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鐵樹開花

作者:淮西 字數:2490

晏長鶯的嘶叫總算在見到晏川行時停瞭下來。

她凝著眼淚望著爹爹,那眼神好似隔瞭千山萬水,隔瞭生死輪回。

晏川行一顆見慣人情冷暖,歷經世事的心竟也受不住,生生被她看得心口發酸,險些老淚縱橫。他也不敢上前,隔著距離心疼喚道:“小鶯?”

晏長鶯沒有回應,隻是眼淚嘩嘩地流。

“姐,是爹爹啊。”晏長風蹲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你不是一直擔心爹爹安危嗎,他回來瞭,好端端的回來瞭,他沒有被山匪害死,咱們傢也不會散,那些壞事情一樣也不會發生,知道麼?”

“爹爹……”晏長鶯有些不確定地呢喃一聲,好像怕眼前是一場夢一樣。

晏川行被她這一聲爹爹喊得心裡潰不成軍,強忍著崩潰回應:“是爹爹,小鶯啊是爹爹。”

“爹,真的是你嗎爹?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瞭!”晏長鶯嗚咽著,像個落入狼窩終於得救的孩子。

晏川行走上前,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搭在女兒肩膀上。許是這雙手給瞭晏長鶯久違的溫暖與力量,她破天荒地抱住瞭妹妹以外的第一個人。

“爹!您活著太好瞭,我跟雪衣就不用無依無靠瞭,我也不用去北都投靠外祖母……”

說到這裡她身體猛地一哆嗦,又驚恐地喊起來:“我不要去北都!爹,求你不要讓我去北都,我寧願出傢當姑子也不要去北都啊啊——他們傢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傢好人都不長命,我不要嫁瞭死也不要嫁瞭!”

晏川行心疼如刀絞,手足無措隻能哄著,“好,好,咱們不去北都,咱們不嫁瞭,小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切都有爹娘呢。”

安撫好瞭晏長鶯,父女倆心神俱疲地出來,抬頭望望天,夜已經黑透。秋日的晚涼輕易就能穿透單薄的衣衫,將夏日留在身體裡的暖意連根拔起,留下一片寒冬將來的恐慌。

父女倆心裡頹然陡生,不約而同地想:小鶯還能好嗎?

誰也不敢再輕易報以希望。

“爹,我決定瞭,如果這門親事不能取消,我就代大姐去北都。”

晏長風本以為大姐見瞭爹爹會有好轉,可結果還是老樣子,這也使她更加堅定,不論外祖母那邊結果如何,她都不會讓大姐去北都。

“長風,”晏川行嘆瞭口氣,邊走邊說,“說實話,我現在還不是很能想通,你大姐僅僅是因為做瞭個夢就這樣瞭嗎?會不會是得瞭什麼咱們不知道的病癥?”

老爹不是母親,不信那些神佛提點之類的說辭,更想要追根究底,畢竟好好的一個閨女忽然就這樣瞭,擱誰也不能接受。

“爹,我也想不通。”晏長風心裡的話隻能跟老爹說,“我到現在也隻是被大姐那些可怕的預言推著走,開始將信將疑,後來不得不信,如今潛移默化的,居然已經莫名認定這就是真的瞭,大姐咱們自然要治,有什麼法子用什麼法子,但我主意不改。”

晏川行聽得出來,這些日子老二一個人肯定承受瞭莫大的壓力,她要照顧姐姐母親,裡裡外外撐著這個傢,還要非常果決地做出一些部署,但凡稍有遊移,他們一行便不能及時得到消息,倘若毫無準備地遇上山匪,後果不敢想。

“長風啊,北都咱也不是非去不可,一樁婚事而已,拒瞭就拒瞭,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您快算瞭吧爹。”他話沒說完,晏長風便打斷他,“說得好像您敢在外祖母面前說個不字似的,也不知道是誰一見她老人傢就慫成個鵪鶉。”

晏川行:“……”

他有時候是真恨老二生瞭一張嘴。

“鳳陽府的礦山有人鬧事,您可知是為瞭什麼?”晏長風收起玩笑,“有人把前兩年塌方砸死人的事鬧瞭出來,引起瞭群情激憤。”

倘若不是撬開瞭瑤娘的嘴,及時派人幹預,恐怕要鬧得人盡皆知。

晏川行神色一凜,立刻就想到瞭關鍵。

鳳陽府的那處礦山名義上屬於晏傢,其實是與德慶候府共有。德慶侯府便是姚氏母傢,晏傢的很多生意皆與侯府相關。

生意上背靠侯府自然是有莫大的好處,但代價也高,主要體現在有很多事做不得主。姚傢管生意的是姚二老爺,姚氏的二哥,此人急功近利,恨不能一顆腦袋都鉆錢眼兒裡,還特別擅長指手畫腳,常常搞得晏川行頭疼不已。

兩年前的事故就是因他造成的,當時他急於開采未經勘驗之處,因此才釀造瞭悲劇。不過幸而傷亡極少,晏傢又及時彌補善後,所以並沒有鬧出來。

章銘順從哪得知的姑且不論,他膽敢跟德慶侯府叫板就證明此事不簡單。

“你是說這背後牽扯……”

“爹,妄談國事。”晏長風提醒,如今傢裡可住著貴人,隔墻有耳,有些話不好說,她轉而笑著安慰老爹,“咱們傢終歸是要有個人去北都的,一來維系親緣,二來我也想去北都的生意場見識見識,說不定有一天,咱們晏傢的生意就遍佈南北瞭呢。”

晏川行嘆瞭口惆悵又欣慰的氣,悵的是他的寶貝女兒不能無憂享樂,不幸要擔起傢裡的重擔,慰的是下一代幸而還有個能挑起擔子的孩子,不然這偌大的傢業怕是要引來無窮的危機。

今夜闔傢團圓,卻沒幾個人睡得安穩,姚氏與夫君哭瞭半宿,將這幾日積攢的擔憂恐慌哭瞭個痛快。晏長青心中悲苦,也沒睡著。

而晏長風則因著母親要她明日帶著蜀王跟裴二出門轉轉而發愁。

倒不是愁怎麼玩,而是愁怎麼面對裴二那張臉,她現在無時無刻不想把那張偽善的臉剁成肉泥,隻怕明日一個忍不住做下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阿嚏——!”

清晨剛起身,裴修便接連打瞭幾個噴嚏,嚇得隨從八角立刻給他拿來瞭冬衣。

“二少爺,您今日還是別出門瞭,明日咱們便要回北都,舟車勞頓的不能靜養,萬一嚴重瞭可不妙。”

“沒那麼嚴重咳咳咳……就是喉嚨有點癢。”裴修打瞭噴嚏鼻子有點塞,說話甕聲甕氣的,“這個時節穿冬衣太過瞭,你想捂死我?”

“誰說不嚴重!”

正說著,隔壁房間的盛明宇打著哈欠不請自來,他眼底掛著濃濃的烏青,一臉精神不濟,一看就是沒睡好,“你昨夜生生咳瞭一宿,我在隔壁都聽見瞭,趁早多穿點。”

“蜀王殿下您還說呢。”八角抱怨道,“昨晚上我們傢二少爺吃魚吃蟹的時候您怎麼不攔著?明知道他碰不得那些東西。”

八角是個實誠孩子,一心隻撲在自傢二少爺身上,凡是對二少爺不好的事他皆要管一管,哪怕對方是個親王也照管不誤。

盛明宇大呼冤枉,“你問問你傢少爺我攔沒攔?我昨晚上眼皮子都快眨抽筋兒瞭,架不住他重色輕友啊,看都不看我一眼,隻要是人傢二姑娘夾的菜他一口不剩地全吃瞭,我有什麼辦法?”

八角聞聽此言驚奇地看向他傢少爺,“我的天是真的嗎少爺?您這是鐵樹開花,看上人傢二姑娘瞭?”

裴修掀起眼皮子瞪瞭他一眼,正要說什麼,便聽外頭蜀王的小仆一聲吼:“二姑娘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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