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至年節,各傢府邸皆紅火熱鬧。
雲嫣然一早就派人下發賞銀,又給院中所有丫鬟婆子裁做瞭新衣,院中眾人皆歡喜不已。
往年主傢雖也有賞賜,但除瞭大丫鬟外,其他人是沒有新衣的,更何況除瞭賞錢衣物外,雲嫣然又打聽瞭她們傢中的情況,按照人口分發的糧食肉類,讓他們皆能開開心心的過個年節。
三十除夕夜,一傢人圍坐屋內,吃著細糧魚肉,無不感念雲嫣然的恩德。
大年初一,這些婆子婢女便爭搶著來給雲嫣然拜禮,雲嫣然正在屋內梳妝,聞言笑瞭笑,對芬兒道:“將包好的蜜餞糖果分給她們,讓她們拿回去吃,我這裡不必多禮,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芬兒領命去瞭,阿芙笑著道:“如此一來她們定會對王妃死心塌地,畢竟咱們錦華院的待遇可是最好的。”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本無可厚非,想讓手下的人盡心,自要先給她們足夠優渥的條件。”這是與人交往最基本之事。
總不可能一毛不拔,卻讓人交托性命,他們想要好好活著,總不能讓人用愛發電吧。
蘇鈺今日穿瞭一件暗紅色的長衫,雖不及大婚時穿的正紅色鮮亮,但亦別有韻味,俊美而又不失內斂。
蘇鈺鮮少穿這般顏色的衣裳,雲嫣然一時不由看怔瞭。
蘇鈺眉眼溫和,彎唇笑問道:“好看嗎?”
“好看……”雲嫣然下意識喃喃回道。
待聽到阿芙的笑聲,她才回過神來不禁面紅耳赤,嬌嗔道:“瞧瞧你,又害我說瞭什麼!”
阿芙連忙捂上耳朵,笑得合不攏嘴,“王妃別怕,奴婢方才什麼都沒聽到!”
雲嫣然瞪瞭阿芙一眼,“如今你膽子越發大瞭,竟連我都敢取笑,看我不罰你月銀!”
“王妃這不是欺負人嘛,王爺長得俊美本就是事實,說說又怎麼瞭,況且當初王爺王妃初遇時,奴婢問王妃為何要救王爺,王妃不就說是因為王爺長得好看嗎?”阿芙故作委屈的撇嘴道。
蘇鈺挑瞭挑眉,想到瞭兩人初識重重,唇角笑意加深,開口道:“一會兒去找墨南領賞錢!”
“奴婢謝過王爺!”阿芙屈膝福瞭一個禮,臉上的笑容更盛瞭,歡天喜地的跑瞭出去。
她雖然摸不透王爺的脾性,但卻已經知道王爺愛聽什麼瞭。
照這樣下去,她馬上就可以發財瞭。
雲嫣然抬起秋眸,狠狠瞪蘇鈺,“你將阿芙都帶壞瞭,該罰不罰,還要賞她。”
“她說的都是實情,為何罰她?”蘇鈺幹脆搬瞭凳子坐在雲嫣然對面,一副早已瞭然的模樣。
蘇鈺溫柔的望著她,認真的道:“你我已是夫妻,何必還因這些事而羞澀,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心儀於我。”
雲嫣然:“?”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蘇鈺無奈笑瞭笑,一副由得你解釋,反正我是不會相信的表情。
雲嫣然也端正瞭坐姿,夫妻間很多事都不必深究,但關於誰先喜歡誰這個問題那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
蘇鈺挑眉,不解。
雲嫣然斟酌著措辭,“我先前對你隻有敬重之意,並無男女之情,反倒是你總時不時出現在我身邊,還會因我不開心給我送糖果和鮮花,難道不是你先喜歡的我嗎?”
蘇鈺也蹙起瞭眉,質問道:“若非如此,你當時為何要冒險救我?”
“呃……這個……”自然因為想抱他這條大腿啊!
“又為何要在我被人為難之時出言相幫,甚至無條件的信任我,願意傾註一切,難道那都不是因為喜歡嗎?”
對於蘇鈺的質問,雲嫣然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復,畢竟她有前世記憶的事太難解釋瞭。
“就算我做瞭許多事,那我也隻是單純的敬仰,絕無半分男女私情,你日後不許再亂說瞭!”雲嫣然不想解釋,耍起瞭無賴。
蘇鈺卻也對這個問題十分看重,“本就是事實,如何是我亂說。
待日後你我的孩子長大瞭,與我們詢問此事,難道我們還要扯謊欺騙他們嗎?”
“你……”
兩人對此爭執不下,甚至到瞭吃團圓飯時,兩人的臉色還都不大好看,明顯不像平時那般親昵。
林氏見兩人鬧瞭矛盾,頓時眉開眼笑,恨不得聽兩人吵起來才好。
他們夫妻一心,她難以插手,可若他們自己起瞭爭執,那就容易下手多瞭。
可林氏沒等笑夠,便見蘇鈺將挑好刺的魚肉無聲放在雲嫣然的碗中,雲嫣然則將婢女遞過來湯放在蘇鈺面前,極其自然的移走瞭他的就杯,示意讓他喝湯養胃,不要飲酒。
蘇悠看兄嫂感情深厚,垂首彎瞭彎唇角。
她自小離傢,一直在太後身邊長大,平日便是回府也與母親兄弟無甚可談,他們雖是至親,但感情淡淡的。
可如今她卻在大哥和嫂子身上感受到瞭溫度,或許他們這樣才是傢人應有的模樣。
林氏看得心口發堵,草草用過後便擦瞭擦嘴,淡淡道:“我用好瞭。”
她此言一出,眾人便也都放下瞭筷箸。
蘇鈺起身,語氣淡漠,“那母妃早些休息,我們先回瞭。”
說完便拉著雲嫣然抬身離開。
蘇則見蘇鈺兩人走瞭,也訕訕起身,小心翼翼的道:“母妃,那我也先走瞭,不打擾您休息瞭。”
沒瞭礙眼的人,林氏覺得屋裡的空氣都清新瞭不少,臉上又重新揚起瞭笑,溫和的對蘇恒與蘇悠道:“來,你們再多吃點,今日這道豆腐做的不錯,悠兒,你再吃些。”
望著滿眼慈愛的母親,蘇悠卻沒瞭心情,搖頭起身道:“我吃好瞭,母妃和三哥吃吧,我先回房瞭。”
“欸,悠兒……”林氏開口喚她,蘇悠卻已經掀瞭簾子走瞭出去。
蘇恒抬眸掃瞭蘇悠一眼,冷笑道:“母妃別喚瞭,妹妹不一直這副樣子嗎?在她心中怕是隻有太後一個親人,咱們都不算什麼。”
“胡說,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妹妹!”
“難道不是嗎?”蘇恒面色不虞,“我們見面雖不多,但都在長安,每年還會相處些日子。
可你看他對我可有一點親近的意思?甚至待我還不如對十多年未見的蘇鈺!”
“好瞭,你們兄弟之間的事莫要將氣撒在悠兒身上。”林氏對這個女兒還是維護的,見蘇恒一臉忿忿,林氏心也軟瞭,便嘆聲道:“你也別惱瞭,他們兩個也沒多少安生日子過瞭。”
蘇昭聞言眼睛一亮,“莫非母妃有什麼主意瞭?”
林氏幽幽笑起,目光更冷,“你且等著瞧吧,他們馬上就要自顧不暇瞭……”
正月初二,各府各傢女眷皆歡歡喜喜的帶著夫君孩子回娘傢。
唯有宋安然冷冷清清的躺在床上,臉上淚痕清晰尤能見。
她的孩子沒瞭,她的立身之本沒瞭……
“宋側妃,宋大人來看您瞭。”
宋安然聞聲偏頭,果真見宋清君匆匆闊步而來。
“父親。”宋安然撐案起身,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在看到宋清君的一瞬間決堤而出,所有的痛苦委屈如浪潮般席卷而來。
“安然,你怎麼消瘦成這樣瞭?”宋清君雖知她最近的日子不好過,卻也沒想到他那嬌花一樣的女兒如今竟會是這副模樣。
原本烏黑的頭發凌亂不堪,臉龐消瘦,眼窩凹陷,哪裡還像芳華正盛的妙齡女子。
宋安然撲進宋清君懷裡,失聲痛哭,“父親,我的孩子沒瞭,我的孩子沒瞭……”
宋清君眼眶泛紅,眸中也泛起瞭淚光。
這是他視若珠寶的女兒,從小到大他未曾舍得讓她受過一絲委屈,如今看她傷心欲絕,形容枯槁,他的心像被人用刀子戳成瞭蜂窩。
“沒事的,你還小又有王爺寵愛,用不瞭多久就會懷上孩子的。”
可宋安然卻哭得更兇瞭。
宋安然小產後,昭王妃便貼心的給昭王送去瞭兩個嬌艷乖巧的通房丫頭,昭王正沉浸在溫柔鄉裡,哪裡願意來宋安然這裡找晦氣。
宋清君聞後心中也氣,可昭王不是尋常的女婿,他是君,自己是臣,哪有資格指責。
“天傢便是如此,便如陛下即便再怎麼寵愛薛貴妃也會納新人進宮為伴,這些事我不是早就與你講過嗎?”
對於天傢的男人,可以爭寵,卻不能想著獨寵,否則也隻是為難自己罷瞭。
“可寧王就不是這樣的啊!”宋安然的聲音有些尖銳。
如果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是一樣那也就算瞭,偏生有這麼一個男人,尊貴威儀,俊美無儔,可他還能毫無保留的將自己所有的愛都給瞭一個女人。
而她隻能眼睜睜看雲嫣然享盡他的溫柔,獨占他的寵愛,雲嫣然的每一個微笑在她看起來都是在炫耀!
她時常會控制不住的想,如果她嫁的人是寧王,那如今過著尊崇無憂生活的人是不是就是她瞭?
聽著宋安然的哭訴,宋清君隻覺心如刀絞,他並不覺得宋安然的想法有什麼問題,反是憎惡起雲嫣然來。
他可以理解安然的心情,自小被他呵護在手心的女孩卻突然面對如此不公,遭受如此委屈,她自然難以接受。
要怪就怪雲嫣然那個不孝女不肯聽從他的話,否則哪裡會生出這麼多麻煩來。
可他現在隻能先行安撫女兒,便輕聲勸道:“寧王不過隻圖一時新鮮而已,待他厭煩瞭很快就會另覓新歡。
況且雲嫣然最多隻是做到王妃之位,可你不同,你將會成為皇妃、貴妃,甚至是那個最尊貴的位置。”
宋清君為她擦幹眼淚,鄭重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昭王的心,這件事隻有你自己來做。
外面的事父親會想辦法幫你謀劃,如今你二妹已經侍寢獲封貴人,你的處境隻會越來越好,知道嗎?”
宋安然啜泣著,勉為其難的點頭應下。
其實她自己也清楚,她已經走到這一步瞭,停下便是死路,隻能不停的往前走。
宋清君見宋安然情緒緩和瞭一些,才依依不舍的離瞭昭王府。
他坐在馬車中,疲乏的揉捏著眉心,他記不清楚是從何時開始,似乎所有的事都在與他背道而持。
雲嫣然成瞭王妃,金氏也得瞭自由,隻有他和安然越來越不順遂。
行至宋府門前,宋清君正要進府,卻在門前被人攔住。
“宋學士。”來人是個相貌不出奇的小廝,“這是我傢主人給您的信件。”
宋清君狐疑的打量著他,“你傢主子是誰?”
小廝卻沒答話,隻將信塞給宋清君轉身便走瞭。
宋清君拿著信回到書房,待展開後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好啊,他們兩個果然勾搭到一起去瞭!”
他就說那陳濯怎麼對金氏的事那麼上心,先前他質問他們還抵死不認,現在看來怕是早有首尾。
想到自己可能早就被人戴瞭綠帽子,宋清君更是怒不可遏。
“真是欺人太甚!”宋清君眼中兇光畢露,滿是殺氣。
他突然想到一條絕頂妙計,冷笑連連,這次他定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看他們還能如何得意!
……
玉芙宮中,宮婢們正在伺候新晉的茹貴人用膳,這位茹貴人是陛下的新寵,又是昭王側妃的親妹妹,宮婢們不敢怠慢,很是盡心。
望著小心翼翼的宮婢們,宋茹兒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幾日前自己還需謹慎小心行事,如今卻已搖身一變成瞭人上人。
隻不過這種轉變未能讓宋茹兒覺得開懷,她的心裡依然是空的,好似漏瞭一個大洞,如何也填不滿。
“貴人,這是宮外給您送的信。”
宋茹兒瞄瞭一眼,看出是宋清君的筆跡,便神情淡漠的接瞭過來,信中大多都在與她講述宋安然如今如何辛苦,讓她若有機會好生開導。
宋茹兒輕輕呵笑一聲,隨後將信團成一團扔進瞭紙簍中。
滿篇的字眼皆在憐惜宋安然,對她則無隻字片語,在他心中果然隻有那一個女兒。
她起身行至門前,雖已至年節,但外面依舊冷肅,宋茹兒喃喃問道:“年節過後便該是春闈瞭吧?”
宋茹兒在宮中鮮少說話,此時見她開口,宮婢連忙笑著應道:“回貴人,二月便要春闈瞭。”
宋茹兒點點頭,眺望著院中略顯枯敗的景色,唇角卻浮現一抹淡淡的笑。
他才學斐然,一定會如願施展自己的抱負。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