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頭痛欲裂。
讓她怎麼說?
讓她怎麼告訴君澤,你舅舅以極其殘忍的方式,埋葬瞭顧傢軍?
讓她怎麼告訴君澤,我一定要殺瞭你舅舅,為父親、為顧傢軍報仇?
讓她怎麼告訴君澤,她一直以來不斷拒絕感情的原因,就是猜到瞭會有這麼一天?
就算她現在告訴瞭君澤又能怎麼樣?
不過又是多瞭一個跟她一起痛苦的人。
那是顧傢的仇恨,不是君澤的仇恨。
聖上是君澤的舅舅,又是大禹朝的君王。
君澤就是知道真相,除瞭陷入更深的痛苦,也無法選擇。
她更是不敢拿顧傢的仇恨去賭君澤的選擇。
顧玉道:“你何必刨根問底,非要一個答案不可,若是五皇子早日上位,於你,於長公主,於君傢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你不必為瞭藏拙故作紈絝,長公主不必懷揣治國之才,卻隻能囿於後宅,君傢也不必為瞭手握重兵而謹小慎微,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嗎?”
君澤努力勸她:“這些都是我想要的,但絕不是通過弒君的方式得到。顧玉,聖上不是一個多好的君王,但是他的政見與你契合。
短短兩年時間,你從一個無權無勢的顧世子變成權傾朝野的鎮國公,你在聖上身邊,絕對比你在五皇子身邊走的路更長?
五皇子現在對你偏見頗深,但是你在聖上身邊,可以逐步實現自己的抱負,創下累累功績,以後無論是哪位皇子登基,都會重用你。
顧玉,無論發生什麼,為瞭你自己的前程,為瞭鎮國公府,為瞭天下百姓不再受戰亂之苦,也為瞭我,打消掉你的念頭好不好。”
冷風吹多瞭,顧玉覺得頭昏腦漲,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是啊,在旁人眼裡,她顧玉能有今日全靠聖上賞識。
可其中的苦澀與艱辛,又能對何人說。
她怎會不知道,五皇子登基之後,她再想實現什麼抱負,都隻能站在君澤之後。
可是仇恨就像一座大山,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如何能心安理得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在仇人身邊卑躬屈膝,伏低做小,隻為自己的前程。
顧玉咽下滿腔苦澀,道:“多說無益。但無論我怎麼做,都會盡心盡力扶持五皇子。”
君澤沒有從顧玉臉上看到絲毫悔改之意。
失望道:“若以後風平浪靜,我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若你們再生邪念,我會不遺餘力對小冷大夫出手。”
顧玉激動起來:“我說過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授意的,有什麼手段,你沖我來,與他無關。”
這話就像用刀子在剜君澤的心。
君澤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道:“你對他這麼維護,我呢?你在與他一起密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一旦事情暴露,作為最後一個把小冷大夫叫出宮的勛貴,我會不會被聖上懷疑?”
顧玉道:“在將小冷大夫叫出宮時,我沒想到要走這一步。我與小冷大夫籌謀的時候,也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當時她為阿姐心急,心裡雖有猜測,卻不敢肯定。
直到冷流說出阿姐已經知道瞭顧傢的仇恨,一門心思要殺瞭聖上。
顧玉心知現在聖上不能死,隻能順勢而為,讓聖上中毒,留下後遺癥,方便日後動作。
君澤道:“你是沒有想過傷害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口中的小冷大夫心生歹念,禍水東引,那麼徐傢的下場,焉知不是我君傢的下場?”
顧玉道:“小冷大夫聽我之命做事,他不會。”
君澤痛心疾首道:“你就這麼信任小冷大夫嗎?把所有的秘密全盤告訴他,讓他替你做事。而我呢?我為你拼過命,替你擋過傷,救你於水火,你屢次三番推開我,可我依然在等你回頭,我做到瞭我能為你做到的一切,你卻把我蒙在鼓裡,對我舅舅下手。”
顧玉淒然淚下,道:“我負你良多,卻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事成之後,我任你處置,絕無怨言。”
他步步緊逼,質問顧玉:“你是料定瞭我舍不得對你怎麼樣,所以才肆無忌憚地說出這話。”
顧玉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寒風灌入她的咽喉,又順著咽喉深入五臟六腑。
像是溺水的人,痛到窒息。
君澤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道:“那我也告訴你,我料定瞭你把傢人看得比命都重要。若你執意如此,冷流我不會放過,還有你阿姐,文翰司,參與到這件事的人,除瞭你,我會一一清算。”
他們太瞭解彼此瞭。
知道彼此的軟肋在哪裡。
說出口的話比這凌冽的寒風更冷,比刀子更鋒利。
顧玉眼前一陣陣發黑,神經崩潰到瞭極點。
她壓抑已久的情緒爆發出來,對君澤吼道:“你別逼我!”
君澤將傘丟下,雙手鉗制著顧玉的肩膀。
烈烈寒風中,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道:“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救你,我不能看你一錯再錯!”
這一次顧玉僥幸逃脫,將罪責轉移到瞭徐傢頭上。
可下一次呢?
顧玉能次次逃脫嗎?
他是第一個看破真相的,但不代表他是最後一個。
聖上敏感多疑,對親姐姐,親外甥,親兒子尚且放不下戒心。
若顧玉露出蛛絲馬跡,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滔天大禍?
就算她成功瞭。
天下若是因此再起禍端,顧玉一個女子,怎能擔得起這樣的罪責?
顧玉壓抑著心頭的恨,咬著牙道:“什麼是錯,什麼是對,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判定的。”
君澤臉色冷峻,寸步不讓,道:“既然如此,你做你認為對的事,我做我認為對的事。”
顧玉傷心欲絕,聲音沙啞道:“你一定要拿我傢人來威脅我嗎?”
君澤看出顧玉的痛苦,但還是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絕不會讓五皇子踩著聖上的屍骨上位。看看是你的軟肋多,還是我的軟肋多。”
顧玉哭著笑瞭起來:“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
顧玉伸手擦幹瞭臉上的淚,道:“如此,那便沒什麼好說的瞭。端看朝堂之上,你我之間,誰更勝一籌。”
說完,顧玉便轉身離開,投入漫天風雪之中。
君澤留在原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很快被風雪淹沒。
沒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