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說,“還有!以後我給你們洗衣裳我不想再分開洗瞭,麻煩!您的衣裳我丟去跟老夫人的一起洗,褲衩子也一起洗!”
她直勾勾盯著趙靈傑,“隻要舉人老爺您不怕死,您願意跟老夫人和我同甘共苦,我也可以留下來!不就是一條命麼,舉人老爺敢豁出去,我也敢!”
“……”
趙靈傑勃然變色。
他死死盯著陳嬤嬤,額角青筋直跳。
他沒想到!
一個下人竟然也敢這樣逼迫他!
這讓他如何回答?
他怎麼敢拿自己的命去陪這個老東西賭?
讓他吃母親吃過的筷子夾的菜,讓他用母親用過的帕子擦臉,讓他把衣裳丟去跟母親的衣裳一起洗,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這樣還能有不傳染的嗎?
鐵定會傳染啊!
他絕對不可以答應。
絕不!
陳嬤嬤見趙靈傑沉默,她頓時有瞭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意。
她盯著趙靈傑,一字一頓,“舉人老爺,您不敢,對嗎?”
她伸出自己帶著傷的手指說,“我手上有傷,我更容易被老夫人傳染,您偏偏不許我走,要我留下來為老夫人陪葬,可您自己呢?讓您陪老夫人一起吃個飯您都不敢,您都怕死,您為什麼就非得要我留下來送死啊?”
趙靈傑臉色鐵青,咬緊牙關一字不發。
陳嬤嬤給趙靈傑磕瞭三個頭。
她說,“舉人老爺,我不管您答不答應,我要走瞭,這個月的工錢我不要瞭,全當我還你們趙傢對我的恩情。至於老夫人回來以後,您要如何告訴老夫人,我就不管瞭。”
她抬頭看著趙靈傑,“不過我還是好心建議您,您最好還是實話告訴她吧,您要是一直瞞著不說,老夫人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病,那她就不會自己註意分寸!以後輪到她給您洗衣做飯瞭,她沒準會圖方便,把您的衣裳跟她的衣裳一起洗!沒準她煮菜時會偷偷用勺子嘗咸淡,然後把沾瞭她口水的勺子繼續放回鍋裡煮,那您可就危險瞭!”
“……”
趙靈傑臉色變得愈發難看瞭。
他知道,陳嬤嬤說的極有可能發生。
一想到母親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將臟病傳染給他,他就心裡發慌,他很害怕,他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傢,飛到十萬八千裡之外!
可是……
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母親這件事。
母親要是知道她自己染上瞭臟病,她還能活下去嗎?
前些天剛剛被乞丐欺負,現在又染瞭難以啟齒的病,這對母親來說,多殘酷啊?
趙靈傑陷入自己的掙紮裡,沒留意到陳嬤嬤已經離開瞭。
直到外面傳來腳步聲,他透過門縫看到陳嬤嬤背著小包袱走出院子消失不見,他才恍惚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母親去哪兒瞭?
母親該不會是不聽他的勸告,跑去找景飛鳶瞭吧?
“糟糕!”
趙靈傑急得捶床,立刻就想起身去找他那愚蠢不聽話的固執母親。
可剛下瞭床,他就噗通摔倒在地。
“啊啊啊——”
本就鼻青臉腫渾身是傷的他,嘴巴磕在床沿上,又磕破瞭一個小口子,鮮血如註,疼得頭暈眼花。
他伸手摸著嘴上的血,恨恨捶著床。
該死!
他是真的想出去找他的母親,可他現在連走路都走不穩,他如何從這裡走到景傢藥鋪去找人啊?
若是一路磕磕絆絆傷上加傷,到時候他和母親兩個人都癱在床上,誰來伺候他們吃喝拉撒?
不行。
他不能去。
就他這麼磕磕絆絆慢慢走過去,母親早就已經挨瞭揍,他改變不瞭母親受傷的結果,倒不如留在傢裡保存力量……
等母親帶傷回來以後,他好歹還能幫著端點藥。
趙靈傑強行壓制住心底的焦躁,再次爬到床上躺下。
他望著門口的方向,又心虛,又惱怒。
不是他不孝順,他都已經說過瞭不能去找景飛鳶,母親非要去送死,怎麼能怪他不孝呢?
……
距離景傢不遠的巷子。
抄近道的趙錢氏在這裡遇上瞭安親王府幾個等候多時的小侍衛。
小侍衛們嘴裡叼著狗尾巴草,換瞭便服裝作一群小混混的樣子,瞅著趙錢氏抄著搟面杖氣勢洶洶走來。
他們對視一眼。
嚯。
這老東西還真敢來找死。
那就不客氣瞭哈。
等趙錢氏經過他們身邊,他們忽然掏出麻袋一下子套趙錢氏腦袋上!
趙錢氏突然被從天而降的麻袋遮住瞭視線,慌瞭神。
她知道她這是遇到壞人瞭!
她連忙大聲喊叫,“救命!救——”
還沒來得及喊第二聲,一拳頭就直接砸中她的面門。
她當即痛得眼冒金星,搟面杖也瞬間掉到瞭地上。
緊接著,有人隔著麻袋捂住瞭她的腦袋,捂住瞭她的口鼻,在她無法發出聲音的情況下,無數的拳頭如同雨點紛紛落在她身上。
她的背脊,被打得要斷瞭!
她的腹部,好疼啊!
她的腿,要被踹斷瞭!
她的五臟六腑,被打得快要從嘴裡吐出來瞭!
她的眼淚瘋狂飚出來,打濕瞭臟兮兮的麻袋。
嗚……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啊,為什麼忽然攻擊她?
她隻是從這裡經過而已,她沒做什麼事,她也沒得罪什麼人,怎麼就平白無故惹來瞭這番毒打?
被打得痛不欲生直想痛暈過去的時候,她渾渾噩噩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等等!
是不是景飛鳶?
打她這些人是不是又跟景飛鳶有關系?
除瞭景飛鳶,她自認為她沒有再得罪任何人,靈傑剛被景飛鳶喊人揍瞭,她現在又無緣無故被人毒打,不是景飛鳶還能是誰?
趙錢氏疼得快要熬不住的時候,那些毒打她的人忽然停下離開瞭。
趙錢氏狼狽倒在地上,忍著疼痛,哆哆嗦嗦扯開麻袋。
看著空無一人的巷子,趙錢氏痛哭出聲。
“啊啊啊——”
“老天爺你不長眼啊!你為什麼要護著那黑心肝的惡人,為什麼要讓我們孤兒寡母遭受惡人欺負,受這般折磨啊!”
“為什麼!為什麼啊!”
趙錢氏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咳嗽就吐出瞭一口血沫。
看著塵土裡殷紅的血,感受著渾身上下的疼痛,她的憤怒戰勝瞭恐懼!
景飛鳶!
她今天就算是豁出這條命吊死在景傢藥鋪門口,她也不會讓景飛鳶這賤人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