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心有猛虎 血淚無聲(三)

作者:九悟 字數:3058

國子監的交鋒激烈而短暫。溫祭酒溫佑、張安博、宋司業等官員紛紛過來。

溫祭酒是內應,說話不咸不淡。偏偏他又是國子監的主管。張安博有意阻止,但壓不住金陵知府賈雨村。反倒被賈雨村不陰不陽的頂瞭幾句,“張大人天下名儒,教出來的兒子卻是如市井之徒。”

最終以賈雨村大獲全勝而告終,將工匠、報紙、木字活字全部帶走。

賈環全程一言不發,沉默的看著。

賈雨村臨走時看瞭賈環一眼。不自量力。兩個尚書級別的大佬在較量,其實你一個小小的舉人能攙和的

要高價賣糧的,可不隻有陳傢,還有南京吏部侍郎巴平,南京工部侍郎皮經業等人。這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而且,南京戶部糧庫虧空,他作為知府雖然沒有參與,但亦是有常例拿。這是官場慣例。

賈雨村帶著衙役走後,留下一地的狼藉。溫祭酒臉上帶著笑,帶著隨從和幾名小官轉身離去。

張安博嘆瞭口氣,他作為禮部侍郎,想要壓住金陵知府,很難。“宋大人,麻煩你叫些人手來將此地收拾幹凈。”

宋司業點點頭。

十幾名編輯垂頭喪氣的站在典籍廳印書的院落中。

張承劍心裡難受著,但是看看賈環,打起精神安慰,道:“子玉,不要放在心上。等朝廷的諭令一來,有這幫碩鼠好看的。報紙,咱們回頭還要辦起來。”

他都沒敢再提為裴姨娘的死亡發聲追兇的事情,怕刺激到賈環。

田師爺有些憐憫的看著賈環。他能理解那種將滿腔希望都放在報紙上,卻給賈雨村掐滅希望的痛苦。太殘忍瞭。

那種絕望的感覺,真的會毀掉一個人。希望子玉能挺過來吧

賈環抿瞭抿嘴唇,道:“伯苗兄,過幾天就是裴姨娘的頭七瞭。”

自八月十日賈環遭受刺殺以來,金陵最高的權力圈中就保持著高度的敏感。

消息源源不斷的從城中的事情發生地傳向各傢之中。包括和賈環不對付的甄傢亦有在關註這件事。這是一個政治敏感度的問題。

十二日下午發生在國子監、知仁書坊的一幕幕很快就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在中秋節後傳遍瞭大街小巷。

“聽說那位少年神童都已經抑鬱的說話前後不搭。這種情況下,還惦記著他姨娘的頭七。哈哈。”

“少說兩句吧。怪可憐的。”

南京兵備府上萬的營兵駐紮在城西南方向的石頭山。出營不遠就是清涼門、清涼橋、莫愁湖。周邊的街肆酒巷中,四處可聽見這樣的議論聲。

夜色時分,一間中檔的私寮中,兩名軍漢正摟著姐兒快活。這已經是兩人拿到銀子後第四天來到這裡。

半響後,兩人到外頭客廳吃酒。

“娘的,秦淮河上的婊子喜歡裝,有錢都不招待勞資。”

“張狗蛋,你還想那些這1000兩銀子不夠你逍遙的。嘿,我找張千戶打聽過,公爺根本就沒有追查的意思。咱們那日遮掩的也沒什麼問題。”

“齊五,有毛的問題。來,喝酒。喝酒。咱們兄弟吃飯的手藝,怎麼可能出錯”

“那也是。聽說,那小子已經快給城裡的大人們弄瘋瞭。辦個報紙都被賈知府查封。整天在傢裡呆著。還有淮揚巡撫的督標營保護著。”

“嘿嘿。小屁孩見過什麼血隻是一口氣撐著。這口氣給泄瞭。現在怕是早就嚇尿瞭,躲在傢裡哭。哈哈那有功夫找咱們的麻煩”

這時,客廳的門忽而被推開。

“喲,章媽媽,給咱們送酒,你們是誰”張狗蛋話沒說完,看到進來的卻是兩個精壯的中年男子。在秋夜裡還穿著短衫。粗手大腳。

張狗蛋沒有得到回話,回應的他哥兩的是兩個黑通通的火銃口。

“砰”

“砰”

兩股灼熱的硝煙在火銃後湧起。在煙霧騰起來時,聲音爆發時,火藥爆發出猛烈的反應,推動的鉛彈犀利的打入坐在八仙桌邊的張狗蛋,齊五的身體中。

“嗤”血水噴出來。一個被當場爆頭。白的、紅的,像塗料一樣噴刷在墻壁上、地上。一個被打中胸口,碗大的傷口,血,像不要錢般的往外淌。

齊五還沒有死透,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

“娘的,晦氣那邊說要耳朵給銀子。這頭都打爛瞭,哪來的耳朵”

“這不是還有一個”兩名中年男子說著話。其中一人從腰間摸出匕首,手起刀落,一刀寒光掠過齊五的腦袋,生生的切下一個耳朵來。“走。”

一直掙紮的齊五挨瞭這一刀,抽搐瞭兩下,躺在地上沒瞭動靜。

那天,射殺裴姨娘的人,就是他

在最頂級權力圈的大人物們關註賈環一方的動態時,其實其他人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隻是將之作為談資。絲竹飄揚在金陵的夜色中。金陵夜生活,向來是豐富多彩。

金陵城中晉商會館中的一處院子裡,揚州鹽商鄭元鑒正在與好友盧員外小酌。

兩個人,十道菜,兩壺美酒。

盧員外四十多歲的年紀,白白胖胖,穿著藍衫。無奈的搖搖頭,“鄭兄,你這是何苦呢外頭都在傳,是你找人射殺瞭賈環的姨娘。唉”他亦是晉商,在金陵經營絲茶生意,同時參與鄭元鑒的私鹽販賣。與鄭元鑒私交極好。

鄭元鑒五十多歲的年紀,有著一張圓臉,看起來很精明,沉悶的道:“盧兄,喪子之疼,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疼,你能理解嗎”

盧員外嘆口氣,道:“那你和陳傢是怎麼談的怎麼都謠傳是陳尚書親口告訴衛尚書,是你派人刺殺賈環。”這完全是被陳傢出賣瞭嘛

“唉”鄭元鑒鬱悶的喝瞭一口酒。他也沒料到是這個結果。

他的想法很簡單:他要給賈環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報復喪子之疼。但是他並不想將鄭傢都搭進去。所以,選擇射殺賈環的表妹。另外,陳傢也不可能同意,他殺士子。

陳傢的當時給過來的信息是:陳傢知道瞭。默許這件事。他便放手去做瞭。

然而,事發之後,陳傢沒有收他這份投名狀,反而翻臉,將他拋出去,推得一幹二凈。要知道,他的私鹽生意,一年要分十萬兩白銀給陳傢。陳傢竟然不要。

他怎麼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盧員外沉吟著道:“鄭兄,你還是要盡早返回揚州。金陵,現在是個是非之地啊。今年的私鹽不運也罷。”反正,淮南受災,鹽場毀損嚴重。損失不大。

鄭元鑒點點頭,呼出一口氣,道:“我明早就走。我亦不是沒有準備。陳傢想要一腳把我踹開,那有那麼容易現在金陵城裡有消息:有人出價2千兩銀子買那兩個火銃手的腦袋。很明顯是姓賈的小子開出來的價碼。

什麼狗屁的報紙查封,他快要瘋瞭,躲在傢裡不敢出門,這都是假的。我估計那兩個火銃手也會被騙過。以為他不會找麻煩瞭。當兵的命不值幾個錢,他買的起。我的命,他買不起。”

他捐瞭官在身上。大小也算是揚州的名人。賈環不講規矩的報復,隻能僅限於此。想必,那兩個火銃手,應該可以消弭他的怒火。

盧員外臉色一驚,“什麼你是說那小子現在躲在督標營的保護下不出門是裝的報紙被查封亦是故意做給外面看的為的就是把事情鬧大,讓別人知道他被逼的泄氣瞭。而暗地裡卻在買兇殺人”

鄭元鑒點頭。他有可靠的渠道。消息是從汪傢那邊傳過來的。汪傢同樣在販運私鹽,手下有一批亡命之徒。賈環要開出價碼,有大把的江湖人肯去幹這件事。不就是殺兩個私自出營的大頭兵麼

盧員外感慨的嘆口氣。這太可怕瞭,才十二歲啊認真的道:“鄭兄,我建議你加強護衛。”

鄭元鑒道:“我知道。”

中秋節時的金陵簡報被查封,並沒有刊發。但這並沒有多大的影響。金陵城中並非隻有金陵簡報一傢報紙,還有多達四五傢報紙來填補娛樂的空缺。

這件事隻是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然後消失在不斷變化的話題中。

八月十七日,下午。天下著小雨。

裴姨娘的頭七。

賈環並沒有挑戰封建禮法制度的意思,他沒有為裴姨娘戴孝。去前院見瞭來拜訪的蕭幼安後,回來佈置的肅穆的靈堂中,跪在棺材前,給裴姨娘磕瞭頭。

“姨娘,一路走好”

說著話,眼淚就流出來。這是七天以來,賈環在擦幹眼淚後,第一次情緒外露。

靈堂中陪著賈環來燒紙錢的黛玉、晴雯兩人都是擔憂的看著他,“三哥哥”,“三爺”

賈環輕聲道:“我沒事。”有些事情,他不想讓女孩子們知道。

是的,他剛剛得到蕭幼安帶來的確切的消息:兩名射殺裴姨娘的兇手已經被殺。

兇手的死法,按照他的要求,必須要死在火銃之下。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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