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啞口無言的看著他,“你既然知道為何還不跑?”
“為將者當以血骨鑄山河,我若是臨陣脫逃,那這些兄弟怎麼辦?是因為我在這裡,軍令在這裡,他們才有背水一戰的勇氣,才有與城池共存亡的決心。我若先行逃走,他們肯定也會投降……”安羽丞淡淡說道,臉上笑意不減。
即便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帶著窮途末路的無奈與悵然,可他的神色未有半分遲疑。
“我身後這座城裡,還有幾百個老弱婦孺,她們已被我們安置在地窖裡,可若是契丹人攻陷瞭城池,他們會放火屠城,到時候那些百姓都要陪著我們葬送在這裡。
如若我們運氣好的話,堅持過今夜,明日一早大軍便會南下到此,會帶上我們和城中的百姓一起南下撤離。如若……總之,我在大軍到來之前,我是不會離開這座城的!”他的語氣堅毅而沉重,跟我印象中的安羽丞判若兩人。
我瞬間明白過來,面前這個人本就不是我那散漫乖張的小徒弟,而是和他有著截然不同經歷的前世。
來之前我還想過,如果安羽丞的識魂不聽話,那我就套進麻袋打包帶走。
可現在我還真不能這樣做,按照安羽丞所言,他的舉動會影響著整個歷史的變化,如果我不管不顧將他帶走,可能歷史也會隨之改變。
就像蝴蝶效應,看似隻是輕微扇動羽翼,帶來的影響卻是巨變。
“我知道瞭表哥,你當我沒有說過吧。”我失落道。
安羽丞笑著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瞭。”
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跌進床榻裡緩緩吐出一口氣。
現在我也沒瞭主意,隻能等到這場戰役結束再把他的識魂收回來瞭。
門外傳來瞭窸窸窣窣的對話聲。
“安將軍,這個女人說是你的表妹?可你老傢的人不是都已經死光瞭嗎?”一位嗓音粗獷的士兵說道。
“小點聲!”安羽丞壓低瞭音量說道,“這個女子好像也是被契丹人糟蹋瞭……現在神志不清,經不得刺激,所以我就把她帶瞭回來。”
我嘴角抽瞭抽,安羽丞我謝謝你……你才被糟蹋瞭呢,你才神志不清呢!
“那你把她帶去地窖那邊不就好瞭,幹嘛要帶回軍營裡,羅姑娘要是知道的話……”那士兵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第一眼就覺得很熟悉,或許她真的是我什麼素未謀面的遠房親戚吧……她現在滿口胡話,我怕地窖那邊無人照看她,就將她留在身邊,也好跟楚蘭有個照應。”安羽丞小聲道。
士兵嘆瞭口氣,“唉,隨便你,反正今夜過後,或許此生都再也見不著瞭。”
安羽丞沒有回答,隻是拉著那士兵走遠瞭。
心腸還不錯……和他今世一樣。
我彎唇一笑,絲絲暖意從心底向外蔓延。
迷迷糊糊間我竟然睡瞭過去,不知過瞭多久,我是被一陣嘈雜的吵鬧聲叫醒。
此時已是月影橫斜,天色泛著渾濁的青灰色,夜幕正悄悄的降臨。
“怎麼瞭,打起來瞭嗎?”我急忙推門跑瞭出去。卻見滿目皆是艷麗的紅,院中張燈結彩,紅色的囍字貼在灰塵撲撲的窗欞上,紅綢遮住瞭殘缺的墻體,形成頹然而逶迤的美感。
士兵們臉上均掛著喜悅的笑容,正在院中鋪著紅毯,全然沒有決戰前的落寞和悲傷。
我隨手拉住一個士兵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士兵笑逐顏開對我說,“你還不知道嗎?今晚是我們將軍和羅姑娘的好日子,我們正在給他們佈置洞房!”
決戰前一晚成親?
安羽丞還能幹出來這麼浪漫的事情,真是讓我大跌眼鏡!
正說著,安羽丞穿著一襲紅袍朝我們走瞭過來,他那朗逸的俊顏在滿堂紅光映照下格外英姿颯爽,眉梢眼角暗藏著欣喜,笑著說道,“你醒瞭?正好婚宴要開始瞭,來喝杯喜酒吧!”
“好啊。”我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總覺得他還是我那個吊兒郎當連個對象都找不到的安羽丞,結果今天我竟然要喝他的喜酒瞭!
安羽丞看我神色恍惚,還以為我沒有從哀痛中走過來,主動提議道,“不如你去楚蘭的房間裡幫她收拾一下,她自己一個人穿戴有些不便。”
“楚蘭?”我重復著這個名字。
“對,羅姑娘跟你一樣,都是被契丹人給……是我們將軍救下瞭她,她對我們將軍一見鐘情,非他不嫁呢!”士兵擠著眼調侃道。
安羽丞笑著給瞭他一拳,“別胡說八道!楚蘭的親人都在戰火中死瞭,表妹你過去陪陪她說說話也好。”
我更加驚愕,原來他要娶的那個叫羅楚蘭的女子,曾被契丹人糟蹋過,古時候對女子的貞潔格外看重,安羽丞他竟然……
揣著五味雜陳的心思我來到羅楚蘭的房中,這裡應該就是他們今晚的洞房,沒有講究的如意錦繡,床上甚至都沒有新的被褥,桂圓、花生、蓮子等物更是一顆都看不見,隻在被面上用紅緞粗糙地繡瞭張鴛鴦戲水。
銅鏡前坐著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鳳冠霞帔,嫁衣如火,當她抬起頭時,那張嬌艷明媚的臉灼痛瞭我的眼眶。
她正是之前在鬼樓追著安羽丞不放的紅衣女鬼,她竟是……安羽丞前世的妻子嗎?
“羅姑娘,我,我來為你梳妝……”我磕磕巴巴地說道,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
羅楚蘭沖我嫣然一笑,那雙翦水般的雙瞳顧盼生姿,羞怯道,“聽說你是安將軍的遠房表妹,那便叫我一聲嫂子吧。”
“嫂子……”我有些不習慣,上前說道,“我來幫你梳頭吧。”
羅楚蘭點點頭,我拿起桃木梳漫不經心地梳著她那一頭烏黑的秀發,仔細打量著鏡中那張精致的容顏,不由問道,“嫂子你為什麼想要嫁給我徒……我哥啊?”
“你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你哥哥?”羅楚蘭將下唇咬成白色,淒婉的開口道。
“不是不是!我隻是有點好奇,你看上他哪瞭?”我的表情有些糾結。
雖然羅楚蘭已非清白之身,可也不必為瞭報恩嫁給一個將死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