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顯道:“夢蘭一個人在地下孤獨瞭十六年,可罪魁禍首卻抱著三千佳麗悼念亡妻,惺惺作態。”
“現在他又將夢蘭拼死生下的孩子逼到這種田地。不將他千刀萬剮,難解我心頭之恨!”
“他枉為人夫,枉為人父,枉為人子!”
“我要他死,我一刻都等不瞭!”
君澤直接說出瞭殘酷的現實:“二叔,你想怎麼殺他?”
“二叔,十六年前你就沖動瞭一次,可結果呢?被逐出族譜,連京城都待不下去,隱於江南,落草為寇。”
“莫非你還想重新上演十六年前的沖動酒醉嗎?”
“可這一次,聖上不會乖乖坐在那裡,等你把刀擦過他的腦袋!”
君顯道:“我有江南水匪,我有君傢十幾萬兵馬,他為瞭天下殺瞭夢蘭,我便顛覆這天下。”
君澤道:“江南的水匪能夠像安親王的叛軍一般顛覆天下嗎?二叔已經被君傢除名,貿然動用君傢兵馬,會引起聖上察覺,到時不僅帶不走兵馬,二叔連京都都走不出去。”
“江南剛經歷戰亂沒幾年,豈能再遭得起第二次?兵馬未動,民心盡失,不戰而敗。更別說,姑姑在天有靈,定不願見到天下生靈塗炭。”
君顯一拳砸向君澤身後的墻上。
墻體碎裂,君顯的拳頭滲透瞭鮮血。
跟鮮血一起滴下來的,還有君顯的眼淚。
十六年前,他怨聖上沒有照顧好夢蘭,卻無能為力。
十六年後,他恨聖上殺瞭夢蘭,逼迫景尚,依然無能為力。
君傢不是聖上未登基時的君傢瞭。
君顯恨自己識人不清。
夢蘭不諳世事,可他和大哥怎麼也被聖上溫潤的偽裝給欺騙瞭,輕易就將夢蘭嫁瞭過去。
八尺男兒,為自己的無能痛哭流涕。
君澤扶住君顯的肩膀,道:“二叔,君傢和景傢之間,我定會選擇君傢,和你們站在一起。”
“聖上做的一切事情都與我娘無關,太後當初被頂罪,請去五臺山,我娘是被蒙在鼓裡。忍受母女離別之苦。”
“我會與我娘說清楚,她不會拖你的後腿。”
“二叔,我們要暫且忍耐,以待來日。”
聖上雖然一味寵溺他,但君澤知道,那高高在上的寵溺總是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
他從未在這寵溺中迷失自己。
他知道自己要什麼,知道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與一味縱容的舅舅相比,他能成長成現在的樣子,是君傢上下對他的教導。
誰近誰遠,孰是孰非,君澤分得清楚。
君澤將君顯送回屋,吩咐蘭蘭好好照顧他。
自己回到長公主府,將太後當年蒙冤之事盡數告訴瞭他娘。
長公主當年便有懷疑。
她娘對君傢人不甚喜愛,但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會做出剖腹取子的舉動。
可是太後的拒不解釋讓這個說法落到實處。
長公主不願接受,也隻能接受。
誰承想,十六年後,兒子把血淋淋的真相擺在她面前。
讓這些年的母女分離成瞭笑話。
她當初還追出城門,質問她娘為什麼,她娘又會是什麼心情?
還有這麼多年,她與君傢疏遠,也是因為當年剖腹取子之事,平白讓君澤夾在中間為難。
長公主捂著心口,臉色蒼白道:“聖上竟然如此狠心!”
要知道,當年先帝詢問她們姐弟二人時,看向的是她。
哪怕到臨終時刻,先帝還是不顧她女子的身份,更屬意她的。
她因為種種原因,停駐不前,讓弟弟登上皇位。
弟弟非但沒有感激,反而因為先帝那一眼,對她多有戒備。
通過君夢蘭之死,讓君傢與她離心,連她娘都要遠遠支走。
她再次想到她娘的問話:玉蟬兒,你後悔嗎?
長公主捂著臉,讓眼淚默默滾落在掌心。
她後悔瞭。
天傢無親情,她早該明白。
怎能將生殺大權掌握在旁人手裡。
成瞭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君澤道:“娘,不能再這樣下去瞭。”
長公主伸手擦幹瞭眼淚,道:“景尚被貶為庶人,你我再無後退餘地。”
驕傲如她,驕傲如君澤。
豈能忍受這樣的欺騙。
豈能忍受至親之人被這般欺辱,而無力反抗。
豈能忍受以後九皇子或者十皇子登基,他們再無立足之地。
五皇子被貶為庶人,幽禁五皇子府,但她依然是長公主,君澤依然是逍遙王。
他們背後還有五皇子派失意寥落的官員,還有當年長公主派的跟隨者,還有太後。
隻要有心,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攝政公主退出朝堂這麼多年,但並非沒有再站上去的勇氣。
從前顧忌太多,現在則是為瞭從前的顧忌,再拼一把。
君澤道:
“進一步,可能是萬丈深淵,也可能是一步登天。”
“但退一步,必是黯然收場。”
悲痛的同時,心裡又升起一股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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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府。
君顯、君澤和蘭蘭都走瞭。
他們就是想留在這裡,也留不瞭。
層層宮衛把守,五皇子府不過是一個華麗的監牢。
無邊寂寞。
景尚眼神空洞地看向門外。
早先顧少傅教他鄭伯克段於鄢,他覺得鄭莊公狠心,對生母不留情面。
可德榮死後,他隻想比鄭莊公狠千百倍。
可惜他不是鄭莊公,沒有辦法將弟弟逼到鄢地殺死,也沒有辦法將武薑逼進地道裡羞辱。
可惜他隻是一個被貶為庶人的皇子,是一個囚犯。
是一個連報仇都要旁人替他做的無能懦夫。
景尚抱緊懷裡的靴子。
這是他身邊唯一留著的德榮的東西瞭。是德榮特意給他做的,被表哥在成親前一夜帶瞭過來。
現實的一切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忍受不瞭黑暗,可怎麼也逃不出去。
他曾在這裡怒吼,在這裡宣泄憤怒,在這裡痛哭流涕,可都無濟於事。
而現在,最後的心願也都告訴瞭二舅舅和表哥,他們會替他完成。
人世間於他來說就是一場煉獄,他看到的隻有無邊的痛苦。
他戴著母親戴過的佛珠,穿上德榮給他做的鞋子,將繩子掛在房頂。
母親,德榮,我來找你們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