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一麻,失聲尖叫:“誰!”
“是我!”一個幽幽的聲音傳進來。
我渾身一寒:是我二叔。
我二叔瘦瘦的身子穿過瞭門縫,飄飄忽忽地立在院門口,他小聲說:“香香,別怕,二叔不會傷害你,二叔來是來問問你,今天是我五七的日子,你二嬸咋沒給我燒紙呀,我身無分文吶,沒法打點那邊的領導。”
我一拍腦子:竟然把這事給忘得幹幹凈凈。
二嬸住在醫院,我媽伺候著她,我爸兩頭跑忙瞭養雞場忙地裡活,這兩天又忙著堂大爺的葬禮,就把二叔五七的日子給忘瞭。
我把這些天的事跟二叔說瞭,保證明天我們就上墳給他燒紙。
我以為二叔聽到二嬸住院瞭會慌忙打聽她的情況,誰知二叔匆匆朝我說瞭一句:“記得給我燒紙就行,這是放我回人間最後一回瞭,以後我就來不瞭瞭。我也不能多逗留,超瞭時間會挨罰的。唉,你二叔可是體會到沒錢的難處瞭,下邊花錢比上邊還厲害呀。”
說罷飄飄忽忽地轉身就要走。
我叫住他問:“你不托我給二嬸和兩個弟弟帶啥話嗎?”
二叔搖搖手說:“我們都是兩世人瞭,沒啥可說的,你記得給我燒紙就行孩子。”
說到這裡好像想起什麼來,又回過身來,朝我說:“香香啊,二叔不配當你二叔,從小到大都沒疼過你,死瞭又找你要錢,二叔真丟臉。這樣孩子,我生前存瞭一筆私房錢,就放在我我辦公桌地板下面,你從左邊墻邊數,數到第五塊就是,摳開地板磚就看到瞭,卡號是……就算咱爺倆以錢換錢吧。”
我心頭一喜,還有意外收獲呀!我裝都不裝瞭,開心地說:“好好好,謝謝二叔。”
“香香!”大半夜你不睡覺坐在院子裡發啥癔癥?
我身子一個激靈,看見媽媽從她屋裡出來朝我走來,一臉緊張地看著我。
我揉揉眼,看看院門關得好好的,哪裡有二叔的影子。
我懂瞭,剛才是二叔托夢給我。
大半夜的,我怕說出來媽媽害怕,忙起身抱住媽媽說:“媽,我剛才在屋裡熱得睡不著,就來院子裡乘涼,不想迷糊過去瞭還說瞭夢話。沒事瞭媽,後半夜不熱瞭,我回屋睡瞭哈。”
正說著我鐲子一涼,我一喜,老鬼回來瞭。
我把媽媽往她屋裡一推就跑回我自己屋瞭。
上好門我就急切地對著鐲子叫:“趙大哥,你回來瞭,你沒事吧?你快現身啊。”
他卻沒有現身,淡淡地說:“太晚瞭,你快休息吧,網上說瞭,女孩子不能熬夜。”
我差點笑噴:他都上網看瞭什麼呀。
不過他說得很對,女孩子不能熬夜。況且他都回來瞭,我也不擔心瞭,有事明天跟他說。
我就躺到床上,抱著一隻夏涼枕頭美美地睡瞭。
夢裡我去二叔廠裡找那張卡,摳開二叔說的那塊地板磚,沒有找到那張卡,卻看見一大堆白生生的雞蛋。
我去抓,卻越抓越多越抓越多……
醒來急得我一身汗,發現是夢心情大好,準備一會就去二叔廠裡拿回那張卡,省的二嬸出院回來就難到手瞭。
我擦擦汗坐瞭起來,先對著鐲子甜甜地道聲“早上好”,以為他會回我一句,誰知鐲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知道這老鬼睡起覺來沒日沒夜,能連著睡兩天兩夜,我先忙眼前的正事去。
我出門就對爸媽說:“爸,媽,你們昨天都忘瞭給我二叔燒紙瞭,昨天是我二叔五七。”
我爸媽同時大驚,“呀,看看看看,這些日子忙得把這事都忘瞭,唉!趕快吃瞭飯去燒。”
我說:“正好今天是我奶奶五七瞭,一起燒瞭吧。”
我爸媽又是一驚,打起瞭自己的頭,自責說:“哎呀不是你提醒,你奶奶五七又給忘瞭。唉,這腦子真是壞瞭,造孽呀!”
忽然我爸爸看著我問:“妮兒,你平時又不喜歡你二叔跟奶奶,你咋想起這事瞭?”
我就把昨晚上二叔給我托夢的事說瞭出來。
我爸媽一陣難過,感嘆這人活著不容易,死瞭也不容易呀,看來人活著就得使勁掙錢,因為死瞭也得打點。
媽媽做飯,爸爸去養雞場,我騎電車去瞭鎮上燒紙店買瞭一大堆燒紙和冥幣,足夠二叔和奶奶用的瞭。
吃瞭早飯,蘭蘭又來瞭,我讓她照管著仙堂,跟爸媽上墳瞭。
我們給奶奶和二叔都燒瞭紙錢,爸爸和媽媽一個勁給二叔說抱歉的話,說以後再不會忘瞭給他燒紙瞭,告訴他在下面別省錢,該打點的都打點,花完瞭再給我們托夢給他燒。
爸爸又對著奶奶的墳哭瞭起來,“娘啊,您生前摳得很,一分錢恨不得掰兩半花,到那邊可別摳瞭,該花的錢一分都別省,不然他們難為您……”
我媽也哭著說:“娘啊,俺不知道到那邊也那麼難,還總說一閉眼心凈瞭,到那一間啥事都不用操心瞭,哪知道那邊跟這邊一樣不容易呀……”
我看著紙錢燒完瞭就拉爸媽起來,勸慰他們說:“反正咱把錢送給二叔和奶奶瞭,他們就不愁沒錢打點瞭,你們也別難受瞭,咱們回傢吧。”
爸媽嘆口氣說:“回傢。”
媽媽不放心醫院裡的二嬸,又要過去,我爸就送她去車站,我去瞭二叔廠裡。
二叔不在瞭,二嬸在醫院病著,廠裡就全交給堂弟的小舅兩口子瞭。
二嬸二弟弟莊林生跟她大弟弟莊懷生就不像一個娘的孩子,不但長相八竿子打不著,就連性格也雲泥之別。
老大莊懷生標準一個無法無天的小流氓,老二莊林生就是個膽小怕事的老實人,但他媳婦是個彪悍精明的女人,不用說他們傢事事女人做主。
包括管理二叔的廠子,主意都是她拿,莊林生就是個聽從指揮幹活的。
我來到二叔廠裡的時候,天龍天虎正在樓上做作業,他二舅莊林生正在車間忙活著,他二妗子劉翠玲正趴在辦公室上整理賬目。
我一看有些發愁:她的腳正踩在二叔藏銀行卡的那塊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