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侯府眾生相

作者:淮西 字數:2228

將至通州前夜,忽降大雪,一夜之間河岸兩邊皆覆上一層厚厚的白,遮住瞭枯燥到尖銳的景色,竟讓北方冷到不近人情的冬日變得柔和起來。

晏長風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南方人,第一次見這樣盛大的雪,一時竟也生出瞭一些文人墨客的矯情來。

“真好看,怪不得那些詩人動輒無病呻吟,我見瞭這樣的景也有想要吟上兩句的沖動,隻可惜我腹中無點墨,吟不出來。”

“噗……”如蘭忍不住發笑,“也虧得姑娘你這樣理直氣壯。”

“還有幾時到?”還在床上躺著的柳清儀氣若遊絲地問。

誰也沒想到高冷到不可一世的柳四小姐居然暈水,頭先幾日她靠著自己研制的暈水藥撐著倒還好,時日一長就不行瞭,吃不下睡不著,一天要吐好幾回,不過幾日功夫,整個人憔悴得不像樣。

如蘭說:“快瞭快瞭,最多個把時辰就到瞭,你再撐一撐。”

晏長風怪她:“你該早說,走陸路也是一樣的。”

柳清儀翻瞭個白眼,她清高慣瞭,這麼丟人的事怎麼會說,再說她也沒想到自己的藥這麼不頂用。

“我落地頭一件事就是得改良藥方,這藥短途還成,長途完蛋。”

“要不這樣吧,”晏長風說,“你下船後別跟我回侯府瞭,跟幾個兄弟去別莊,幫著安頓一下我的鴿子,正好你住在莊子裡可以隨意研究你的藥,不然去瞭侯府怕是沒自由。”

柳清儀遲疑,“若是侯府有人給你下藥怎麼辦?”

晏長風笑,“那不至於,那是我外祖母傢,要是連那裡都有人害我,我在北都怕是活不瞭幾天。”

“那行吧。”柳清儀確實也不是很想去侯府當丫頭。

暖陽四射之時,奔波瞭月餘的船終於靠瞭岸。

岸上,德慶侯府的車駕排場浩大,幾乎占滿瞭河岸,外圍有層層府兵護衛,內圍有兩排丫頭婆子恭候。一堆人當中立著一位富貴逼人的男人,個子不高,微微有些富態,生就一張和氣生財的臉,往那一擺活像一尊財神。

正是德慶侯府二老爺姚啟政。

“二舅舅!”

晏長風還沒下船就朝那男子揮手打招呼,被一邊的吳嬤嬤拽瞭下袖子,“二姑娘,註意儀態!”

“跟二舅舅不用端著。”晏長風常跟姚啟政見面,一向沒大沒小,沒有包袱。

姚啟政愛財,脾氣好,跟誰都樂呵呵的,從不指責這個沒規矩的外甥女。

吳嬤嬤反駁:“那是在揚州城,你隨性些無妨,入瞭北都,哪怕還沒入城也要註意些,人言可畏的。”

行吧行吧,晏長風乖乖夾起尾巴,矜持著走上瞭岸。

姚啟政笑她:“跟我還端著做甚,到瞭府裡再表現不遲。”

“我這不得先練練嗎。”晏長風朝二舅端端正正行瞭個福禮,“見過二舅舅。”

姚啟政開瞭眼,“大外甥女,你以後可千萬別再朝我行福禮,福氣都讓你笑跑瞭。”

晏長風泄氣,有那麼好笑麼,來的路上她還練過呢。

在二舅這裡討瞭笑,入侯府之後她索性就不行禮瞭,反正是不像樣,不如不行。

她跟著姚啟政一路去到大長公主所在的世安院,院子裡依舊擺滿瞭花木盆景,之燦爛茂盛竟也不輸夏日。

屋外廊下立著好幾個丫頭婆子,個個喜笑顏開地朝院門口張望,一見瞭他們進來,便擊鼓傳花似的一層層往屋裡報信兒。

行至門前,有婆子打門簾,晏長風隨著二舅舅入門,緊接著便有專門侍奉衣裳的丫頭解瞭她的披風,再有負責凈手的丫頭遞來暖暖的巾帕,這一套完瞭,才能進得正廳。

今日侯府熱鬧,知道表姑娘要來,傢裡上下齊聚一堂,連外嫁的姑娘都回來瞭,偌大的屋子塞滿瞭人。

一聽見動靜,眾人齊齊看向入門處,不知是誰眼尖,先瞧見瞭二老爺身後的身影,驚道:“呦,好高挑的姑娘!”

晏長風的個頭在南方姑娘堆裡屬於鶴立雞群,經常被人當作男子,沒想到在北方姑娘裡也以身高見長。

“模樣也好俊俏呢!”

這回說話的人晏長風認得,是二舅母餘氏,她跟二舅舅有些連相,長得也很喜慶。

“是真的俊。”大舅母齊氏朝大長公主說,“跟妹夫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晏長風長得像爹,是外祖母看她不順眼的原因之一,因為外祖母至今還記得老爹拐跑她愛女的仇。

齊氏這一句話,就讓大長公主臉上的笑淡瞭三分,她打量晏長風,淡淡道:“是挺俊。”

“外祖母謬贊瞭。”晏長風朝上座的老太太笑,“我娘常說她沒能繼承您五成的容貌,再傳到我這一輩,連三成都不到,也就扔普通人裡還將就能看罷瞭。”

大長公主噗嗤一樂,嗔怪道:“還跟幼時一樣油嘴滑舌的,一點沒長進!”

晏長風順桿兒爬,“實話實說那指定是沒長進的。”

大長公主一生愛美,成瞭老太太後也是個美得耀眼的老太太,最愛聽人傢奉承她的容貌。直白的詞藻堆砌她愛聽,晏長風這種往心裡誇的更愛聽,臉上立時又有瞭笑模樣,罵人的話聽著也不像是生氣。

“你倒是好意思誇自己,瞧瞧你越發連個禮也不會行瞭,直眉楞眼地杵在那礙我的眼,還不滾過來討打!”

晏長風嘿嘿一笑,屁顛屁顛跑到外祖母跟前,主動伸出手心讓外祖母打,“我是想行禮來著,可二舅舅說我行的福禮把他的福氣都笑跑瞭,我怎麼也得給您留點……哎呀!哎呦!”

大長公主狠狠賞瞭她手心兩巴掌,“連個福禮也不會,當真成瞭個野丫頭!回頭我連你娘也要打,怎麼教的孩子!”

打罵完瞭又嘆氣,“你大姐如何瞭,你走的時候可好些瞭?”

“唉!”晏長風也嘆瞭口氣,好似不知道從哪說起,“您要問她好些沒有,自然是比險些丟瞭命的時候是好些瞭。”

這話惹得一屋子人唏噓。

“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攤上瞭這樣的劫數呢?”齊氏頗為惋惜說,“早先妹妹怎麼沒提她命裡有劫這事,要是早早防著些,興許就避過去瞭。”

“母親說的是呢,我記得長鶯表妹最是得體,比咱們北都長大的姑娘也不輸什麼,合該是有個好歸宿的,真真是造化弄人。”

晏長風朝說話的姑娘瞥瞭一眼,是齊氏的二女兒姚文媛。小的時候這位表姐就瞧不上她,如今長大瞭還是一樣的有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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