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憐望著楚玄知漸行漸遠的背影,怔怔出神,倏然笑瞭笑,腮邊的眼淚滑落她伸手輕輕擦拭,閉著眼將腦海中那些過往的畫面全都揮散。
她已經低三下四到瞭這個地步瞭,卻還是咄咄逼人,連一個容身之處都不肯給自己。
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瞭。
桑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一步步的離開府邸,一隻腳還沒踏出門,門外便來瞭一行人,為首的侍衛手裡還攥著明黃色的聖旨。
“聖旨到!”
隨著這一聲叫喊,很快就驚動瞭所有人。
侍衛們環視一圈,徑直走到瞭桑憐身邊:“你就是桑憐姑娘吧?”
桑憐蹙眉,然後點瞭點頭。
侍衛立即打開瞭聖旨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桑憐姑娘端莊賢淑,鐘靈毓秀,乃名門之後,即日起冊封為毓貴妃,欽此!”
桑憐愣住瞭。
“微臣等拜見毓貴妃,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所有的侍衛都沖著桑憐跪下請安,桑憐看著這一幕竟然有些恍惚。
真是老天爺作弄人,沒做成楚玄知的貴妃,竟然做瞭陵州帝的毓貴妃。
桑憐緩緩站起身,她蒼白的小臉上揚起瞭淡淡的笑容,笑意卻未達眼底。
“毓貴妃娘娘,皇上還說瞭,您身子不利索可以休養在郝洲,等身子好些瞭,皇上微服出訪時一並將您捎帶回去。”侍衛說。
聞言,桑憐立即就知道瞭陵州帝是什麼意思瞭。
有封號的貴妃,身份僅次於皇後,又將她留在瞭郝洲,不過就是要壓制楚玄知和薑雲絮的。
多麼諷刺的貴妃娘娘。
不過正合瞭她的意。
誰又能想到半個時辰前要為奴為婢的人,頃刻之間一躍成瞭貴妃呢?
桑憐轉過身一腳踢在瞭管傢身上,周身散發這一股凌厲的氣勢:“來人,拖出去給本宮杖打五十大板。”
她可沒忘記管傢這幾天對自己的冷嘲熱諷,以及剛才攆走自己時的那副嘴臉。
看著就討厭!
管傢驚恐的抬起頭,連求饒都來不及說就被堵住嘴,兩個侍衛當即就開始打人瞭。
“住手!”
薑雲絮聽見消息匆匆趕來瞭,半路上就聽說瞭聖旨冊貴妃的事情,心裡把陵州帝罵瞭個底朝天,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明知道玄王府把趙國公府得罪瞭,居然還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冊封一個名聲有損的女子做貴妃。
隨隨便便一個小孤女,生父不詳,怎麼就成瞭名門之後瞭,還給瞭貴妃之位。
存瞭心思要膈應自己。
狗皇帝!
“你這是在質疑本宮嗎?”桑憐雖然還是那一身素凈的衣裙,小臉也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一副柔弱感,卻忽然多瞭幾分凌厲。
這麼快的轉變,倒是讓人猝不及防。
“玄王妃好大的膽子居然連貴妃娘娘的話也敢不聽!”龐大人就像是抓著機會瞭似的,不停的對著桑憐獻殷勤,不斷的貶低薑雲絮。
薑雲絮深吸口氣,礙於禮節不得不上前行禮:“貴妃娘娘,您心慈仁厚,無緣無故的杖打玄王府的管傢,是不是應該給一個合適的理由?”
“就憑他不敬貴妃,打死瞭也不為過。”龐大人再次開口。
桑憐斜瞭眼薑雲絮,點點頭表示認可瞭龐大人的話:“這管傢對本宮不敬,該死,本宮原本是想小懲大誡的,既然如此,那就杖斃吧!”
幾個侍衛上前抬起板子正要打人。
薑雲絮知道桑憐這是故意讓自己下不來臺,她看瞭眼殷磊,隻見對方蹙眉,一臉嚴肅的表情。
她深吸口氣,理智告訴自己不要沖動,這麼多人看著呢,被人抓住瞭把柄,倒黴的就是楚玄知瞭。
楚玄知還沒有做那個決定,不能逼著他。
道不同不相為謀。
當板子重重的落在瞭管傢身上時,慘叫聲震耳欲聾,薑雲絮緊閉著眼,不斷的勸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桑憐就是故意激怒自己的。
不能上當!
一定不能上當。
“救命,救命啊。”管傢淒慘的大喊。
一旁的殷磊朝著薑雲絮看瞭眼,眼中露出瞭懇求的眼神,薑雲絮睜開瞭眼正好看見瞭這一幕。
“住手!”
侍衛卻沒有停下,而是看向瞭桑憐。
“我說住手,都聾瞭嗎?”薑雲絮臉色一沉,不悅的大喊一聲。
這一聲叫喊才讓所有人都停下瞭手。
“玄王妃……”狗腿子龐大人還想被薑雲絮羞辱的仇,正要落井下石。
薑雲絮一個凌厲的眼神甩瞭過去,龐大人竟被嚇得閉上嘴。
“玄王妃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公然違抗皇上的命令嗎?”
桑憐往前一步,手指著管傢:“給本宮繼續打!”
薑雲絮下頜揚起:“誰敢繼續動手,休怪我翻臉無情,來人,給本王妃攔下!”
今日之爭,事關顏面,要是不將桑憐給壓制住,以後薑雲絮在玄王府可就抬不起頭瞭。
很快幾個侍衛上前攔住瞭行刑的人,雙方有些爭執,薑雲絮沉聲:“少在這拿著雞毛當令箭,想要打死我的人,必須有個罪證,至於毓貴妃娘娘說的違抗聖命,敢問皇上給你下旨,要你隨意殺人的嗎?”
桑憐臉色微變:“你還真是伶牙俐齒,薑雲絮,你這是以下犯上!”
“本王妃是皇上欽賜宸王妃,上瞭宗祠的,與你平起平坐,何來以下犯上之說,今日若是皇後娘娘在這,本王妃要尊稱一句皇嫂,貴妃昧心自問可能擔的起這一聲皇嫂?”
貴妃,說白瞭就是一個高級妾侍罷瞭。
桑憐被氣的小臉漲紅,拳頭捏的嘎吱嘎吱響,難道她就要一直被薑雲絮欺負?
“放肆,玄王妃你這是在公然挑釁皇傢威嚴!”傳旨的侍衛怒吼一聲,試圖要打壓薑雲絮:“識相的話,玄王妃就朝著貴妃娘娘磕頭賠罪,否則今日之事屬下一定會回稟皇上!”
薑雲絮根本就不怕,怒極反笑:“順便你也回去問問皇上,究竟何時來微服私巡,堂堂一個毓貴妃娘娘借住在臣弟傢裡算怎麼回事兒,男女大防也不顧及瞭,耽擱瞭兩位任何一人的名聲,皇傢老祖宗的臉還要不要瞭?”
豁出去瞭,薑雲絮心裡有底氣,她有免死金牌。
“你!”侍衛被薑雲絮的話驚呆瞭。
四周都寂靜瞭,兩位欽差大人可算是領教瞭彪悍王妃名聲瞭。
魯莽沖動,不管不顧,玄王是倒瞭八輩子血黴才會娶到這麼一個王妃。
“這究竟是你的意思,還是玄王心裡也是這麼想的?”桑憐忽然問。
這話問的很巧妙,是要給楚玄知也拽進來,最好治一個忤逆不敬皇恩的罪名。
薑雲絮冷笑:“毓貴妃難道沒有聽說過麼,本王妃之前可是三王妃,是皇上親手將本王妃賜婚給玄王的,本王妃的名聲一直如此,若是非要往玄王身上扯……”
她毫不示弱的仰著頭,沉聲說:“那就說明有人故意要利用本王妃去陷害玄王,就等著治玄王的罪呢?”
話落,在場的人都變瞭臉,怎麼玄王妃什麼話都敢說?
一點也不避諱?
“你這是在污蔑皇上!”
“污蔑皇上的不是本王妃,是毓貴妃你自己引導的,本王妃相信皇上大度,不會如此小肚雞腸容忍不下同胞手足玄王。”
兩個女人爭鋒相對,誰也不讓著誰。
桑憐深吸口氣,對著侍衛們吩咐:“本宮身子不妥,還需要玄王妃照料,既男女不便,就委屈玄王暫時搬出去瞭。”
這話倒是讓薑雲絮無法反駁瞭,早知道這女人這麼難纏,就不應該心慈手軟。
這事兒就這麼定下瞭。
楚玄知搬去瞭隔壁院子,目前的大院子空出來一個任由桑憐住著。
陵州帝像是多麼寵愛桑憐似的,給瞭她足足一千多個守衛,而且全都是武功高強的大內高手。
“皇上擺明瞭就是故意派人來監視玄王的,毓貴妃……哎。”
紅俏倒瞭杯水遞給瞭薑雲絮,她實在是想不通,桑憐在全京城都壞瞭名聲,怎麼會做瞭貴妃呢?
“因為皇上根本就沒有打算讓毓貴妃回京,隻是留著她在這膈應人罷瞭。”
對於陵州帝的安排,薑雲絮已經無力吐槽瞭。
太狗瞭。
“王妃,多謝您出手救瞭管傢。”殷磊跪在地上,情緒有些激動。
薑雲絮問:“管傢是你什麼人?”
“是管傢救瞭屬下,屬下才有機會來到王爺身邊。”
殷磊倒是也不隱瞞,郝洲府邸的任何一個人都是管傢精心挑選的,對楚玄知是絕對的忠誠。
要不是楚玄知前幾年受傷瞭被迫回京,他們還是在郝洲居住的比較多。
“救瞭管傢,我也有私心的,你不必多禮瞭。”薑雲絮又對著紅俏說:“去拿一瓶金瘡藥給他。”
“是。”
殷磊連連擺手:“王妃,屬下萬萬不敢要瞭。”
“這藥是我親手所制,效果不錯,就不必推辭瞭。”
一瓶藥而已,加上殷磊沒少替自己辦事,薑雲絮還是很大方的。
“多謝王妃。”
府上多瞭一位主子,事情就變得有些復雜起來,譬如那位主子非要吃山珍海味,大廚房就必須要放下手裡的活兒開始忙毓貴妃的。
以至於薑雲絮快下午瞭還沒吃上午膳。
又比如庫房裡的血燕被對方給嫌棄不夠純,沒法子讓其養身子。
賬房的不得不去采買。
短短一天,府上就被折騰的雞犬不寧,還有不少人無緣無故挨瞭罰。
等到瞭晚間楚玄知才趕回來,他第一時間去找薑雲絮。
“我讓人在隔壁安置瞭一個院子,已經打通瞭一個小門,咱們兩個院子也算是緊挨著,王爺還是少從正門回來,省的被人抓住瞭把柄。”
薑雲絮指瞭指右側的一個方向:“那個女人今天兇的很。”
一句話直接讓楚玄知破防瞭,緩解瞭凝重的氣氛,聖旨來時,他恰好出去辦事兒,半路上知道消息的。
“今日是我魯莽瞭……”
“不,你做的很好,無論你做什麼,不必擔心,有本王給你撐著。”
楚玄知知道人人都覺得薑雲絮魯莽彪悍,可他心裡清楚著呢,這姑娘做事張弛有度,不會無緣無故的去發脾氣。
隻不過用彪悍的名聲掩蓋,替自己爭取罷瞭。
“你不怪我?”
楚玄知搖頭,眼中流出出溫柔的笑意:“不怪,就像你說的,有些人不爭就是死,既是死,何不爭一爭呢?”
他是陵州國戰功赫赫的戰神王爺,身份尊貴,能文能武,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謀逆。
隻是這幾年被人逼迫,越來越頹廢,猶如一隻困獸,就剩下等死瞭。
但今天他才恍然大悟,看著曾經跟隨自己的將士們付出瞭太多太多,他若是妥協,這些人也不會有好下場。
楚玄知不懼死。
可絕對不能背負著罵名死,更不能讓曾經的部下們也跟著自己背負罵名。
不值!
薑雲絮看著對方的眼神神采奕奕的,漆黑不見底,和往常那個溫文爾雅的九皇叔,完全不一樣瞭,她不知是該激動還是害怕。
“你盡管放手去做,在郝洲,本王還是說瞭算的。”
正是這句話給足瞭薑雲絮底氣,她還沒來得及感動,門外來瞭小丫鬟:“玄王妃,貴妃娘娘忽然腹部不適,您快去看看吧。”
一句話給拉回瞭現實。
楚玄知臉色一沉,對著薑雲絮低聲說瞭幾句話,薑雲絮蹙眉:“這能行嗎?”
“那位很顧忌名聲,若不及時將這些人鏟除,留在身邊就是個大麻煩。”
他讓薑雲絮來郝洲的目的,是希望她不必提心吊膽瞭,自由自在的。
而不是來瞭郝洲還要給人行禮,卑躬屈膝。
薑雲絮猶豫瞭片刻點瞭點頭:“既然王爺這麼說,那就試試吧。”
“好。”
兩個人分頭行動。
薑雲絮略微簡單的整理瞭一下,便帶著紅俏離開,丫鬟看見瞭楚玄知也從門裡出來,一點也不意外,從楚玄知進門開始,毓貴妃就知道消息瞭,這才派自己來請走薑雲絮。
薑雲絮剛好看見瞭丫鬟露出瞭一抹得逞的笑容,她翻瞭個白眼。
到瞭桑憐的院子,薑雲絮伸手故意摘下瞭面紗,在臉上掐瞭一把,不一會兒小臉就紅彤彤的瞭,忽略臉上的疤痕不談,此時的她明顯就是一副嬌羞模樣。
果不其然,從一進門就有一道視線盯著自己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