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姑娘!”
晏長風吃早飯的時候,徐嬤嬤進屋道:“夫人與大長公主一道過來瞭。”
“這麼快!”晏長風把最後一隻小餛飩吞掉,慌忙站起來往內室跑。
裴修笑著將她的碗筷收起來,這功夫,大長公主與趙氏先後腳進瞭屋。
“雪衣丫頭!”
大長公主徑自去往內室,眼睛迫不及待地往床上瞧,她雖知道毒已經解瞭,可依舊不免擔心,那畢竟是要命的毒。
誰知床上那個丫頭面色紅潤,嘴角好似還有一點油漬,分明是屁事也沒有。
她立時松瞭口氣,走到床邊拿手指點向她的額頭,低聲說:“擦擦你的嘴!”
啊!
晏長風已經進入氣若遊絲的狀態,聽到提醒立刻詐屍似的抬手擦瞭擦嘴,完事又翻著白眼珠子虛弱道:“外,外祖母……您怎麼來瞭?”
大長公主翻瞭個白眼,坐在床邊握住丫頭的手,“你小命差點沒瞭,我能不來嗎?”
“叫,叫外祖母擔心瞭。”晏長風又看向隨後進來的趙氏,“勞母親又來看我。”
趙氏心疼道:“好孩子,你受瞭這樣大的苦,我這心裡一直惦記著,便是不來心也在這裡。”
大長公主不看趙氏,隻對晏長風道:“來這裡不過兩日就見瘦瞭,可要心疼死我,你母親也急得什麼似的,昨夜同我哭瞭一宿,死活要把你們小兩口帶回揚州去,我說如今霽清已入瞭戶部,前途大好,斷然走不得,不如就把你們接到我跟前,好賴不濟吃住上不至於苛待瞭。”
“哎呦,大長公主您這不是打我的臉麼!”趙氏陪著笑,勸媳婦,“這次千錯萬錯是我的疏忽,往後啊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瞭,府裡的院子你看中哪一個就住哪一個,住回娘傢去可使不得呦。”
晏長風心裡樂得不行,還得是外祖母,她老人傢一出馬,把趙氏拿捏得跟小媳婦兒似的。
“外祖母,我們住在這裡挺好的,我想吃什麼想去哪母親都不攔著,比對親閨女也不差什麼,昨日的事怨不得母親,她好意送吃的,卻被小人利用,她心裡定然也不好受。”她歇瞭一口氣道,“叫我娘不必擔心我,我沒事瞭,明日就能回門看她瞭。”
趙氏被這話感動得不行,“我們老二有福,娶瞭個明事理的丫頭,大長公主您就放心吧,我定把長風當寶貝似的疼著!”
大長公主依舊拉著臉,“既然你堅持住在這裡我也不好說什麼,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勉強同意瞭,但若是再有什麼短瞭缺瞭受瞭氣,我必不能依!”她又瞥向趙氏,“你們國公府的傢事我原不該摻和,可事關我外孫女婿我得說兩句,正經人傢嫡庶雖然有別,可也不至於偏心到如此,霽清如今好歹是個五品郎中,自己開府也使得,住在偏院裡這像什麼話?”
“是是,我先前已經叫人收拾瞭一個院子出來,現成的說搬就能搬。”趙氏現在什麼脾氣也沒有,隻求把大長公主這尊佛請走,“霽清隨他母親都喜歡清靜,原是府裡沒有比這裡清靜的院子才一直住在這裡,是我考慮不周,如今以霽清的身份確實不合適,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大長公主的臉色勉強好看些,“行吧,丫頭,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你且好生歇著。”
“我知道瞭外祖母。”晏長風掙紮著起身,“我送送您……”
“還送什麼送!”大長公主擺擺手,“你歇著就是。”
裴修這才插話,“我送外祖母出去。”
“你也留步吧。”大長公主用力摁住裴修的胳膊,“這次丫頭多虧瞭你瞭。”
裴修欠身相送,“應該的,外祖母慢走。”
等兩人的腳步聲走遠,晏長風才下床,揉著肚子道:“吃多瞭,可曲死我瞭。”
裴修無奈:“中午不許吃這麼多瞭,按說這幾日都隻能吃粥。”
“吃少點可以,吃粥不行,沒力氣。”晏長風確實覺得胃不太舒服。
裴修笑,“那就吃面吧,聽說夫人昨晚給我留瞭面,到現在也沒吃上。”
“誒,沒人的時候就不必這麼叫瞭吧?”晏長風牙疼道。
裴修搖頭,“不然,叫習慣瞭才不容易露餡兒,或者我叫你小名,總之二姑娘是不好再叫瞭。”
那還不如叫夫人呢,晏長風不管瞭,“隨你吧。”
裴修彎起嘴角,“那麼夫人,咱們要搬到別的院子麼?”
晏長風:“……”
真是好煩,他就不能省去稱呼嗎!
“搬不搬看你,我住哪都成。”
“之前我不搬,是因為母親對你有所圖,如今是她上趕著,搬瞭也無妨,隻是難免要跟府裡的人打交道。”
晏長風:“那院子之前有人住過嗎?”
“不曾,”裴修說,“那院子就在世子院隔壁,位置尊貴,是夫人留給嫡子的,可惜夫人沒能再生一個,就閑置瞭。”
“是麼,”晏長風一樂,“國公夫人為瞭套我的嫁妝可真下本,既然沒人住過那咱們就搬過去,將來踢走裴鈺,咱也不必去住他那倒黴院子,如此甚好。”
裴修笑起來,“那行,倒也不必著急搬,改日咱們去置辦點好傢具,好好佈置一下。”
這話聽起來倒是沒什麼,但怎麼就那麼別扭呢?
大長公主一走,趙氏便打發人去打掃院子,她雖然說給二房收拾好瞭院子,其實也就隻用嘴收拾瞭,老二媳婦連嫁妝都沒有,她才不舍得把這院子給他們。
可現在不給也得給,老二媳婦兒中毒,國公府虧瞭理,別說一個院子,要什麼都得給。
收拾院子的響動傳到瞭世子院中,把裴鈺氣得夠嗆。
“我隻當老二是個沒用的,哪知道這不聲不響的,他居然就並肩站在我身邊瞭。”
秦惠容微微一笑,“能娶到大長公主的外孫女,怎麼可能沒用呢?”
裴鈺也是到現在才回過味來,當初老二說替他娶晏傢二姑娘,他隻慶幸一個燙手山芋拋出去瞭,並沒有多想,如今回頭再看,都是城府。
他哼道:“我這些活著的兄弟,果然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世子可想過,大長公主為什麼會把外孫女嫁給二弟一個庶子?”秦惠容溫溫柔柔地剝著橘子皮,輕聲提點。
“退而求其次罷瞭,大長公主想拉攏國公府,而我一心娶你,剛巧老二跟晏傢丫頭看對瞭眼,或許也是老二有心接近吧,親事就這麼成瞭。”裴鈺一直這麼想的,但這會兒說出來,忽然又覺得不是那麼簡單,“你想說什麼?”
秦惠容將剝好的橘子一一掰開,放在小盤裡推給世子,“世子不妨再多想一層,大長公主拉攏國公府,一個老二分量夠麼?就算他夠分量,可是他們拉攏瞭麼?晏傢有錢,這是最大的籌碼,可看起來,這籌碼並沒有用呢。”
裴鈺表情一怔,細想一想,似乎真是這樣,老二並不足以改變國公府的走向,那麼大長公主憑什麼把外孫女嫁給他?
“世子為瞭我舍棄瞭大長公主這個支持,我想大長公主對國公府必定不放心,恐怕也已經心生懷疑。”秦惠容試探道,“容我逾越猜一猜,父親可是傾向於秦王的?”
裴鈺對她沒什麼好瞞的,點瞭點頭,“與晏傢聯姻,不過就是為瞭錢罷瞭,大長公主隻是其次,她早晚會發現我們跟她並不是一心。”
“早與晚,情況是大不相同的。”秦惠容引導般地說,“如果世子是大長公主,聯姻之前發現國公府已經站隊秦王,世子會怎麼做?”
裴鈺看著她,陷入沉思,他不是大長公主,不是很能揣摩她的想法,如果是他,可能會讓外孫女換一個傢族聯姻,去爭取更大的利益。
秦惠容覷著他的神情,說:“國公府的地位不可替代,大長公主不會輕易放棄,世子與她二心,她大可以換一個與她一心的不是麼?”
裴鈺神色一動,被這話醍醐灌頂。
是啊,父親總說大長公主手段瞭得,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按照她以往的作為,說她是個逆天之人也不為過。她看中的是國公府,而國公府未來的主人卻不一定非得是他!
但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國公府的價值有七成在北疆大營,能掌控北疆大營的隻有他們父子,老二就算有些小聰明也沒這身板,怕是老三老四都比老二可能大一些。
如果沒有北疆大營,要國公府一個空殼子的作用微乎其微。
“你這有些多慮瞭。”裴鈺越想越覺得沒有想象中那樣嚴重,“我瞧老二最近升遷很快,未必不是大長公主有意讓他入朝局,他有些小聰明,走文臣的路子倒是合適。”
秦惠容垂下眸子,淡淡一笑,“世子說得也不無道理,大長公主失去一個戶部,大概是想再培養一個接班的吧。”
“培養?那也得培養得起來。”裴鈺不屑地哼聲,“老二有些小聰明不假,但也就那樣,佈局哪是一朝一夕的事,等老二爬上去,早變天瞭。”
“不說這個,”秦惠容笑著岔開話題,“月兒姨娘是不是該接回來瞭?”
今日大長公主來國公府,裴鈺怕那老太太進他院子裡調查,隨提前把秦淮月送走瞭,但送走瞭他就沒打算接回來。
“且再等幾日吧。”他咬著橘子含糊道,“風頭過去再說。”
秦惠容沒有再說什麼,世子這個人吃虧在過於自信,腳不絆在門檻上他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
這門檻說來就來,當天下午,裴鈺被他爹叫到書房。
裴延慶這次沒有大吼大罵,但神情看起來比要打要罵的時候嚴峻得多。
“怎麼瞭爹?”
裴延慶瞅他,“還不是因為給老二媳婦下毒的事,我方才去見秦王殿下,遭瞭好大的冷臉,殿下對你非常的不滿意!”
“這次跟我有什麼關系?”裴鈺莫名,“上次是我欠考慮,我與殿下已經解釋瞭,這次我完全是被連累的!”
裴延慶手指狠狠敲擊桌子,“是不是你做的不重要!眼下的結果就是你還有我們國公府再次狠狠地得罪瞭大長公主,這不是殿下想見的!”
他嘆瞭口氣,“秦王這人隻在乎你對他有沒有用,你三番兩次給他惹麻煩,連院子裡的人都控制不住,萬一他認定你將來必定會壞他的事,這是什麼後果你可想過?”
裴鈺神色凝重。
裴延慶見他聽瞭進去,聲音緩和瞭些:“我實話同你說,殿下今日已經隱隱約約地暗示我,世子之位不是非你不可。”
裴鈺渾身一震,“不是我那還能是誰?”
府裡隻他一個嫡子,剩下的那幾個出身才幹都不行,沒有他,將來根本無人能掌控北疆大營!
裴延慶嘆他如今還看不清楚局勢,“你說呢?”
裴鈺一愣,終於不情不願地開始正視起他的庶弟,裴霽清。
成親第三日是回門日。
晏長風起瞭大早,同裴二一起,帶著趙氏精心準備的禮物,乘坐趙氏出行專用馬車,回到瞭德慶侯府。
厲嬤嬤一早在府門口侯著,瞧見那馬車還有那一車的禮物,臉上多少好看瞭些。
“表姑娘,姑爺,快請吧,都在大長公主跟前兒等著呢。”
兩人一起進瞭世安院,一聽說他們到瞭,姚氏著急忙慌地從屋裡出來,拉著女兒細瞧。
“身子如何?中瞭那樣的劇毒,身體必定有損,你應該好好歇幾天才是。”
姚氏這兩日過得無比煎熬,大女兒前世遭瞭那樣的罪,原以為老二會好一些,可過門頭一天就險些丟瞭命,她簡直要視國公府為龍潭虎穴,擔憂她的女兒在裡面隨時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娘,您瞧我像有事的樣子嗎?”晏長風底子好,養瞭兩日就生龍活虎,如果不是吃的少,她都能上山打狼。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姚氏以過來人的姿態講,“損傷身體的後遺癥可多瞭,萬一影響到瞭懷孕生子怎麼辦?”
晏長風:“……”
裴修非常贊同嶽母的話,“母親說得有道理,回頭得找個名醫瞧瞧。”
……有什麼道理!
晏長風拿眼睛斜他,藏在袖子裡的手狠狠擰他的胳膊。裴二公子面不改色,反抓住瞭她的手裹在手心裡。
她一怔,一團驟然升起的熱流從交握的手開始,噌地傳遍瞭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