情。
此時,趙弘宣見駱瑸仍站在偏廳,卻又不跟太子趙弘禮說話,於是會錯瞭意,識趣地告辭離開。
沒想到他剛剛才走出殿門不遠,身後便傳來瞭駱瑸的喚聲:“桓王殿下請留步。”
趙弘宣回頭瞧瞭一眼,卻見駱瑸正急匆匆地走來,心下不覺有些納悶。
隻見駱瑸瞧瞭一眼趙弘宣身邊的宗衛們,隨即低聲說道:“桓王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聽瞭這話,張驁等宗衛皺瞭皺眉,雖然有些不悅,但還是主動走遠瞭一些。
見此,駱瑸遂壓低聲音說道:“桓王殿下,您知道周昪是雍王的人,對麼”
趙弘宣聞言嚇瞭一跳,故作困惑地說道:“駱先生在說什麼周先生可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啊”
駱瑸聞言苦笑瞭一聲,隨即正色說道:“桓王殿下,駱某想請桓王殿下幫一個忙。”
趙弘宣雖然聰穎不如趙弘昭、趙弘潤,可也不傻,一聽就知道駱瑸的意思,連連搖頭說道:“駱先生,這件事本王沒辦法幫你。否則,我哥他真會把我打死的。”
“肅王殿下麼”駱瑸輕笑一聲,隨即領著趙弘宣在東宮的花園閑走,口中說道:“昨日在下聽太子殿下說,桓王覺得太子殿下優過雍王那是因為桓王殿下想執掌北一軍的討好之詞麼”
聽聞此言,趙弘宣面色一沉,皺著眉頭不悅地說道:“駱先生這話過瞭,駱先生以為本王是阿諛奉承之徒麼”
見趙弘宣有些慍怒,駱瑸也不著急,笑著反問道:“換而言之,那是肺腑之言”
趙弘宣聞言愣瞭愣,仿佛猜到瞭什麼似的,苦笑著說道:“駱先生,那番話,的確是本王肺腑之言,但是,本王不會插手幾位皇兄的事。這是我向我哥保證過的。”
聽聞此言,駱瑸長嘆瞭一口氣,顧左言他道:“太子殿下目前的處境甚是堪憂。在下隻顧著盯著周昪,卻忽略瞭,雍王那邊仍有足智多謀之人為其出謀劃策黃池人,張啟功,桓王殿下聽說過麼”
“似乎是去年的新科第三名”趙弘宣驚訝地問道。
“嗯嗯。”駱瑸點點頭,隨即正色說道:“我與張啟功見過一面,此人出身公吏之傢,受其祖、其父餘蔭,十五歲便在黃池出任公吏,曾先後出任獄書吏、判丞書吏,與周昪相比,此人的心計更狠我擔心太子殿下這回熬不過去。”
“有這麼嚴重”趙弘宣吃驚地問道:“太子殿下不是已經同意瞭捐贈麼雖然晚瞭雍王些許,但也不至於像先生說的那般吧”
“這隻是前戲。”駱瑸看著趙弘宣,正色說道:“捐贈,不過是個引子,雍王一方真正的狠招,還未使出來呢一旦雍王開始發力,太子殿下恐怕躲不過這回,可能會被剝奪太子尊號”
趙弘宣驚地倒吸一口冷氣,駭然說道:“怎麼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駱瑸正色說道:“周昪加上張啟功,我輩讀書人,殺人不用刀我雖隱隱已猜到他二人的詭計,但奈何東宮被周昪所蒙蔽,我不敢透露,否則就會打草驚蛇。”
說到這裡,駱瑸看瞭一眼趙弘宣,誠懇地說道:“在下聽說,東宮與桓王殿下在北疆時,親密如手足,難道殿下就忍心看著太子殿下失勢”
趙弘宣張瞭張嘴,猶豫著搖瞭搖頭:“駱先生,本王不能”
“與在下做個交易吧,桓王殿下。”駱瑸打斷瞭趙弘宣拒絕的話,正色說道:“此事若能成,非但東宮可以安然無恙,甚至可以反制雍王;而桓王殿下您,亦可趁這個良機,真正執掌北一軍,在軍中豎立威信。”
“這事,與北一軍有何關系”趙弘宣又驚又疑。
駱瑸也沒有想太多,笑著說道:“東宮若倒瞭,北一軍還會在麼”
趙弘宣面色微變,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日他哥哥趙弘潤的態度。
“讓本王考慮考慮。”
趙弘宣皺著眉頭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