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方的聖上看到外甥進來,威嚴的表情緩和下來,見他要行禮,便道:“不必多禮,過來一塊兒議事。”
顧玉看君澤走過她時,趁別人不註意,還故意沖她挑瞭挑眉,嘴裡還十分欠揍地發出一聲“嘖”。
可惡!
顧玉暗自咬牙。
看來傳言聖上對逍遙王的寵愛重視果然不假。
逍遙王不過二十出頭,看他輕車熟路來勤政殿就知道,聖上應當經常讓他來議事。
先前聖上還派他去過西北剿匪,去南蠻處理部落沖突。
世人隻道逍遙王放蕩不羈,紈絝無禮,其實在不知不覺中,他已戰功赫赫。
想到這人在國子監對自己的戲弄,顧玉眼前一黑,好不容易遇見的機會,這人若是給她攪黃瞭,她就...
顧玉深吸一口氣,不甘心地承認,除瞭忍,自己還是什麼都做不瞭。
她在別人面前都能維持風輕雲淡,就是在聖上這裡也能鎮定自如。
隻有這個狗屁逍遙王,讓她屢屢破防,這種感覺太憋屈瞭。
顧玉此刻隻能靠假想自我安慰。
有朝一日,大權在握,她一定,一定第一個拿逍遙王開刀。
君澤仍然恭敬行瞭禮,他時刻謹記上面坐的人是他的舅舅,更是一國之君,他可以是紈絝,隻是這個度一定要把握好。
聖上道:“顧世子年紀比你小,卻比你穩重多瞭。你們是舊相識,有什麼要辯一辯就直說吧。”
誰跟他是舊相識!
顧玉在心裡咆哮,她隻想離這人越遠越好。
君澤一笑,目光掃過顧玉,原以為這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錦繡公子,沒料到,她所思所想如此敏銳周到,這比朝堂上眾多庸碌之輩不知強上多少。
隻是...
君澤勾起唇角,直直盯著顧玉道:“顧世子的計謀甚妙,可先不說遠的重開恩科、改進考制等,就是這次清談會,這麼多學子入京,該如何安置呢?這所有的事情,歸根到底都需要大量資金。不知顧世子可有法子讓戶部那幫鐵公雞出資?”
顧玉聽他說話仍維持著吊兒郎當的腔調,對大臣直呼鐵公雞,周圍人卻都見怪不怪,可見大傢已經習慣瞭。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被逍遙王的問話難為到瞭。這就是入朝和不入朝的區別。
哪怕她從現代穿越過來,有許多先進的想法,但是在古代朝堂,仍然困難重重。
她聽說過戶部那幫人是出瞭名的一毛不拔,往往想讓他們批下來點錢,要走半個多月的程序不說,錢到手裡更是被各種理由縮減。
不僅是顧玉自己,她發現周圍人也都交頭接耳,面露難色。
顧玉眉頭緊皺,想到幾個法子又都被自己推翻,她從未跟戶部打過交道,一時找不到破局的方法。
正焦慮時,聖上終於開口替她解圍:“你這哪兒是要跟顧世子辯一辯,分明是在暗示朕出錢。”
君澤收回放在顧玉身上的視線,對聖上拱手道:“這些學子也是未來朝廷的棟梁,舅舅為他們出點錢也不虧嘛,天下學子也會感念舅舅恩德,其間真冒出來幾個未來的肱骨大臣,於舅舅來說,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有聖上開口,顧玉松瞭口氣,悄悄去看君澤。
終於明白逍遙王為何如此備受聖上寵信,一番話聽起來不著調,但是有理有據,明明是讓聖上出錢,又能哄得聖上高興瞭。
隻是這人又拿她作筏子,實在可惡至極。
聖上果然道:“行瞭行瞭,此次清談會朕從私庫出資,隻是你這臭小子哄得朕拿出私房錢來,可別想獨善其身,這等一本萬利的好機會你怎麼著也得沾上點。”
君澤故作苦惱,道:“舅舅這麼說,外甥隻好拿出這些年的壓歲錢來填補嘍。”
聖上大笑出聲:“你呀你呀,多大人瞭還這般姿態,朕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
顧玉敏銳地抓住重點,主動上前道:“卑下承蒙聖上恩德久矣,此番卑下願代表鎮國公府,拿出五千兩來資助此事。”
聖上那句中,又是“一本萬利”,又是“私房錢”的,明顯是在暗示在座諸人,朕都拿出私房錢瞭,你們怎麼著也得表示一下。
五千兩銀子屬實不少,但對鎮國公府來說,咬咬牙還是能拿出來的,一能在聖上這裡討好,二能在學子中間揚名,是個一箭雙雕的好機會。
錢財對於鎮國公府來說,遠比不上名聲重要,顧玉暗想,鎮國公府沉寂多年,是到瞭在京中抬抬頭的時候瞭。
其餘諸人也都紛紛附和,道願以俸祿出資。隻是自然不可能像逍遙王和她這般大方就是瞭。
清談會的資金問題倒是解決瞭,還有科舉改制的一些事情。
顧玉沒忘君澤一開始對自己的刁難,有心想挽回點顏面,便走上前道:“回聖上,卑下有一法,雖不能解近渴,或可解遠憂。”
聖上對顧玉刮目相看,便道:“講。”
顧玉道:“當下商戶多有捐錢買官之事,此雖可為朝廷盈收,但許多目不識丁的商戶捐官後,會把衙門搞得烏煙瘴氣,百姓有冤無處訴,有苦無處說,怨聲載道。
卑下以為,可將商戶捐錢買官改為捐錢買科舉名額,亦能達成捐官的盈收,也能改變上述不良境況。”
聖上眼睛發亮:“大善。”
聖上又轉頭對君澤道,“你看看人傢顧世子,會想辦法開源,不像你,凈會開口從朕這裡要錢。”
君澤也不由看向顧玉,勾唇一笑。
顧玉此人的想法雖有不成熟之處,但對時局大有裨益,讓人耳目一新,倒真是個人物。
這件事的具體細節要拿回官衙慢慢商榷,眾大臣紛紛告退。
顧玉正想跟著一同離開,被聖上叫住:“君澤,顧玉,你二人留下。”
顧玉腳步一滯,不知聖上留他們做什麼,待大臣們走幹凈後,她悄悄往旁邊挪瞭幾步,想著離逍遙王遠點,這人實在晦氣得很。
君澤把這一幕看在眼裡,他有心給顧玉使絆子,便發揮著他欠揍的精神:“莫非本王是什麼洪水猛獸,顧世子為何離本王那麼遠?”
顧玉心裡默默吐槽,因為你晦氣。
顧玉現在隻當逍遙王說話是在放屁,也不反駁他,低著頭,眼不見心不煩。
隻聽聖上道破讓他們二人留下的原因:“朕就知道你沒那麼乖覺,原來你那天根本沒有跟顧世子好好賠罪,還把顧世子打瞭一頓。”
君澤道:“聖上,冤枉啊,那天我真的跟顧世子好好道過歉瞭,顧世子也欣然接受瞭。”
君澤又轉頭對顧玉道:“你說是吧,顧世子。”
顧玉不禁想反駁,什麼叫“欣然”接受,可稍微有點腦子都知道這時候該怎麼說。
她忍住心裡的不忿,道:“回聖上,確是如此。”
聖上佯裝發怒,對君澤道:“到現在瞭你還試圖恐嚇顧世子,你母親偏寵你,朕今日就要好好治治你這無法無天的性子,去,當著朕的面,再給顧世子認真道個歉。”
顧玉無語凝噎,她一點都不稀罕逍遙王的道歉。
本來她已經惹上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瞭,要是真摁頭讓他再道一次歉,那她以後還要不要在京都混瞭。
然而聖上並沒有聽到她在崩潰邊緣的心聲,反而又催君澤:“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些。”
君澤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朝向顧玉,在聖上看不見的視角,對她露出一副“你完瞭”的表情。
然後認認真真,拱手鞠躬:“全都是本王的過錯,請顧世子千萬、千萬見諒。”
顧玉硬著頭皮,也回一揖:“王爺言重瞭。”
這時,福海公公走瞭過來,對聖上道:“陛下,劉禦醫已經到瞭。”
顧玉還沒反應過來禦醫過來做什麼,就聽聖上道:“劉禦醫是骨科聖手,朕叫他過來替顧世子看看傷養得怎麼樣?”
顧玉隻覺渾身汗毛直立,若是府醫給她把脈,豈不是女子的身份立刻要被戳穿瞭。
她就知道,一沾上這個逍遙王就沒好事兒。
思量期間那禦醫已經走上前來,弓腰向自己問安。
顧玉頓時渾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