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濃重的夜色已經淡瞭下來,天邊漸漸泛起瞭魚肚白,顧朔與玄汐依然不分上下,隻是玄汐身居宮中,第一次與這樣的高手對決,此時稍稍落瞭幾分下乘。
顧朔卻是多出來一絲相惜之情,在江左那一片與很多人交手過,第一次遇到瞭讓自己能敬佩的對手。
他不願再打下去,再打下去便是自己不要臉瞭,身為一個男子靠體力和耐力去消耗一個姑娘,他生出瞭幾分速戰速決的心思。
眼見著玄汐那邊出現瞭一個明顯的漏洞,顧朔猛地欺身上前,一招看起來大開大合的招數,卻是角度陰柔狠辣。
玄汐剛擋開顧朔的第一招,不想後面還跟著一招,她護住瞭心脈,那赤焰劍的劍鋒像是會拐彎兒一樣直接刺向瞭她的喉嚨。
此番她已經用盡全力避開瞭第一招,不想對方竟是還有第二招,她此時回護已經完全不可能。
主要是還吃虧在瞭力道上,這是她第一次和外人打,從小到大練劍的時候都是和宮裡頭的暗衛喂招。
眼見著赤焰劍劍鋒暈染出來的烈焰在她面前灼燒,她不禁下意識閉上瞭眼睛。
耳邊傳來瞭娘的驚呼聲,還有爹疾步躍來的聲音。
可顧朔的這一招來的速度太快,即便是爹爹過來也無濟於事。
不想預想中的穿喉之痛,並沒有到來,她緩緩睜開眼對上瞭近在咫尺的赤焰劍。
顧朔看著她的眼神明暗不定,隨即退後一步,劍鋒回落,似乎剛才那一劍是在戲耍她一樣。
她登時心頭有些惱羞成怒,殺便殺瞭,卻是這般戲弄她。
她猛地手中的霜華劍朝著面前的顧朔刺瞭過去,嚓得一聲,她手中的霜華劍被自己父親手中的劍擋瞭下來。
對面顧朔卻紋絲不動,緩緩將劍插進瞭劍鞘中,沖玄汐躬身行禮道:“草民多有得罪,還請公主殿下恕罪。”
玄汐眼睛死死盯著顧朔,從小到大順風順水慣瞭,第一次嘗到瞭失敗的苦頭,竟是這般的苦澀,令她憤怒,痛苦,羞恥。
她師從自己的父親,當年可是大晉的第一高手,不想自己竟是輸瞭,不光是丟瞭父親的臉面,她更是心頭難受得厲害。
她不服!
舉起瞭手中的霜華死死盯著顧朔:“再戰!”
顧朔沉默不語,一邊的玄鶴沉聲道:“汐兒,你……輸瞭。”
玄汐一口氣哽在瞭喉嚨裡,吐不出來,想要說什麼竟是說不出來。
玄鶴眉頭微微擰瞭起來,看著女兒的樣子,有些心疼。
小姑娘還是欠缺些磋磨,一向傲嬌慣瞭,平日裡與皇傢暗衛喂招贏得太容易太輕松,讓她忘記瞭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暗自嘆瞭口氣,一會兒得單獨和這個丫頭談談。
楚北檸剛才也是驚出瞭一身冷汗,她反正是三腳貓的功夫看不懂其中的彎彎繞,可顧朔這小子差點兒用劍刺穿瞭她女兒的喉嚨,她此時脊背上都生出來一層冷汗,渾身都有些發抖。
之前經歷瞭那麼多的事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嚇成瞭這個樣子,到底是母女連心。
她疾步走瞭過去,抓著女兒微微發抖的手將霜華劍插進瞭劍鞘裡,隨後轉身看向瞭顧朔。
這個孩子還是九年前見過一次,那個時候他剛被裴朝從鄉下帶到瞭京城,如果沒有之前的那些波瀾詭譎,這個孩子怕是已經做瞭儲君。
因為剛才那一劍,雖然楚北檸覺得願賭服輸,可還是心頭多多少少有幾分芥蒂,神情整肅。
“多謝顧少俠手下留情,公主學藝不精,願賭服輸。”
顧朔沒想到楚北檸會替女兒認下瞭這一場輸局,他下意識看向瞭站在楚北檸身後的玄汐,一向驕傲的小公主再沒有瞭之前的那一抹囂張明艷。
眼角微微發紅,低著頭,倒是多瞭幾分嬌弱,可是那表情卻冷得厲害。
顧朔忙沖楚北檸跪瞭下來:“草民拜見女帝陛下,女帝陛下萬歲康安。”
“平身,不必多禮。”
顧朔站瞭起來,又沖一邊的玄鶴躬身行禮。
他禮數很到位,全然沒有江湖人士的那股子粗糙無禮,反而更像是世傢公子的氣派。
玄鶴點瞭點頭:“劍法不錯,少年有為。”
楚北檸看著他規規矩矩的樣子,臉上的表情稍稍緩和瞭幾分:“你師父近來如何?身子骨還好吧?”
“不曉得這些年,他……有沒有給你娶個師娘?”
玄鶴轉身哀怨的掃瞭一眼自傢妻子,問的什麼爛問題,這該是你關心的事情嗎?
顧朔一愣忙躬身道:“回陛下的話,傢師多年未娶,平日裡處理幫門中的事務,閑下來便是研習劍法。”
“還是早些年的舊傷,偶爾會發作一兩次,師傅服用瞭回春谷送過來的藥後,倒也是沒什麼大礙。”
楚北檸點瞭點頭,暗自嘆瞭口氣,裴朝身上的傷和她也脫不瞭關系。
當年為瞭護著她,他整個脊柱都被打斷瞭,摔落懸崖的時候,用自己的背替她擋瞭那些尖銳的石頭,導致脊椎二次重傷,周身經脈盡斷,活到現在就已經是奇跡瞭。
她看著顧朔道:“你師父若是有什麼難處盡管提出來,若是想落葉歸根回京,朕自然會給他好好安置。”
顧朔應瞭一聲,心頭卻有些難過。
師傅這些年一直一個人過,不肯娶妻,整個江左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可那個女人是當今女帝,師傅身邊的兄弟們也隻能默默同情,還能怎麼樣,難不成綁瞭當今女帝陛下給他送過去,他們也不敢,也沒那個能耐。
也有人勸說師傅想開一些,還給他塞瞭很多女人,都被他丟瞭出去。
後來師娘這事兒就不瞭瞭之,倒是一門心思撲在他的身上,悉心教導,顧朔從小就拼命的練劍,覺得少練一刻都對不住師傅。
玄鶴眉頭也蹙瞭起來,這一輩子最強勁的對手便是裴朝,這個傢夥總是能給他時不時的添堵。
不娶妻,還不是……
他臉色暗沉瞭下來。
一邊站著的太子玄燁怎麼覺得氣氛一下子詭異瞭起來,爹娘感情很好,可但凡是提及裴朝後,必然會陷入一定時期的冷戰,尤其是爹爹那個別扭性子。
他走瞭出來看著顧朔笑道:“來都來瞭,留在宮中吃頓飯吧!”
楚北檸沒想到兒子出來打圓場忙下令宮中備宴,不想顧朔躬身道:“多謝太子殿下厚愛,隻是得去裴傢瞧瞧幾位長輩,替師傅傳個話兒,不便耽擱。”
“陛下!草民告退!”
顧朔又跪下來給楚北檸磕瞭個頭,起身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玄燁愣瞭愣神低聲笑罵道:“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