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一過天氣一日比一日寒涼起來,雲嫣然也變得越發慵懶,窩在屋內不願動彈。
她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但心裡也越發不安起來,好在有蘇鈺時刻陪在她身邊,才能緩解她的焦慮憂心。
可沒想到南疆內部忽然出現動亂,南疆王重病臥床,王子烏宰下落不明,有親王趁機逼宮,為有政績服眾,竟率大軍侵犯岐山。
宣平帝得到消息後自是龍顏大怒,大越如今已經夠亂的瞭,南疆還跟著湊熱鬧。
絳卓早早入瞭宮,跪在宣平帝面前哭得梨花帶雨,請求宣平帝為她的父兄做主。
“陛下,妾身遠嫁大越為的便是希望能結兩國秦晉之好。
可現在叛軍不僅欺我父兄,更是對大越虎視眈眈,請求陛下出軍鎮壓,隻要能解我南疆之亂,吾等願俯首稱臣,永遠臣服大越。”
宣平帝心動瞭,如果南疆願意成為大越的屬國,那日後岐山便不必擔心南疆侵襲,寧王府的兵權也可以收歸朝廷。
想到此處宣平帝朗聲道:“爾等放心,我大越必不會坐視不理。”
旋即對劉善道:“傳寧王進宮。”
絳卓叩謝聖恩,躬身退下,離開掌乾殿時臉上何曾有半點哀傷。
這本就是父王提前制定好的計策,不但能借用大越之手將有反叛之心的逆臣拿下,還能將蘇鈺誆離長安。
沒有瞭蘇鈺的太子便如同失瞭爪牙的猛虎,不足為懼!
至於那雲嫣然,絳卓紅唇勾起,牽起冷笑。
終究是閨閣女子,後宅之爭還算瞭得,但對於這等軍國大事也就隻配淪為棋子。
絳卓紅唇高揚,許久不曾這般痛快過瞭。
此番她便要蘇鈺這個不敗戰神徹底隕落!
蘇鈺領瞭軍命,不日啟程赴岐山平亂。
“怎麼這麼突然,東西還來不及收拾。”雲嫣然一邊抱怨著,一邊幫蘇鈺收拾行李。
蘇鈺自身後輕輕環住她,柔聲道:“交給墨南他們做便好。”
雲嫣然卻一口回絕,“不行,他們做事雖穩妥,但畢竟是男子終究還不如女子心細。”
“衣物倒不必多帶,有兩件換洗的便好,但這些藥你務必要隨身帶好。
岐山在千裡之遙,你這一路定風餐露宿,若有頭疼腦熱不要硬挺著,我將這些藥的藥性都寫瞭下來,到時候你按照瓷瓶的顏色去尋便好。”
看著雲嫣然小嘴叭叭不停的說著,眉頭緊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蘇鈺的心裡漾起濃濃暖意。
以前他幾乎是抬身便走,一人一馬直奔目的地,不必與任何人告別。
可現在他心有留戀不舍,更有人為他擔憂操持,或許這便是傢的意義。
“你不必為我憂心,我一向都是這般過來的,征戰對我而言不過傢常便飯。
反倒是你,如今你懷著身子,我又不在身邊,不如你搬回金府去住一段日子,也免得有人趁機尋你麻煩。”
雲嫣然轉身,環著蘇鈺勁瘦的腰身,抬眸望著他道:“戰場上刀劍無眼,你切記不要輕敵,哪怕是剮蹭我也會心疼的,為瞭我和孩子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至於我你就更不用擔心瞭,你在前線殺敵,此時陛下對我厚待還來不及,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妄圖對我不利。”
兩人依依不舍,皆是對彼此的掛念。
美人秋眸含水,盈盈皎皎,粉嫩的唇抿成一條細線,如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蘇鈺目光微晃,心神也隨之蕩漾起來,他俯身吻下,想要將這朵待綻的花催熟,這時阿芙走來輕輕叩響房門,稟道:“王爺,王妃,太王妃請您二位前去用膳。”
雲嫣然忙別開頭,應聲道:“好,我知道瞭。”
雲嫣然拉住瞭蘇鈺的手,溫聲道:“難為母妃還惦記你要出征,我們去看看她老人傢又想說什麼吧。”
蘇鈺雖懶得浪費時間,但因擔心林氏趁他不在會欺負雲嫣然,隻得前去看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阿芙站在門外等兩人出來,正躬身請安,卻忽見蘇鈺冷冷的瞥瞭她一眼。
阿芙:“?”
怎麼又瞪她瞭,她就這麼不討王爺喜歡嗎?
林氏院中,蘇鈺與雲嫣然入席落座,桌上擺滿瞭珍饈,但兩人並沒有動筷的意思,隻抬眸望著林氏,一副靜待她出招的模樣,
林氏訕訕放下筷箸,嘆聲道:“這段時間我想瞭很多事,先前……的確都是我不好。”
蘇鈺與雲嫣然相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瞭深深的懷疑。
林氏則滿臉愧疚的道:“我承認,我這個做母親的太過偏心,因為你三弟年幼,又自小長在我膝下便對他格外偏袒,甚至……”
後面的話林氏覺得難以啟齒,便不欲再提,隻道:“此番獻王敗落,我也終是想明白瞭一件事。
你們兄弟兩人身體裡流著一樣的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寧王府能有今日靠的都是你的功勞,我和你三弟能過上尊榮的日子也多虧有你在。”
林氏說完看瞭蘇恒一眼,蘇恒連忙起身道:“大哥,千錯萬錯都是弟弟的錯,我嫉妒大哥能承襲爵位,更是才名遠揚,我總以為自己隻是缺少一個機會,若有機會定不會比大哥差。
可現在我也看清瞭自己的斤兩,若無大哥支撐府邸,咱們寧王府怕是也早就被吞沒瞭。”
語落,蘇恒走上前為蘇鈺斟瞭一杯酒,然後又給自己也倒瞭一杯,正色道:“小弟以前做瞭許多錯事,不指望大哥能夠原諒,但隻願大哥給小弟一個改邪歸正的機會。”
說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林氏擦瞭擦眼角的淚珠,感傷道:“其實你們都是好孩子,都是不好,沒盡到母親的責任。
恒兒,給我也斟杯酒,我也要與你大哥賠不是。”
“母妃。”蘇恒動容喚道。
林氏起身道:“錯瞭便要認,即便我是你們的母親可既然做錯瞭事便要勇於承認。”
說完她舉起舉杯,望著蘇鈺含淚道:“阿鈺,以前都是母妃不對,母妃不該為瞭陳年舊事怪罪於你。
更何況以前便是我錯瞭事,是我行為不端,愧為你的母親,如今我終是認識到瞭自己的錯處,隻望你能原諒母妃,給瞭我一個改正自新的機會。”
林氏含淚將杯中酒飲盡,火辣的酒水刺激得她眼眶泛紅。
母子兩人都可憐兮兮望著蘇鈺,如犯瞭錯的小孩子般在等著蘇鈺的原諒。
蘇鈺瞥瞭一眼手邊的酒杯,眼瞼微顫。
這道歉未免來得太晚瞭些,在他曾經幻想需要母愛的那些日子裡,他得到的卻都是冰冷與傷害。
雲嫣然拿起瞭酒杯,趁機放在鼻下嗅瞭嗅,酒水並無問題,況且方才他們兩人也都喝瞭壺中的酒……
可這樣反倒讓她覺得奇怪,難道這母子兩人真的認錯瞭?
蘇鈺原也懷疑這酒水中會有什麼問題,可見雲嫣然輕輕搖頭,他也甚是狐疑。
看著林氏與蘇恒皆眼含淚光,尤其是林氏,更是一副殷殷期盼的模樣,蘇鈺想瞭想,仰頭將杯中酒喝盡。
見蘇鈺肯原諒她,林氏更是喜極而泣,抹著淚說瞭許多陳年往事,無不是她對蘇鈺的愧疚與良心的折磨。
隻現在聽這些事已不足以讓蘇鈺的心裡泛起什麼波瀾,早在許久之前他便已將自鍛煉得涼薄冷血,不會再為她的冷落而傷感。
雲嫣然靜靜聽著,心裡還是覺得古怪,蘇恒卻突然起身走到自己身前,還給她斟瞭一杯茶,鄭重道:“大嫂,以前都是我不對,我給您賠禮瞭!
大嫂懷著身孕,若願意原諒弟弟,便以茶代酒,喝瞭弟弟敬的這杯茶,如何?”
雲嫣然看瞭看目光真誠的蘇恒,又看瞭看蘇鈺,抬手端起瞭茶盞。
茶水清冽,仍然沒有問題,雲嫣然不願落人口舌,便笑笑道:“郡王言重,既是一傢人自要相互體諒扶持。”
語落,雲嫣然也將茶水飲下,林氏與蘇恒都很高興,一傢人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用膳。
但雲嫣然也沒敢放松警惕,用的飯菜都是林氏與蘇恒用過的。
用過晚膳雲嫣然與蘇鈺挽手離開,雲嫣然還一臉莫名的道:“今日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母妃和蘇恒還真是讓人驚訝。”
以前話說不瞭三句便要吵起來,今日這般情深反倒讓人不自在起來。
蘇鈺面上沒有什麼表情,淡淡道:“隨他們去吧,他們知錯固然好,若日後再犯我也不會留情。”
屋內的林氏與蘇恒卻早已收起瞭眼中的淚光,嘴角噙著冷冷的笑意。
林氏開口問道:“絳卓公主給你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何時才能起效?”
蘇恒語氣冰冷,哪裡還有剛才的樣子,“那是南疆蠱蟲,無毒無味,但想必自有其功效。”
林氏也沉聲道:“若非絳卓告訴你,我還不知雲嫣然通曉醫術,怪不得我給錦華院送的東西會被發現。
不過這南疆蠱蟲並非毒物,就算那雲嫣然也看不出來。”
蘇恒拿起酒壺又給自己斟瞭一杯酒,眸光宛若毒蛇惡狼。
蘇鈺與雲嫣然定然想不到拿東西早就被他下在瞭酒盞中,壺中的茶酒皆是幹凈。
他狠狠飲下杯中的酒水,咬牙道:“蘇鈺,此番便要你有去無回!”
蘇鈺啟程去瞭岐山,偌大的錦華院隻剩雲嫣然自己,她整日都懨懨的窩在屋裡,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她變得越發懶惰,外面的事情也都不願管,好在有李嬤嬤幫她打點中饋,她倒也樂得清閑。
而林氏也當真沒再找過她麻煩,聽說與空明大師求瞭一尊佛像,每日在屋裡吃齋念佛,似乎真有改過自新之勢。
雲嫣然聞後沒什麼反應,如今花腰之名傳遍長安,幾乎各傢都與她求過佛像。
雲嫣然搖頭淡淡道:“隻是不知道她們拜的究竟是佛,還是自己心中的欲望。”
這日昭王正在書房與幕僚們議事,忽聽下人來報,說是空明大師求見。
雲嫣然告訴花腰要欲擒故縱,是以在求雨之後便毅然決然的離開瞭昭王府,再也未曾踏過昭王府。
昭王見他如此不慕權勢,心裡反是對他更為敬重,如今聽他突然登門求見,連忙道:“快將大師請進來。”
一邊說著一邊遣散瞭幕僚。
花腰走進書房,看到昭王這個罪魁禍首她便手癢難耐。
她一生的幸福就葬送在瞭這個男人手中,真想手刃瞭他!
可花腰知道她沒這個本事,隻得掩下眸中的恨意,露出超然物外之姿,雙手合十淡聲道:“阿彌陀佛。”
“大師請坐,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蘇昭對花腰還算客氣,挽袖請她落座。
“昭王,今日貧僧前來實是有要事要稟。”
蘇昭聞言道:“哦?大師請說。”
花腰深吸瞭一口氣,眼中滿是悲天憫人之色,聽她語氣沉痛的道來,蘇昭卻怔瞭半晌,難以置信的道:“你說山海關將有一場地動,且那裡將會死人無數,淪為人間地獄?”
“是的。”經過上次求雨,花腰已經不再心虛,能夠心情氣和的說出這些荒謬之言。
饒是蘇昭覺得空明大師有些本事,一時也難以相信。
這種事若都能預測,那豈不成瞭神仙。
可花腰卻沒有因他的質疑而慌亂焦急,反是道:“佛祖憐憫終生,示意才會示警於貧僧。
便如先前祈雨,貧僧亦是得瞭佛祖的指示。”
聽到祈雨之事,蘇昭皺瞭皺眉,心裡一時也拿捏不定。
他對這空明是有幾分信服的,可預測地動這是不是有些神乎其神瞭?
看出蘇昭的質疑,花腰便起身道:“如此貧僧便也不為難昭王爺,此事貧僧會另想他法。”
“等等!”見他要走,蘇昭連忙喚住他,想瞭想道:“大師,此事不可隨意與人言說,若引起恐慌反是不妙,還是本王來想辦法吧。”
見蘇昭中計,花腰忍住要揚起的嘴角,做出一副愁苦模樣,“此事關乎萬千百姓的性命,煩請王爺務必要對此事盡心。”
“好,此事交給本王你盡管放心。”送走花腰,蘇鈺便立吩咐道:“來人備車,本王要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