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抖若篩糠,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身邊的男人見狀,便替她開口瞭。
“王爺,小人是安遠縣的土財主,小人名叫鄭勛。”
“四年前,小人帶著妻子去鄉下檢查田地,在溪邊撿到瞭一個抱著小嬰兒的婦人,那婦人後腦勺磕破瞭流瞭很多血,眼看著要沒命瞭,小人和妻子便將她帶回傢裡醫治。”
“她就是宋氏。”
“宋氏醒來後,竟失去瞭記憶,她不知她是誰,不知能去何處,於是跪下來求我和妻子給她一口飯吃。”
“我見她生得貌美,問她可願意給我做妾,隻要她願意,她帶來那個小嬰兒我可以替她好好養著。”
“她答應瞭,從此在鄭傢住下來,安安分分跟我過日子,她帶來的孩子我也認下瞭,取名鄭知恩,希望這孩子能知恩圖報的意思。”
“這安穩日子過瞭四年,直到一個月前,宋氏她忽然恢復瞭記憶。”
“她說她是安親王府的奶娘,她當年帶著的孩子是安親王的骨血,她要把孩子送回王府,於是我們帶著鄭知恩來瞭京城。”
“結果,還沒進京城呢,就出事瞭。”
“也怪我們自己嘴巴不緊,昨晚在城外客棧歇腳時不小心透露瞭我們帶著的孩子是安親王府的小公子,昨晚我們歇息後,便有黑衣人破窗而入搶走瞭鄭知恩。”
“我們嚇得要命,立刻讓有武功的傢丁趕緊追,就這樣你追我趕地追著他一路來到白雲山下。”
“然後,我們遇到瞭那些官爺,我們大聲喊著賊人搶走瞭安親王府的小公子,求他們出手相救,他們便追著賊人上瞭白雲山。”
“等我們氣喘籲籲跑上白雲山,聽說賊人已經跳崖伏誅瞭,官爺們和道長們搜遍瞭整個道觀,也終於在這神龕底下找到瞭隻受瞭點輕傷的鄭知恩小公子。”
鄭勛說完,抬頭眼巴巴看著安親王。
幾個大內侍衛也點頭為鄭勛作證。
“沒錯,王爺,昨晚皇上命令卑職率人去城外某位大人的莊子裡查一查贓物,不料,卑職等經過白雲山下瞧見一黑衣人抱著個孩子飛快奔跑,身後跟著幾個人追趕,他們說賊人搶瞭安親王的小公子,求我們出手相救,我們一聽說是王爺您的孩子,就立刻追著賊人上瞭白雲山……”
安親王靜靜聽完鄭勛和大內侍衛的話,低頭凝視著手中牽著的小娃娃鄭知恩。
小娃娃生得圓潤白嫩,長得也極好看,一看就是錦衣玉食好好養著的,跟鄭傢人個個圓潤的體態的確像是一傢人。
安親王問他,“那邊那些人,都是誰?”
鄭知恩偏頭看著鄭傢人,奶聲奶氣卻口齒伶俐的挨個兒喊人,“我爹!我娘!我大娘!我姐姐!張嬤嬤……”
安親王又問,“昨晚那個黑衣人抱著你上山,為何將你藏在神龕底下?他為什麼沒有動手殺你,嗯?”
鄭知恩仰頭望著安親王,一臉茫然。
驕陽郡主揉瞭揉鄭知恩的腦袋,笑著說,“父王,瞧您這話問的,弟弟他才四歲呀,他哪裡知道黑衣人為什麼要把他藏神龕底下?他哪裡知道人傢為什麼不殺他?”
驕陽郡主蹲下來,一把抱住鄭知恩,“弟弟,我也是你姐姐,我是你親姐姐,我叫姬桑寧,今年十一歲。”
鄭知恩歪著腦袋茫然地望著驕陽郡主,“可是,我聽他們叫你郡主哇。”
驕陽郡主笑道,“驕陽郡主隻是我的封號,我的名字叫姬桑寧,你以後也會有封號的,等爹為你請封世子,他們也會叫你安親王世子,叫你小王爺!”
鄭知恩眨瞭眨眼,仰頭望著安親王,眼底有些許期待,“你,你真的是我爹爹嗎?”
安親王凝視著這小娃娃,沒有說話。
他是不是這孩子的爹,還得再查。
幾息後,他抬手輕輕揉瞭揉小娃娃的腦袋,對身後隨從說,“先回王府吧,把鄭傢人也帶回王府好好安置。”
隨從拱手應是。
安親王轉身領著一雙兒女跨出大殿門檻,一抬頭,就看到瞭站在外面院子裡的景飛鳶一行人。
安親王看著景飛鳶的臉,捂著又開始不爭氣砰砰直跳的心。
奇怪,這姑娘怎麼也在這兒?
是巧合,還是跟著他來的?
“給王爺請安,給郡主請安——”
景飛鳶欠身行禮,清凌凌的目光落在瞭被驕陽郡主牽著小手的四歲小娃娃身上。
她很確定這小娃娃是個冒牌貨。
方才宋奶娘鄭傢人以及大內侍衛都在說謊。
昨晚分明是大內侍衛在追殺煜兒,怎麼成瞭救人瞭?
還有,掉下懸崖的那人應該是煜兒的小舅,小舅怎麼會是行兇的壞人?
這時候,她腦子裡忽然響起瞭藥玉空間疑惑的嗓音,“咦,這個小娃娃身上有古怪……”
景飛鳶瞳孔微縮。
她隻知道這孩子是個被人利用的冒牌貨,可藥玉空間竟然說這孩子本身也是有古怪的!
她在心裡問道,“何處古怪?”
藥玉空間說,“我隻能依稀感覺到一絲古怪和違和,要想弄清楚他的古怪之處,還需要主人你找個機會接近他,讓我給他診下脈。”
景飛鳶垂眸應瞭一聲。
她與藥玉空間結束對話時,安親王正好帶著人走下臺階,來到她面前。
安親王漆黑眼眸凝視著她,“景姑娘,好巧。”
景飛鳶知道安親王在懷疑。
她抬頭坦然淡定地望著安親王,“是挺巧的王爺,民女昨晚在這白雲觀裡被婆婆趙錢氏和夫君趙靈傑設計,險些遇害。民女翻窗逃跑離開道觀時,隱約看見許多人持著火把在道觀裡搜查,民女一整晚都在好奇昨晚發生瞭什麼,正好民女有東西落在瞭昨晚的房間裡,得閑瞭就來這裡看看。”
安親王點頭,為她解惑,“昨晚是他們在搜尋本王身後的孩子,並無其他大事。”
景飛鳶微微偏頭看瞭看安親王身後的鄭知恩,露出溫柔的笑容,“小公子長得真好,不過小公子長得不像王爺,大概是像王妃吧?”
安親王聽到這句“不像”,他漆黑眼眸深深看瞭一眼景飛鳶。
昨晚這姑娘也在道觀裡,這姑娘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
安親王沒說話,他身後的侍衛張玄立刻說,“景姑娘,我們傢王爺至今未曾娶妻,安親王府並無王妃。”
說到這兒,張玄偷偷看瞭一眼安親王,王爺對景姑娘有點不一樣,他必須讓王爺在景姑娘心目中保持美好形象!
景飛鳶聽到張玄的話,有些驚訝。
安親王沒有王妃?
那驕陽郡主和這個四歲的孩子……
難道是侍妾所生?
景飛鳶看瞭一眼安親王,欠身行禮,“是民女失言,王爺恕罪。”
“無妨。”
安親王對她禮貌頷首,領著人離開。
走瞭幾步,安親王環視一圈這白雲觀,眉頭微蹙。
他總覺得這道觀好眼熟。
他好像來過。
可是他對此沒有任何記憶。
難道,是他昨晚發病的時候曾經跑來過這裡?
他腳步一頓。
如果他昨晚來過白雲觀,那麼,那個在他臉上留下巴掌印的會不會真是景姑娘?
安親王想回頭看看景姑娘。
可是一想到他那每個月必犯一次卻至今無藥可治的病癥,他眼中閃過一抹自我厭棄,繃緊背脊更加冷漠地往前走去。
他這種人……
配不上任何好姑娘。
他註定一生孤獨,他誰也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