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啊!傻愣著做什麼?”胡三娘忙將破碗湊到瞭慕澤的面前,“你快點兒吃,吃瞭飯才能好起來。”
慕澤盯著胡三娘已經皸裂的唇,看著她瘦脫瞭形的臉頰,張瞭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隨後別過臉。
“喂!你不吃飯怎麼行?”胡三娘急瞭,這些日子,這個人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中。
她為瞭他就差賣自己瞭,不知道求瞭多少人,挨瞭多少的白眼甚至毒打,為他要飯去藥材鋪子要藥,不給藥就死皮賴臉的要那些熬剩下的藥渣。
她求那些人同情同情她,甚至還用那幾個為數不多的認識的字兒寫瞭借條。
她胡三娘隻求能救救這個人,以後等她緩過來一定加倍償還。
隻是這世道艱難,人人自危自保,哪裡顧得上旁人。
胡三娘為瞭慕澤真的是沒少遭罪,她抗不過去的時候就將昏迷中的慕澤臭罵一通,反正他也聽不見。
心情平靜下來後,又看著他那個樣子一陣陣的心疼。
終於一路拖著他來到瞭隴州地界兒,兩個人徹底淪為瞭乞丐。
胡三娘做夢也想不到,正因為她和慕澤淪落為乞丐,才算是救瞭慕澤一命。
朝廷的那些鷹犬怎麼也想不到京城裡最要面子的回春館慕神醫,堂堂無憂山莊的少莊主,有一天居然會變成瞭乞丐。
雖然那些人一路追查,硬生生被胡三娘混過去瞭。
胡三娘走的道兒都是三教九流,乞丐出沒的地方,誰也想不到那兒去。
此時到瞭隴州府,再走幾十裡路就回到瞭老傢桃源村,沒想到慕澤居然不吃飯。
之前他渾渾噩噩餓到瞭極點,她給他喂什麼,他吃什麼。
此番身體漸漸好轉清醒瞭過來,竟是不吃飯,矯情瞭起來。
胡三娘想抽他,還是忍住瞭。
她看著慕澤道:“我這幾天也琢磨瞭,你一定是京城裡城北的貴公子,一定是那一場宮變,你才背井離鄉的。”
“是,你是過慣瞭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人生哪有什麼順風順水一輩子,不都得經歷一些起起伏伏,你好得還保瞭一條命下來,不曉得比那些死瞭的人幸運多少倍。”
“吃吧,吃瞭才有力氣活著,也省得給我添麻煩!”
慕澤定瞭定神,湊到瞭胡三娘的碗邊吃瞭起來,雖然是剩飯剩菜,卻覺得比以往任何一餐都要珍貴。
胡三娘等他吃完瞭,這才將東西收好,從懷裡摸出來一塊兒發瞭黴的餅塞進瞭自己嘴巴裡,艱難的咀嚼著吞咽瞭下去。
她起身瘸著腿顫巍巍的將拴著筏子的繩子負在瞭背上,拉著慕澤離開瞭城郊,朝著鄉下走去。
胡三娘不敢晚上走夜路,都是白天走,晚上隨便找一處破廟,一個墻角,要麼就是橋洞下面對付一下。
此時再走一天估計晚上就能回村子裡,也不曉得當年村子裡那些可親可敬的叔叔伯伯們還在不在?
桃源村民風淳樸,鄰裡之間也關系和睦,一個村子的人相處得像是一傢人似的。
即便是村裡的裡正大人,對待村民也苛刻,村裡的三叔公他們處事公道,為人正直有擔當。
胡三娘在桃源村裡度過瞭非常愉快的一段兒日子,如果沒有那一場瘟疫,她大概會嫁給村子裡憨厚的青年,一起度過靜謐的餘生。
沒想到一場瘟疫讓桃源村的人死瞭大半,剩下的也不得不背井離鄉避難。
這麼多年瞭,胡三娘在京城不管過得怎麼樣,見識瞭多少的繁華,心裡卻一直惦念著那個小村子,還有小村子裡的人,不管是死去的,還是活著的。
慕澤現在的身體已經徹底垮得不成樣子,身上的傷口多如牛毛。
隻能躺在筏子上,由著胡三娘拖著他一步步朝前走著。
“對不住瞭,”慕澤千言萬語隻化作瞭這一句話。
前面走著的胡三娘聽後不禁笑瞭出來,笑聲中帶著爽朗。
“什麼對住對不住的,不必心裡過意不去,掛念著此事,說白瞭也是我自個兒找下的緣分。”
“是好,是壞,我都受著,許是前輩子欠瞭你的,今生我得償還。”
“當年我也是用筏子拖著我的四個弟弟,有時候實在是累得不行瞭,我就想死瞭算瞭,腿都伸進河裡瞭,心頭還掛念著弟弟們怎麼活,想想又不敢死瞭。”
胡三娘說瞭話兒有些累,喘瞭口氣還要說,慕澤緩緩道:“你別說瞭,留著些力氣,我給你倡首曲子吧!”
胡三娘登時笑瞭出來:“不怕你笑話,男人唱曲兒,我還真沒聽過。”
她其實是真的累瞭,閉瞭嘴,拼命背著繩子朝前走去。
鄉道上的野花開的真好看,胡三娘摘瞭幾朵塞進瞭慕澤的手中。
慕澤緊緊攥著,回想起瞭自己小時候在無憂山莊的時候,娘親經常唱的那支曲子。
他的聲音很好聽,加瞭一層沙啞的脆弱,唱的還是兒歌倒是別有一番韻味,胡三娘一顆心竟是聽著聽著就跳得歡聲瞭起來。
傍晚時分,胡三娘雖然距離桃源村已經不到幾裡的地的路程。
可近鄉情更怯,越發有些害怕,不曉的幾年過去瞭,現在的桃源村還是不是她兒時的桃源村瞭?
她靠在瞭慕澤的身邊休息,拿出瞭水袋,先將慕澤扶坐瞭起來給他喂水。
喂瞭慕澤後,自己才將剩下的水喝下,兩人正歇著,突然小道上傳來一陣陣牛車壓過地面的響動。
胡三娘忙站瞭起來,下意識護在瞭慕澤的身前,之前防身用的殺豬刀,他們從崖壁上摔下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摔到哪兒去瞭。
此時胡三娘緊緊抓著手中的打狗棍子,緊張的看向瞭響動傳來的方向。
不一會兒一個老人趕著牛車緩緩走瞭過去,也是朝著桃源村的方向。
牛車上放著一些剛收的青麥,一邊還坐著一個上個年紀的婦人。
胡三娘看到這兩個人的一瞬間,登時臉上掠過一抹驚喜,忙將棍子一丟沖瞭過去。
“三叔公!三奶奶!!嗚嗚嗚……我是胡傢小妮兒翠珍,嗚嗚嗚……你們啥時候回村的……”
駕著車的老人,發須皆白,看到胡三娘那一瞬間,先是吃瞭一驚,隨後認瞭出來,登時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