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大理寺門口,比過去十年的任何一件案子都要熱鬧。
畢竟前太子妃狀告當今太子爺,不說究竟狀告何事,有何冤屈,便是單單二人的關系,都能夠讓他們茶餘飯後再整一兩花生米,打上二兩酒聊上半宿瞭。
這種事情不湊熱鬧,那簡直就是天理難容!
周自行自從昨夜知道敲登聞鼓的人是前太子妃後,就再也睡不著瞭,隻要一合眼,便都是柳凝雪那張充滿怨憤的臉。
苦主已在,太子殿下卻還遲遲沒有出現,他雖然已經派瞭人去請,但內心卻頗為忐忑——雖說登聞鼓一響,陛下都無法幹涉,可說到底他也沒有聽說哪任大理寺卿接過皇親國戚的案子啊……
更何況是一國太子呢?
可這百姓們已經都守在瞭大理寺門口,他現在就相當於被夾在火上的炙肉,根本無法逃脫。
就在周自行眉頭越皺越厲害時,圍觀的百姓們突然齊齊將頭轉瞭過去,周自行心裡一喜,朝老天爺說瞭聲“大吉大利”。
謝天謝地,這太子殿下到底是出現瞭。
隻不來也苦,來瞭也不見得輕松。
就單從行禮上來說,周自行想瞭一個晚上才想到一個兩全之策。
於是乎,在百裡青辰踏進大理寺的那一刻,周自行便立馬從臺上下來,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下官周自行,參見太子殿下。”
“周大人免禮。”百裡青辰看瞭他一眼,彎身將人一把托起,“有道是登聞鼓響,便是皇子也得走一遭,周大人作為大理寺卿,隻管秉公辦事就是,不必在意這些虛禮。”
說道最後,百裡青辰還微微一笑,那模樣端的是氣定神閑,哪裡有半點兒被告的驚慌失措。
若是一般人,或許聽到這句話便當真能放寬心不少,可周自行卻在青天白日打瞭一個冷戰。
他與常人不同,他是大齊第一任科考入仕的寒門子弟,這麼多年經他之手大大小小的案子,沒有上萬也有八千。
他見過三教九流裡重情重義之人,也見過表面謙謙君子實則骯臟不堪之人,故而養成瞭一個習慣——真相大白之前,無論雙方如何說,他都不會妄下定論。
主打的就是一個: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但眼下,自己的身體有這樣的反應,還是這麼多年的頭一遭……
有道是有些事情,上天是會給暗示的。
轉身回到案前,周自行暗暗嘆瞭一口氣,這搞不好就是他的斷頭案啊……
驚堂木在桌上敲響,周自行目光投向下方的柳凝雪,“柳氏,你有何冤屈,為何要狀告太子,還不一一說來?”
隨著周自行的聲音響起,百裡青辰也緩緩地站到瞭柳凝雪的身邊,餘光掃向那跪著的身影時,百裡青辰的眼神充滿瞭冷意。
這個女人,早知道就不該留她一條命的……
柳凝雪被百裡雲軒挑斷瞭手筋腳筋,雖然還能夠行走,但卻無法站立太久,整個人跪在地上時便呈現瑟縮之態。
但即便如此,她依舊努力挺直腰身,就像是一棵懸崖邊瀕死的樹,試圖抓緊最後一寸泥土,等待那即將到來的春雨……
“大人,民女柳凝雪,狀告當今太子殿下,虐待民女與腹中孩子,並與三皇子殿下……私通!”柳凝雪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雖然虛弱,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句話的音量哪怕在門口的百姓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剎那間,整個大理寺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
但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不過須臾,大理寺便炸瞭開鍋。
“剛剛她說什麼?”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是太子殿下虐待她。”有人回答。
“不是這句。”
“那就是太子殿下和三皇子私通。”
“沒聽錯吧?我好像也聽到瞭。”
“沒聽錯,我耳朵好著呢!”
“這……太子和三皇子?他們不是親兄弟嗎?是我腦子不行瞭,還是他們腦子壞瞭?”
……
七嘴八舌的聲音在大理寺門口此起彼伏,夾雜著嗤笑、疑惑、震驚,比清晨的菜市場還要熱鬧三分。
縱然是太子,此情此景,此時此刻,也逃不過眾人的恥笑嘲諷。
大齊民風開放,上京城裡亦有所謂的南風館,甚至有不少權貴人傢還會私下養孌寵,但做到兄弟相親,還被人公之於眾的,古往今來卻是頭一回!
更別說,這裡頭的主角,一個是當今太子,一個是三皇子,而告發他們的,還是前太子妃!
“太亂瞭,沒眼看,丟臉丟到祖宗那裡去瞭咯!”不知道是誰,突然嫌棄的說瞭一聲。
“對啊,這就是咱們大齊的皇室?怕是根都爛瞭吧?”有人當即附和。
“何止是根爛瞭,瞧瞧去年的大旱,前年的洪澇,我大齊死瞭多少百姓?我還納悶過往咱大齊如此風調雨順,怎這些年如此多災多難,怕是老天爺也早就看不下去瞭,降罪呢!”
“就是就是!”
……
百姓們一開始聲音還藏著掖著,但說道最後許是群情激奮,便也沒瞭顧忌。
百裡青辰站在大理寺大殿,臉上雖然依舊是那溫潤如玉和煦如風的模樣,但垂在身側的雙拳早已經緊握。
他知道此事一旦暴露出來必然會受到百姓的口誅筆伐,但眼下這情景卻依舊超出瞭他的預料。
這群不知好歹的賤民,待得此案瞭結,有一個算一個,他一定會讓人滅瞭他們的九族!
還有柳凝雪,她怎麼敢?!
看來挑斷她的手筋腳筋還真是便宜瞭她,這樣的女人,就應該削成人彘,裝在甕中,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柳凝雪找上門的那一刻,周自行就明白這裡面的事情會不好聽,不好斷。
奈何柳凝雪在正式審理之前,一個字都不願意透露。
可即便是他做好瞭十足的準備,在聽到那話裡的內容時,還是忍不住倒吸瞭一口涼氣。
但事已至此,該審的案子還得審,該判的罪必須判!
深吸一口氣,周自行穩瞭穩手中的驚堂木,“柳凝雪,凡事要講究真憑實據,你可有證據證明你所言?”
“證據?”柳凝雪怔瞭怔,神色似有些恍惚。
看到她如此,百裡青辰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他之所以敢來,賭的就是她柳凝雪沒有真憑實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