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定婚期

作者:淮西 字數:4557

晏長風確實與裴修想到瞭一處。

她仔細翻看瞭那私鹽賬本,發現秦傢也牽扯其中,但是卻沒有太子,這便證明秦尚書也會背著太子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這足以讓人懷疑他的衷心。

這無疑是扳倒秦傢的好機會,於是她立刻揣著賬本回府見外祖母。

沒想到裴二也在。

她一見到裴二,幾乎一下子就猜到瞭他過來的目的,他一定也是為著戶部尚書來的!他用來打動外祖母的籌碼不是設計瞭裴鈺,而是為太子鏟除一個隱患!

裴修看見二姑娘眼中一晃而過的恍然,也默契地猜到瞭她過來的目的,心想,莫不是她在安陽侯府發現瞭什麼?

“你們倆是商量好瞭麼?”大長公主笑看著一前一後站著的兩個小人兒,“雪衣丫頭你又來做什麼?”

晏長風將賬本拿出來,親自交給外祖母,“您看看就知道瞭。”

大長公主敏銳地收起瞭笑容,她拿著賬本看瞭那麼一眼,當即盯著晏長風的眼睛問:“你這是哪裡來的?”

晏長風:“是大表姐交給我的馮淼遺物。”

大長公主坐直瞭身子,捧著賬本仔細翻看,她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足以說明她內心的波動。

屋子裡落針可聞,大傢屏息聽著那紙張一頁頁翻動。半晌後,大長公主合上賬本,對身邊的厲嬤嬤道:“去把太子請來。”

晏長風覺得目的應該是達到瞭,剩下的就不是她該過問瞭,於是告退:“外祖母,沒事的話我們就先出去瞭?”

大長公主沒應,而是看向裴修,“你說說看,這時候太子應該怎麼做?”

晏長風歪頭看向裴二。裴修也看瞭她一眼,才回:“以我愚見,什麼也不要做。”

“哦?”大長公主似乎覺得有意思,“手裡有這樣重要的證據,難道不是應該呈交聖上,擺出嚴查的姿態,以證明太子身正且不徇私麼?”

“如此也可,但實屬下策。”裴修緩聲說,“其一,白夜司抓到瞭章德榮,應該很快就能審出販賣私鹽一事,既然太子與此事無關,這時候一動不如一靜,如果太子急於撇清嚴查,反而容易讓人懷疑他牽扯其中。其二,那賬本上有秦王販私鹽的證據,太子呈報固然能讓秦王跌跟頭,但在聖上心裡不見得討喜。”

聖上更加偏愛秦王,他本就不喜太子事事針對的小心眼性子,說不準會因為討厭太子的行徑而寬恕秦王,那太子就屬於出力不討好。

大長公主心中贊許,這孩子心思縝密,比太子那缺心眼兒強多瞭。

“那這賬本豈非無用瞭?”

“自然有用。”裴修餘光瞥瞭眼二姑娘,發現她聽得入神,心裡莫名得到瞭某種滿足感,“但不能由太子呈給聖上。”

晏長風聽到這裡靈光一閃,“是應該由安陽侯世子夫人呈上對嗎?”

裴修贊賞地笑,“我正是此意。”

“可大表姐她……”晏長風腦中閃現許多顧慮。

這賬本一旦呈上,安陽侯府定然脫不瞭幹系,治不治罪兩說,大表姐以後在府裡可更難處瞭。

“無需顧忌安陽侯夫婦。”大長公主提起這兩口子就牙癢。當初與他們結親的時候好得仿佛一傢人,結果如何呢,陽奉陰違,背地裡又跟秦王勾搭上瞭!

放棄安陽侯夫婦,就等於放棄瞭大表姐,晏長風此時心中不免生出瞭一股兔死狗烹的悲涼。倘若以後她也沒瞭用處,外祖母怕是也會這樣舍棄她吧。

她沒有作聲,心裡想的是如何能讓大表姐不至於成為棄子。

“雪衣丫頭,這月十六是進宮問安的日子,你與文竹講講該怎麼做。”大長公主擺擺手,“你們倆先下去——對瞭,霽清,後日請你母親來一趟,定一定婚期。”

晏長風下意識看瞭眼裴二,對方也回看她一眼,四目相對,莫名就對出瞭幾分曖昧來,好像一對期盼婚期的男女終於如願以償。

大長公主不由笑起來,這樣看著,這兩個小東西倒是怪般配。

自世安院出來,晏長風瞥瞭眼落後一步的裴二,“看來入秋就該成親瞭。”

裴修笑著點頭,“嗯,我沒想到馮淼還能留下證據,也沒料到章德榮會從死囚牢裡逃出來,按照計劃,起碼要拉幾個鹽官下馬後才能順理成章地把證據擺出來,秦慎這人很謹慎,通常不會直接參與這樣的勾當,都是他夫人暗中操作,證據藏得深,隻能一點點挖出來。”

“計劃?”晏長風捕捉到這兩個字,心裡忽然有瞭一個念頭,“你很早就開始佈局瞭吧?”

戶部尚書,各地鹽官,想要挖出這些盤根錯節的關系網,以裴二與蜀王的勢力,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

裴修不否認,“在我決心除掉裴鈺的時候,立場就已經定瞭,自然是要做一些於太子有利的事。”

晏長風看瞭他片刻,這人明明一派坦蕩,但就是讓人看不穿,總覺得他身後還藏瞭好幾條尾巴,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露出一條來讓人驚上一驚。

“二姑娘拿到的賬本上,可有安陽侯府的賬?”裴修轉而問。

晏長風收回視線,搖頭,“沒有,馮淼應該是記在自己名下瞭。”

“那便不必擔心世子夫人的處境。”裴修說,“事後安陽侯夫婦如果怪罪,世子夫人隻需說不想牽扯二老便可,她告發有功,聖上念在她已喪夫寡居的份上應當也會優待。”

也對,晏長風方才隻顧擔心,沒想到這一層。

她抬著眼尾看向裴二,“二公子如何知道我在擔心的?”

裴修微微一笑,看向院墻圍起的四四方方的天,“大傢同為棋子,有些心情還是能體會的。”

晏長風心裡忽然有些可惜,她想,如果裴二不是裴二,他們興許會成為朋友。

兩日後,兩位棋子八字一合,正式訂瞭婚,婚期定在瞭八月初六,據說是能百年好合福澤綿延的大吉之日。

兩個棋子百年好合,可見推算吉日的都是扯淡。

十六這日,晏長風陪著姚文竹進宮請安。

因著晏長風不是命婦,沒有進宮資格,隻能在馬車裡等著。

“我有些緊張。”下車前,姚文竹抓著晏長風的手忐忑難安。

“緊張些也正常。”晏長風寬慰說,“你手握這樣能抄傢的罪證,在聖上面前鎮定自若反而不對,忐忑難安才可信,你不要擔心,咱說的都是實話,不怕查,你不知情,又能主動坦白,聖上不會降罪於你。”

姚文竹重重地點頭,“你這樣說我就沒那樣擔心瞭,那我去瞭。”

一切都在計劃中。

證據呈上後,龍顏意料之中大怒,當即下令徹查戶部與各地鹽官。太子一路配合調查,他確實沒有參與販賣私鹽,因此查無可查,清白得叫人意外。

反而是秦王參與私鹽販賣令聖上震驚。秦王之前得瞭裴修的提示,提前清理瞭與馮淼的賬,本以為萬無一失,哪裡料到馮淼那麼個廢物紈絝子弟居然謹慎至極,賬目記得一字不落,將他賣得幹幹凈凈。

證據在前,秦王百口莫辯,索性不辯瞭,以退為進地請求聖上廢除他的親王之位。聖上見他認罪態度良好,又主動上交瞭販賣私鹽所得,氣已經消瞭一半,橫豎自傢兒子隻是貪財,也沒幹什麼違逆之事,便隻罰他禁足一個月。

秦王有驚無險地度過瞭這次危難,回到傢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那倒黴側妃劃清界限。這女人必定是個災星,自從娶瞭她就沒遇上幾件順心事,遂決定將她打發得遠遠的。

“王爺!您為何要將我送走?”

章如煙聽聞自己將被送去通州的莊子上,當場崩潰,拉扯著秦王的衣角死活不肯撒手,“我們章傢都為您馬首是瞻,我爹還跟您合作生意呢,我做錯瞭什麼您可以罵我打我,但是為什麼要將我送走呢?”

“你們章傢?”秦王生的儒雅溫和,常年端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此時他也笑著,可無端就叫人遍體生寒,好似落入瞭無盡深淵,“你哥哥在白夜司賣瞭一車的人,你覺得你們章傢還保得住?”

章如煙一張粉嫩的臉頃刻如死人一樣灰白,她好似不敢相信一樣失神搖頭,“不可能,我哥哥他知道利害關系,不會把您供出去的,您忘瞭上次他被抓瞭嗎,他被判瞭斬立決都沒把您供出來,您要相信他啊!”

“我的茹側妃,”秦王俯身,手背憐惜地輕拂她的頭發,“你怕是不知道白夜司是什麼地方,進瞭那裡,你便是死,也要先把事情交代幹凈瞭再死,沒有他們撬不開的嘴知道麼?”

章如煙頹然地蹲坐地上,腦海裡閃過的都是絕望。

哥哥都交代瞭,章傢要完瞭,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不行,她不能被送走,她不想過那樣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一定要留在秦王府!

“殿下,我爹不會輕易倒的,他有辦法脫身的,他還能繼續幫您成就大業!”章如煙死死拽著秦王的衣角,“您不能相信晏傢,不能相信裴傢,他們其實都是太子的人,他們對您都是三心二意的,隻有章傢對您是忠心不二!”

秦王憐憫地看著她,“衷心?這天下就沒有絕對的衷心,對我而言隻有有用沒用,對依附我的人而言,隻要我對他們有價值,他們就會忠於我,而你們章傢,不過也就是唯利是圖的商人罷瞭,今日倘若我倒瞭,你們照樣會毫不猶豫地跟我撇清關系,衷心?那太可笑瞭。”

章如煙的心如墜冰窟,她忽然開始疑惑,當初爹爹為什麼要選擇進北都呢,為什麼一定要往天傢貴族裡鉆呢,為什麼要選擇秦王呢?

這分明是個蛇蠍之人,生瞭一顆又冷又毒的心,跟著這樣的人分明是不能保傢族興榮平安的啊!

可惜,明白得太遲瞭。

同是天涯淪落人,此時的秦尚書也生出瞭濃濃的悔意,後悔沒早些與那倒黴小舅子撇清關系。

他站在烏雲罩頂的花園子裡,那些造價不菲的山石,精心修剪的盆景,都張牙舞爪地朝他獰笑,笑他無盡的貪婪。

當初如果不是一時貪利,他根本不會邁入這深淵,就不會有今日的下場。

“爹,還沒走到絕路呢!”秦惠容站在秦慎身後,“您這麼多年為太子馬首是瞻,為他做過多少事?也不盡都是幹凈的,唇亡齒寒,太子一定不會放棄您,就算太子絕情,咱們還可以倒戈秦王,裴世子一定會幫您的。”

秦慎頹然地嘆瞭口氣,他混跡官場多年,知道什麼境遇能活,知道什麼是死路一條,“安陽侯世子夫人手上有那樣的證據,大長公主怎可能不知道?太子必定早有準備,他是已經打算棄卒保車瞭,便是太子想救也救不得,販賣私鹽是死罪,能不累帶你已經是萬幸瞭,你聽爹的,什麼也不要做,安心當你的世子夫人,你還有十幾日便要出嫁瞭,那時候秦府應該還在,你還能順順當當出門子,爹這些年還存瞭一些體己,都留給你跟懷義吧,你們姐弟倆好自為之。”

“爹!你是不打算管我瞭嗎?”

秦淮月不知什麼時候跑來,聽見她爹的話,一時間隻覺得自己被所有人都拋棄瞭,“咱們傢為什麼會成瞭這樣,娘說外祖傢也不能回瞭,我說的那門子親也把我退瞭,我當然是看不上他們傢的,可連那樣的人傢也不肯要我這又是為什麼?”

秦慎看見這個女兒就發愁,“淮月啊,你到底何時才能明事,你幾次三番得罪姚傢,大長公主怎麼可能讓你嫁到好人傢,那親事是大長公主一手撮合的,那時候想必就在提點我瞭,可惜我當時未能及時領會,也怪我,打小把你縱容壞瞭。”

“那我以後要怎麼辦呢?”秦淮月充滿瞭迷茫,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處在一個孤立境地。

秦慎又嘆一口長氣,“端看聖上如何發落瞭,你外祖傢自顧不暇,眼下無人願意與咱們扯上關系,隻看天命吧。”

“那,那那惠榮呢,她是國公府世子夫人啊,還有懷義,他不是通過會試瞭嗎?等懷義當瞭大官,咱們傢不是又好瞭嗎?”

“你還做什麼春秋大夢!”秦慎怒吼,“咱們傢都是戴罪之人,懷義便是入瞭殿試也沒瞭前途,能保住進士就不錯瞭,惠榮的親事是人傢自己掙來的,如今能安安穩穩嫁過去已經是福氣,你還指望她的夫傢能救咱們一傢嗎?你自己平日不修德行,如今混得什麼也不是,就不要怨天尤人瞭!從今往後,你的命就隻能靠你自己掙瞭你懂嗎!”

秦淮月愣在當場,她更迷茫瞭,她生來錦衣玉食,前路光明,一切所得都是理所當然,誰也沒有告訴過她以後要自己掙命啊,誰也沒教過她啊!

“我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秦惠容此時開口道,“可以讓姐姐扮作我的丫頭,同我一起嫁入國公府,如果咱們傢不能善終,大姐也好有個安生去處。”

“你瘋瞭嗎秦惠容!讓我當你的丫頭?”秦淮月直到這時依然下意識地鄙夷這個庶妹。

秦惠容淡淡地掃瞭她一眼,那眼神分明不帶任何情緒,卻無端讓秦淮月覺得自己是被她一腳踩進瞭泥裡。

“一切全憑大姐自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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