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峻州的車停在一棵香樟樹旁,言岑坐在樹下,剛把電話撥出去,就看到他下樓,於是立即掛斷。
江峻州感到手機震瞭一下,正要拿出來,就聽見她說“是我。”
“忘記提前跟你說我在樓下等,怕你找我。”
言岑說著站起身,正好有風從身後吹來,江峻州聞到的樟木香氣像是她身上帶的。
不然怎麼一路上車裡也有這股清香。
“江隊,陶文哲既是戴力揚的發小,又是程菲菲最後聯系的人,牽扯他們其中不會少,為什麼不先摸個底再找他?我們這樣直接去,如果他有問題,會不會打草驚蛇?”
這個疑問是言岑剛剛坐在樹下想到的,一上車她便迫不及待問。
江峻州系好安全帶,把車開上主路才回答她:“做律師的,明面上不容易查到問題,不如當面找破綻。”
竟然是這個原因。
言岑沒與律師打過交道,原來這麼不簡單,她很想見識一下,江峻州如何應對這類善於隱藏的人。
下午兩點差五分,他們到達陶文哲所在律所的寫字樓。
前臺秘書小姐一見這對男女不禁眼前一亮,男的英俊,女的貌美,那是相當般配。
她立即擺出職業式微笑,“下午好,歡迎光顧宏興達律師事務所,二位是來做婚前財產公證的吧,有預約好的律師嗎?”
言岑:“……”
江峻州冷下臉直接掏出警察證,“找陶文哲律師。”
前臺秘書小姐嚇得花容失色,連忙道歉,隨即把他們帶到陶律師的辦公室。
真是個離奇的開局。
不過讓言岑新奇的是,當下流行起做婚前財產公證?看來現在社會觀念的迭代實在太快,她跟不上瞭。
“二位警官今日特地前來,是為戴力揚的事吧。”陶文哲請他們坐下後,開門見山表示:“二位想瞭解什麼盡管開口,我一定知無不言,全力配合。”
言岑見到陶文哲本人,便覺得這人面相雖和善,卻處處透著深藏不露的氣息。
短短兩句開場白便讓她明白瞭,江峻州為什麼說“明面上不容易查到問題”。
說話滴水不漏,做事嚴絲合縫,是這類職業群體的職業要求。
而他們的職業要求,是去偽存真。
“想必陶律師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但知道我們要來,還知道我們為何而來。”江峻州笑瞭一下,“我很好奇。”
陶文哲也笑瞭一下,“不怕二位見笑,我平時愛看偵探小說,按照邏輯不難推理。”
陶文哲說著神情嚴肅,“我與力揚七歲認識,幾十年朋友,突然出瞭這樣的事,真的痛心疾首……你們警方肯定調查過他的社交網,找我瞭解情況一點都不奇怪。”
“陶律師既然擅長推理,那對你好友的意外身故,有何自己的見解?”
言岑聽出來,江峻州這是在試探陶文哲。
隻見陶文哲扶瞭一下眼鏡,顯得為難的樣子,“江警官說笑瞭,我看小說隻是消遣,談何見解,人命關天的事,我更信賴警方的專業判斷。”
“陶律師私底下推想過誰是兇手嗎?”江峻州出其不意直接把這個問題拋出來,讓陶文哲有些措手不及。
他頓瞭一下,臉色有些不好看,“江警官何必強人所難,這不是我擅長的專業領域,職業習慣讓我在沒有事實依據的情況下,不予輕率發表任何觀點。抱歉。”
場面有些不太愉快,觀戰的言岑卻看得津津有味。
江峻州故意窮追不舍,是想給陶文哲造成一種暗示:警方懷疑他知道真兇。
無論陶文哲是否知曉,不打破他事先精心構建好的心理防線,又怎能迫使他情急之中露出破綻,交代他原本打算隱瞞警方的事?
言岑的猜測沒錯,接下來江峻州的問話句句緊逼,先前遊刃有餘的陶文哲開始力不從心。
“程菲菲你認識嗎?”江峻州把照片放到陶文哲眼前,陶文哲沒仔細看就否認,江峻州便直接告訴他,程菲菲昨天已自殺身亡。
陶文哲正端著茶杯,手一抖水潑出來弄瞭他一身,非常狼狽。
“看來陶律師這次信息不暢,不然肯定能推理出,警方為瞭確認死因,調查過她生前的通話記錄,這樣正確答案就應該是‘認識’瞭。”江峻州嘴角掛著戲謔的笑,眼神鋒利無比。
事已至此,陶文哲明白,再裝傻,那就真成嫌疑人瞭。
於是他的態度發生極大轉變,說話非常誠懇,姿態也放得很低。
“江警官,我向您承認錯誤,我認識程菲菲,她是五道場舞女,去年我介紹給戴力揚認識,後來他們發展成情人關系。這畢竟不是好事,況且現在人也不在瞭,我就覺得更沒有必要提瞭。絕對沒有其他意思。”
江峻州不屑地看瞭他一眼,“程菲菲在電話裡說瞭什麼?”
陶文哲:“沒什麼,戴力揚不接她電話,她想通過我,讓戴力揚回她電話。”
江峻州:“僅此而已?”
陶文哲肯定:“僅此而已。”
江峻州盯著陶文哲的眼睛,“陶律師或許不知道,這是程菲菲生前的最後一通電話,就說瞭這麼無關緊要的事?”
陶文哲還是非常確定:“是的,她就為這個事找我。”
但言岑註意到剛才有一瞬間,陶文哲的瞳孔微微放大,那是驚訝的生理反應,說明他肯定隱瞞瞭事情。
破綻越來越多,突破口卻始終未出現。
言岑有點急瞭,忍不住看向江峻州,發現他氣淡神定,卻忽然語出驚人。
“陶律師或許有一個私交甚好的中醫大夫朋友,或者傢裡就有人開醫館,不然按正常流程就醫,大夫不可能在沒見到病人的情況下,就直接開出可以致孕婦滑胎的中藥方吧。”
陶文哲猛得一震,臉色極度難看,嘴上卻笑著裝傻:“我不太明白江警官在說什麼,不過我能聽出來,這是在……詐我?”
江峻州眼神冷漠,“看陶律師的反應,程菲菲在電話裡應該沒提她當天上午又去瞭一趟萬蘇堂,陶律師自然也就不知道,程菲菲自己通過中藥的外包裝袋發現之前的安胎藥,被掉包瞭。”
陶文哲的嘴角抽動瞭一下,情緒有些激動,“聽江警官的意思,是懷疑我在藥上做瞭手腳?”
陶文哲說完臉色驟變,整個人像定住瞭一樣,一動不動。
終於沉不住氣,不打自招瞭。言岑暫時松瞭口氣,知道事情還沒完。
果然,負隅頑抗的陶文哲幹脆攤瞭牌。
他往沙發後背一靠,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態,“既然江警官認定是我,那請拿出證據,有證據我就認。”
陶文哲的囂張態度讓江峻州的眼神更加冷冽,也讓言岑不禁感嘆,律師當真難纏,馬上就推測出警方還沒掌握實證,不然應該是直接把他帶走,而不是上門來問話瞭。
不過就在這時,江峻州的手機響瞭,言岑瞄瞭一眼,是宋仲皓。
而陶文哲在江峻州接電話的這幾分鐘裡,身體放松下來,甚至還喝瞭一口茶。
他往後的人生,也就隻有這麼幾分鐘的洋洋得意瞭。
江峻州掛掉電話,眼神平靜又銳利,“我猜,應該是回春堂那個新來的小夥子偷懶,本該親自送到富景花園的中藥,他讓同城快送代勞瞭。”
陶文哲張大嘴巴,不知是口水還是茶水一起流下來,完全沒有形象可言。
“風過無痕,那是小說。陶律師,該換個地方說話瞭。”江峻州起身的同時,小王帶人從門外進來:
“江隊,有證據表明陶文哲涉嫌故意傷害罪,我們過來帶他回去做進一步調查。”
言岑眼見陶文哲的臉色瞬間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