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從未見過這樣的秦淮月,發狂,絕望,好似是燃燒著生命在控訴。
“他玩弄女子,被他弄死的人不知有多少,他還有個密室,裡面關押瞭好幾個女子,不信你們就去搜!”
“我身上到現在還有傷痕,你們看你們看!”
秦淮月憤怒地擼起衣袖,撕開衣領,露出身體上的傷痕。有新有舊,有鞭傷也有燒傷燙傷,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吳循見慣這些,面不改色地看向吳循,“世子大人,她說的可是實情?”
裴鈺神情茫然,“這位姑娘,我與你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你為何這般污蔑?”
“是不是污蔑,司夜大人去東市的劉記胭脂鋪子查看便知!”秦淮月指著裴鈺怒吼,“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不得好死!”
吳循朝手下使眼色,“速去東市查探。”
“是,司夜大人!”
“這位姑娘怕不是受瞭什麼刺激?”裴延慶笑呵呵道,“我兒雖也常去醉紅塵飲酒作樂,但卻不是耽於美色之人,與兒媳感情甚篤這北都中人也都是知道的,成親不過數月,怎麼會納妾?”
“你才受瞭刺激!”秦淮月氣得臉色漲紅,她破口大罵,“有你這樣的色鬼爹,難道還能教出不好美色的兒子?還有你秦惠容!”她矛頭又指向秦惠容,“我原先是對不住你,可你也不必這樣害我,你三番兩次慫恿我給晏長風下毒,自己卻躲在背後當好人,別以為都看不出來你那些鬼心思,如今我完瞭,你也難逃幹系!”
“姑娘你這話又是從何而來?”秦惠容無比詫異。
“你少裝蒜!你窩藏我這個罪犯,遲早要獲罪!”秦淮月又朝晏長風說,“上次指使香荷給你下毒的就是我,我是恨你,想除掉你,但我這個好妹妹秦惠容她也有份兒,那毒藥就是她給我的,這事我敢去大長公主面前交代,我相信她老人傢肯定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對這個慣會做好人的毒婦有所提防!晏長風你也最好信我,她殺你之心不死,以後肯定還會下手的!”
“這……”晏長風震驚地看向秦惠容,“大嫂,她說的可都是真的?”
趙氏也目露驚訝之色,但她不好表露出來,隻是偷偷用質問的眼神瞪著秦惠容。
秦惠容矢口否認,“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我與弟妹閨中便有往來,雖不甚要好但也沒有仇怨,我做甚費心去殺你?”
晏長風點頭,“我自相信大嫂不會做這樣的事,可這姑娘所說聽著句句可信,且還知道那咱們府上香荷的名字,這又是怎麼回事?”
秦惠容亦納悶兒,“這我也糊塗著呢。”
“我非但知道香荷,還知道她為什麼投井!”秦淮月獰笑,“宋國公不是說自己兒子不好美色嗎,說兒子兒媳感情甚篤嗎,那你問問你的好兒子為什麼不顧香荷的意願硬要納她為妾,你的好兒媳又為何一力撮合?香荷畏懼世子,怕自己也像其他姨娘一樣被虐待死,所以才會被我鉆瞭空子,我利用她想逃走的心思哄騙她在菜裡下毒,敗露之後她自知沒有活路,這才投井而死!秦惠容,世子夫人,你再賴賬啊,你繼續賴啊,你嘴上賴瞭,卻賴不掉別人心裡的懷疑!”
都說人之將完其言也善,想不到秦大小姐被逼到這份上,腦子都順溜瞭,她這一番話說出來,別人不說,裴傢人肯定得懷疑秦惠容。
晏長風覺得有必要讓她再說點什麼,於是誘問:“姑娘你為何知道得這樣詳盡?那你倒是說說,這次為何要在喜樂園投毒?”
秦淮月哼笑一聲,“晏長風,我知道你肯定早認出我瞭,不過是陪著裴傢人裝蒜罷瞭,我給你的喜樂園投毒,當然也是沖你,你也不想想,我無緣無故的毒害其他人做什麼?至於我為什麼會去喜樂園投毒……”
她冷眼看向秦惠容,“我被裴鈺關在密室裡,連你哪天開園都不知道,是我這個好妹妹特意跑瞭一趟告訴我的,她說隻要我給你的園子投毒,你必定會惹惱那些世傢貴族,就會在北都混不下去,你們夫婦倆離開北都自然對世子有利,對瞭世子……”
她的視線又轉向裴鈺,“你那個密室可有告訴過你的夫人?”
裴鈺神色微動,眼睛下意識地瞥向秦惠容。
“沒說過對吧?”秦淮月得逞地笑,“那你可要好好想想,為什麼她會知道,並且去瞭之後還能讓那裡的人瞞過你。”
裴鈺強裝鎮定地笑瞭笑,“這位姑娘編故事的本事真是叫人嘆為觀止,你說的那個密室到底在是不是存在還有待驗證,且先不要在這裡大放厥詞瞭。”
一直默不作聲的吳循看雙方說得差不多瞭,開口問:“你說你是秦淮月,可有證據證明?”
“自然有。”秦淮月看著秦惠容道,“我知道我爹,我妹妹,知道整個秦傢的事,司夜大人如果不嫌煩,我可以說一整天。”
吳循心裡有瞭數,但並沒有繼續詢問秦惠容,他叫人把秦淮月先帶下去。
又不多時,前去東市查探的人回來瞭,一並帶回的還有胭脂鋪子裡的掌櫃夥計,以及幾個女子。
“回司夜大人,東市劉記胭脂鋪裡確有一間密室,那密室裡的情形與這位姑娘所描述的情形一般無二。”
此言一出,趙氏的神情先是繃不住,她看向裴鈺,似是在無聲詢問。裴鈺也有些慌,他明明已經叫人處理瞭那地方,為什麼還會一般無二?
吳循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繼續說。”
那手下繼續道:“我們去的時候,這掌櫃與夥計皆被綁在瞭密室中,不知何人所為。”
吳循:“那鋪子東傢是誰?”
“經屬下查明,是裴世子的貼身護衛的親戚。”
“哦?”吳循詢問地看著裴鈺,“世子可知情?”
裴鈺道:“司夜大人,我的屬下,仆人,不知道有多少,他們的親戚更是數不勝數,在外面打著我的名號做事情的不在少數,有一些我是知道的,但他們私下做什麼我就不知道瞭。”
吳循:“那世子就是不知情?”
裴鈺果斷道:“那鋪子我知道,密室我不知情。”
吳循點瞭下頭,命屬下繼續說。
“我們還在那裡搜出瞭一些衣物,刑具,以及大量的助興藥。”那屬下說著將所有贓物一一呈上。
晏長風眼尖,一下就在那堆衣物裡看見瞭一件眼熟的,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裴鈺穿過的。
“將這些衣服帶回去,一一查明出處。”吳循一邊吩咐著,俯身撿起一塊玉佩拿在手裡反復查看。
晏長風註意到裴鈺的喉頭滾瞭一下,猜想那玉佩必定是他的。
“宋國公,世子,你們要沒什麼可說的,我這就先回去瞭。”吳循將玉佩攥在手裡,朝宋國公父子倆微微頷首。
“我送送司夜大人!”裴延慶又親自將吳循送出門去,並委婉說瞭幾句求關照的話。
他們一走,趙氏便繃不住瞭,朝裴鈺大聲質問:“不是讓你處理掉瞭嗎?為什麼會是這樣?”
裴鈺一臉焦躁,“我是叫人處理過瞭,我也納悶兒呢!”
“這下可壞瞭!”趙氏在屋裡踱步,“一定是走漏瞭消息,有人想置咱們國公府於死地。”她倏地轉向秦惠容,“你又是怎麼回事!那女人說的可都是真的?”
“母親,我說瞭,那是我大姐,我包庇的犯人,她犯瞭事我是說不清楚的。”秦惠容用帕子點著眼淚,“她從一開始就打量著將咱們都拉下水不是嗎,那日抄傢,她就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幫她,她就污蔑我弟弟是我爹爹的幫兇,污蔑我被男人睡過,這些事情說出去,即便沒有證據大傢心裡也會懷疑,她說我與她合謀毒害弟妹,我沒有證據,我又能怎麼說呢?”
晏長風哼笑,倒是會避重就輕。
“那劉記胭脂鋪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裴鈺瞇著眼看她。
“這件事……我答應過掌櫃不說的。”秦惠容為難道,“但既然到瞭這個份上,我也就隻好違背承諾,那日我去東市逛街,恰巧去瞭劉記,那掌櫃誤以為我是去看姐姐的,便引著去我去後院,後來他才知道我隻是來逛街的,他怕被怪罪,便懇請我不要告訴你,我那日也懇請大姐不要說,實在沒想到她竟然……”
裴鈺將信將疑,“你說的最好是實話。”
“我怎敢對世子有半句欺瞞?”秦惠容的眼裡含著淚水,卻不落下,惹人憐惜,“沒想到我跟瞭世子這樣久,世子竟然不信我。”
裴鈺受不得她這樣,心裡那點懷疑已然去瞭一半,他將此事含糊帶過,“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母親,為今之計是要怎麼善後,我那些衣物稍微一查就能查到我頭上,還有那塊玉佩,我貼身佩戴瞭好幾年,大部分人都見過,再有那幾個女人,必定也會揭發我。”
到瞭這個份上,什麼善後都沒用瞭,趙氏捂著額頭,愁得嘆氣,“白夜司不是我們能染指的地方,這件事必定會捅到聖上那裡去,倘若白夜司證實咱們窩藏瞭秦淮月,一個包庇罪是跑不瞭的,如今隻能是死咬住投毒之事。”
“弟妹,無論如何我得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秦惠容朝晏長風躬身道歉,“我大姐她一時糊塗,給你添瞭那麼大的麻煩,不求你能原諒,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都是應該的。”
晏長風瞥瞭眼裴鈺,開玩笑似的說:“我打你罵你,世子可許?”
裴鈺壓制著內心的煩躁,“此事與小容無關,弟妹還請不要連罪。”
“嫂子你看。”晏長風攤手,“你單方面的道歉好像沒有用啊,既然沒用,就別道瞭,怪累的。”
秦惠容隻是不停地拿帕子點眼睛。
趙氏煩躁之餘看著兩個兒媳婦,當瞭一把和事佬,“老二媳婦,我知你心裡定然有氣,但此事不能隻聽秦淮月的一面之詞,她自知自己逃不掉,就千方百計拉咱們下水,挑撥咱們的關系,眼下咱們國公府危難當前,應當一起面對這困境才是。”
晏長風覺得好笑,這跟她有狗屁關系?
“母親說得極是。”她撓瞭撓頭,露出苦惱的表情,“這事的確難辦,且容兒媳回去好生想一想,待想到主意再來告知母親。”
說著福瞭個禮,走瞭。
趙氏一口氣梗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噎得肺疼。
裴鈺破口大罵:“她這是什麼態度!”
“你還要人傢什麼態度!”裴延慶從屋外進來,噴瞭兒子一臉口水,“你的女人三番兩次給人傢下毒,換個命不好的早投胎去瞭,人傢不跟你翻臉,不拿刀砍你就算是看在一傢人的面子上瞭!”
裴鈺無話可駁,憋得頭頂直冒煙。
晏長風回到偏院已近晌午,餓得兩眼發直,她站小院裡嚎瞭一嗓:“吳嬤嬤,快做點吃的!”
“姑娘!”吳嬤嬤從小廚房匆匆跑出來,焦急道,“姑娘,姑爺他犯病瞭,從昨晚上就沒吃東西,我讓廚房熬瞭雞湯米粥,本以為姑爺能吃一口,結果一口也沒吃,你餓瞭就先墊補點吧,我再讓廚房給你做別的。”
“犯病瞭?”晏長風心說他昨天早上不是還好好的,“什麼癥候啊?”
吳嬤嬤搖頭,“具體我也不知道,就聽八角說是發熱,姑娘不在傢,我也不好進屋。”
“行,我知道瞭。”晏長風抬步往屋裡走,“吳嬤嬤把粥端屋裡吧。”
“哎,知道瞭姑娘。”
走到屋門口,晏長風正要推門,想起裴二每次都會先敲門,於是也客氣瞭一把,抬手先敲門,“八角,我回來瞭。”
八角從裡面打開門,拉著臉,聲音也冷淡,“進吧二少奶奶。”
晏長風心裡咯噔一下,心說難道裴二狀況不好?
“你們少爺怎麼瞭,要不要緊?”她忙探頭往床上瞧,見那人無聲無息地躺著,胳膊肩膀光溜溜露在外面,身上隻蓋瞭一層薄被子,不由驚訝,“他這樣不冷?”
“少爺正發熱,這會兒得散熱。”八角也不看她,徑自端著水盆出去,“少爺就交給少奶奶照顧瞭,我得下去吃口東西。”
“啊,哦……”晏長風不知道怎麼照顧,“小八角,你得告訴我要做什麼啊?”
八角:“不用做什麼,就隔一會兒喂點水,拿涼帕子擦擦身子就好。”
晏長風:“……”
這還不叫做什麼?你們傢少爺知道你把擦身子的活交給她瞭嗎?
“喂,小八角,你……”
不等她說完,八角關上門走瞭。
這孩子吃壞東西瞭嗎這是?
“裴二?”她硬著頭皮呢到床前試探著叫瞭一聲,“裴二你醒著嗎,再不醒我可得給你擦身瞭啊。”
裴二一動不動,如果不靠近試一試呼吸,看起來跟沒氣兒瞭似的。
沒意識啊,沒意識那就無所謂瞭。
晏長風大大咧咧坐在床邊,先拿手指戳戳二少爺的胳膊,意料之外的結實,就是有點燙……
不是,怎麼這麼燙?
晏長風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記不清自己發熱是個什麼樣,但應該不會這麼燙,這溫度都能烙餅瞭吧?
“裴二?”她拍拍他的臉,“有意識嗎?”
裴修微微擰起眉,看起來不太舒服。
“姑娘,”吳嬤嬤送瞭粥跟涼水進來,“粥您趁熱喝,涼水是八角讓我送來的,說讓您給二少爺擦身。”
“哦,放外屋吧。”
涼水擦身?這合適嗎?
晏長風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可惜柳清儀這會兒不在,沒人給她解惑。
她拿帕子沾瞭涼水擰幹,先抓住裴二的手腕抬起擦拭。這溫度在她手裡有些涼,可看裴二卻很受用,臉上痛苦的表情淡瞭不少。
她漸漸相信這法子靠譜,大著膽子繼續擦。
裴二的皮膚柔白似玉,她不自覺地放輕動作,好像力氣用大瞭就會碰碎一樣。但她自以為小心對待,其實動作生疏粗魯,非要形容一下的話,就跟擦桌子差不多。
擦完瞭露在被子外的胳膊肩膀,她盯著裴二的前胸猶豫片刻,閉上眼掀開瞭被子。
她是不怕看男人的身子,但卻害怕看裴二的,不知道為什麼,一靠近這人就莫名不自在,臉上總有一塊地方會發熱。
她想快些擦完完事,不由加快瞭動作,越發像擦桌子似的。
擦著擦著不知道碰到瞭哪,裴二悶哼一聲,隨即,又緊緊攥住瞭她的手腕。
他的手溫度燙人,燙得晏長風的心跳漏瞭一拍。
“二姑娘……”裴二呢喃著,“刀下留人……”
嗯?
晏長風的腦子熱乎乎的想,什麼刀下留人,她還沒提刀砍呢。
“裴二,我不砍你,你先把手放開。”
他的手燙得她坐立難安,下意識地將手往外抽,可不知裴二受瞭什麼刺激,猛地施力一把將她拽倒,她猝不及防,再次撞在瞭他的身上。
肌膚相貼,滾燙灼心。
同樣貼在一起的,還有一冷一熱的兩瓣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