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珍,你先讓我進來,外面冷,”慕澤定定看著胡三娘,最後那個冷字兒,甚至都微微挑著一絲顫音。
他本來就長得好看,剛才為瞭禦寒喝瞭幾杯,後來又鬧出來這麼多事兒。
眼角微微發紅,更像是年畫中走下來的仙人郎君。
胡三娘此時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拍不死也要將眼珠子挖出來。
她這是遭瞭哪門子邪兒,得瞭這失心瘋,居然還有好色的毛病,偏偏對慕澤的美色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胡三娘氣的眼睛發紅,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著轉,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此番被慕澤一個悠長微顫的冷字兒,刺激的暈染出瞭眼眶,頓時眼淚流個不停。
她抬起手,掌心因為做農活兒更是粗糙不堪,狠狠擦在瞭臉頰上。
哪裡想到她胡三娘一輩子不是那種哭哭啼啼的人兒,此番眼淚卻像是決堤的江河,擦也擦不完。
“娘子!”慕澤心頭的歉疚讓他嗓子眼兒裡堵得說不出話來。
他其實很想和她解釋自己和當今女帝楚北檸的事情,但是這事兒不是一天兩天能說清楚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女帝陛下到底是個什麼關系,許是他一廂情願,人傢楚姑娘也就是拿他當兄弟瞭。
但即便是兄弟,現在玄鶴死瞭,他也得瞧瞧去。
慕澤抬起手撫上瞭胡三娘的臉頰,被胡三娘躲開,她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進瞭暖閣。
慕澤抬起來的手,空落落的定在瞭半空中,隨即無奈的放下,跟瞭進去。
胡三娘此時一言不發,一邊擦淚一邊繼續幫慕澤煮面,眼淚都掉進瞭鍋裡。
她這前半輩子吃瞭太多的苦,受瞭太多的罪,當初爹娘兄長嫂嫂侄兒們病死,帶著四個弟弟那麼難的逃出來一個活命,她沒有哭。
後來到瞭京城,一個女人傢被人欺負到瞭那種程度,還是沒有哭。
將所有的眼淚都吞進瞭肚子裡,硬生生站穩瞭腳跟。
後來撿到瞭慕澤,護送他從京城跨越千裡回到傢鄉,這期間簡直就是九死一生,她都沒有哭。
此番本以為和慕澤就這麼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他身體不好,她來種地養活他。
他有些小毛病,愛矯情,喜歡畫畫寫字兒詩詞歌賦,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攢瞭錢幫他買。
可此番聽到他要走,她再也壓不住眼底的淚。
胡三娘煮好面,炒瞭四個雞蛋,大冬天沒有什麼菜,她就將曬開的豆角和臘肉片炒瞭端到慕澤的面前,將之前從鎮上買的鹵鴨剝瞭肉,鴨架熬瞭湯灑瞭蔥花兒,滴瞭幾滴油拌面吃。
她給慕澤溫瞭酒,即便是幫他倒好酒也沒說什麼。
慕澤說話,她聽著。
慕澤問她話,她也不回,隻是聽著。
她想著和他相處的日子越來越短,自己不想說話,隻想聽他說,將他說的話兒都記在心裡。
入夜時分,按照往常,胡三娘收拾好炕上的東西,將被褥幫慕澤鋪好,隨後將中間專門做好的隔斷炕屏搬過來,造成瞭兩個獨立的空間。
胡三娘不是那種霸王硬上弓的女人,她知道慕澤不喜歡他,她也不想將自己真的交付給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當初成親也就是為瞭用一紙婚書將他們兩個人死死綁在一起,才能相依為命活著回到老傢。
況且這種事情男子不提,她一個女人傢怎麼好意思提出來?
她也不確定慕澤到底喜不喜歡她,原以為今晚還能發生點什麼,沒想到變故來的太快,他竟是要走瞭。
燭臺上的殘燈還閃爍著暈黃的光,兩個人都翻來覆去睡不著。
許久慕澤緩緩道:“娘子,我……我過去和你一起睡吧!”
胡三娘的眼睛頓時瞪大瞭,唇緊緊抿著,低聲冷笑道:“固然慕公子長得好看,和你生個娃娃也不錯。”
“可你一走瞭之,我的孩子到哪兒找爹去?”
“我一個殺豬的女子,本就名聲不好,再要是生個沒爹的孩子,你這是愁我還沒有倒黴到底不成?”
“娘子,我不是……”慕澤忙道,他其實真的很想撤掉炕屏,將她擁在懷中,抱抱她,安慰她。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個粗糙的女人哭成瞭這個樣子,哭得他一顆心都跟著銳痛。
沒想到她居然想歪瞭,以為他臨走想要睡瞭她?
這種事情,若是女子不願意,他強來豈不是畜生不如?
這些日子,他一直等著胡三娘捅破那層窗戶紙,可人傢一個姑娘不說,他總不能登徒子一樣的撲過去,算什麼事兒?
她不說,他也不敢動。
如今她這麼一說,慕澤突然心思一動,難道她也想……想要……
“娘子!我過去瞭啊!”慕澤真的隻是想要回京看看楚北檸,需不需要他這個老朋友幫幫忙,真的不是要去做女帝陛下的皇夫。
她是他人生中很難得的一段兒經歷,是他的劫數。
既然是他的劫,他總得解決掉,將這根梗在心頭的刺拔掉,才能全身心愛另一個人。
可這個女人顯然誤會瞭,竟然哭成瞭這個樣子,不若先圓房,給她一個保障。
不想她竟然這麼認為,慕澤越發覺得應該好好與她交流一二。
他剛要起身繞過炕屏爬過去,突然胡三娘的聲音中多瞭幾分苦澀。
“慕澤,我不想在你心裡藏著別的女人的時候,再來我這裡討一顆真心,咱們給彼此都存點臉面吧。”
“你去見你要見的人,我就在這個村子裡守著,等你一年的時間。”
“一年後你不回來,我就二嫁給村口給人剃頭的王三,好得我也是個女人,我也要活一生的,不能缺男人。”
慕澤停住瞭動作,乖乖的躺回到瞭自己的被子裡,許久嘆瞭口氣道:“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不說這個話還好,一說出來,那邊躺著的胡三娘幾乎要哭出來瞭。
她聽過慕澤給她講的那些話本子的故事,但凡是薄情寡義的郎君,都會對被拋棄的女子說這句話。
你等我,我會回來的,不想往往都是一走便是經年之久。
“慕澤!明日裡你最好早早滾,滾得遲瞭,老娘擔心控制不住自己宰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