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今日滴酒未沾,卻陷入瞭迷醉中。
他被濃濃的酒香氣纏得渾身發軟,雙手用力撐著床才勉強維持著平衡。很吃力,可他又不舍得強行把脖子上的手拽下來。
“夫人,松手。”他輕聲哄著。
“什麼夫人,占便宜沒夠啊裴小二?”晏長風拿手掐他的臉頰,迷瞪著眼說,“外人面前意思意思就得瞭,沒人的時候少占我便宜,小心我揍你!”
裴修笑出瞭聲。這時候的二姑娘一點也嚇不住人,可愛得要命。
“那長風,你松手,我脖子要斷瞭。”
“長風也不是你叫的,換一個。”
裴修無奈,“二姑娘,放手。”
“嗯,這才乖。”晏長風滿意地拍拍他的臉,手又繞到他脖子後面輕一把重一把地揉著,“脖子疼我給你揉揉,想跑是不行的,不乖我可罰你。”
裴修哭笑不得,這都是哪裡學來的登徒子路數!
“你要怎麼罰我?”
晏長風揉著他的脖頸輕笑,“二公子混跡醉紅塵,難道不知道風月場上都是怎麼懲罰的?”
她輕輕吹瞭口氣,勾著他的脖子拉到眼前,壞壞地笑瞭笑,然後頭微微一仰,嘴唇貼上瞭他的唇。
裴修的腦子“嗡”一聲,頓時一片空白。
有什麼東西輕而易舉地進到他的心裡抓瞭一把,酸楚難耐,他的心像個被人攥在手裡的果子,有什麼好似存在已久的東西隨之爆發出來,熱乎乎地流入全身,
他的身體久違地感受到瞭一股舒適的溫度,沖散瞭他身體裡焦灼的寒與熱,他想沉溺其中,永遠也不要出來。
但調戲他的那個姑娘分明隻是哄他,嘴唇象征性地貼瞭一下,一觸即分,“懲罰”得十分敷衍。
他的心沒有道理地固執起來,他想讓她的唇繼續貼著自己的唇,就像他擅作主張地想要守護她眼睛裡的赤誠明凈。
這種一廂情願的念頭推瞭他一把,他允許自己低下頭,含住瞭她的唇。
她的嘴唇不厚不薄,恰到好處地被他含著,難以想象的柔軟,他著瞭迷,有些心猿意馬起來。他舌尖輕輕抵開她的唇隙,她不安地皺瞭下眉,他看著她因為醉酒而迷離的眼睛,將她摁在枕頭上,放肆的,不為人知地占有著。
直到身體裡湧上瞭一股超出他舒適度的熱度,他才如夢初醒似的將人放開,逃也似的走瞭。
他去偏院的浴房泡瞭會兒藥浴,這種他一度聞惡心的藥味壓下瞭他心裡不合時宜的躁動,再出來時他又成瞭冷靜的,隨時隨地可以入戲的裴修。
他端瞭一盆熱水回到房間,用巾帕沁瞭水,涼到適宜的溫度才坐到床前給她擦手擦臉。
二姑娘睡覺十分霸道,整個人橫在最中間,剛好擋住瞭那道“君子”簾。她不知夢到瞭什麼,嘴裡嘀咕著:“老爹我偷喝酒瞭,別打我啊,打我你回頭還要心疼,何必呢?”
裴修笑出瞭聲,隻這一句他就體會到瞭嶽父養女的艱難,這麼氣人又可人疼的姑娘,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可叫人怎麼辦呢。
他反正是不舍得打的,當然,也不好打,喝醉的二姑娘像團棉花,任他擺弄,醒瞭就是獅子豹子,手伸一下都要被她打腫。
他將人挪到床裡面,放下中間的簾子,自己和衣躺下。睡不著,那擾人的酒香霸占瞭他的感官,將睡意轟到瞭天外,他一夜清醒地數著她的呼吸,直到天亮。
晏長風是被腦袋疼醒的,她夢到有人拿錘子在她頭上敲,生生把她錘醒瞭。她捂著額頭睜開眼,發現自己的睡姿有點豪邁。
她面前垂著“君子”簾,一半身子在簾子裡面,一半身子在外面,她的腿不知道搭在瞭哪,軟乎乎的,好像帶著人的溫度。
等等……人?
她倏地清醒,想起來昨天換瞭院子換瞭床,簾子那邊躺著裴二!
腦子一清醒,一些被酒封存的記憶就打開瞭,她好像……調戲瞭一個人,就像她當年跑去青樓調戲姑娘那樣。當時她年少無知,就覺得姑娘傢臉紅特別好玩兒,就可勁兒哄人傢,嘴裡也不知道跑瞭幾輛馬車,最後險些哄得人傢姑娘以身相許。
那次她還偷喝瞭酒,被老爹打瞭個半死。
她使勁兒搓瞭搓臉,不那麼情願地把記憶拉回到現在,她覺得不出意外,這屋裡不會有第二個人被她調戲。
老天爺,她都幹瞭些什麼!
她記得她應該是親瞭人傢,好像還親瞭蠻久的……
娘啊,晏長風捂住臉,太他娘丟人瞭!
不過話說回來,裴二這個色胚,居然沒趁機做點什麼?
是他故意裝呢,還是她誤會瞭,他其實對自己沒那種想法?
她眼睛轉向簾子,刻意勾瞭勾小腿,正常男人與女人這樣親密,應該多少有點反應吧?
但簾子對面的人仿佛是個死人,除瞭身體有溫度,一點反應都沒有。
難不成睡著瞭?
她若無其事地將腿收回來,動作故意很大,她知道裴二睡覺淺,這樣一定會醒,但旁邊的人一動不動,好似是知道瞭,但怕她尷尬裝作不知道。
晏長風陷入瞭沉思。
照這麼看,她好像真的誤會瞭裴二。如果是她,對一個人存瞭非分之想,昨日那樣的機會她肯定忍不住。
那大姐當初那樣怕裴二,到底是因為什麼?
酒的後勁兒太大,她想著想著就又睡著瞭。
裴修聽見她的呼吸又均勻起來,才動瞭動麻到沒有知覺的腿。這姑娘喝多瞭睡覺像打仗,要沒中間這簾子隔著,他臉都要被她打腫瞭。
好容易睡安穩瞭,腿又不請自來,在他腿上搭瞭有一個多時辰。開始他沒舍得挪開,後來就動不瞭瞭,腰以下麻得像木頭,以至於方才她在自己身上蹭都沒起太大的反應。
幸好,不然太尷尬瞭。
待腿上酸麻的感覺慢慢消失,他才起床,先去廚房吩咐瞭幾句,然後去客房將睡得昏天昏地的盛十一拖起來,一起去上職。
“下月北蒙古來京朝貢。”裴修一邊啃著包子說,“你躲遠點,不要摻和太多。”
“我說,”盛明宇手裡也被迫拿瞭隻包子啃著,他一邊啃著一邊看裴二,“我怎麼感覺你風裡風氣的?”
“什麼?”裴修莫名其妙。
盛明宇用手裡的包子指著他手裡的包子,“你以前可不愛吃包子,更不可能這樣在路上啃,你這做派越發像我二妹妹,叫做風裡風氣。”
裴修愣瞭一下,看著手裡的包子笑瞭起來,“我樂意,你管得著麼?”
“呦呦呦,聽聽這膩掉牙的口氣。”盛明宇嘖嘖兩聲,“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死活不承認對人傢有心,連我都騙過瞭,後來又說什麼為瞭二妹妹安危,不得不娶瞭人傢,我還當你多麼深明大義,多麼的舍身為人,敢情都是套路,把人騙到瞭手,色狼尾巴就露出來瞭不是。”
這話將昨夜裴修心裡冒出來的當時被忽略掉的東西又勾瞭出來。他是什麼時候對二姑娘有那種心思的呢,是成親後,成親前,還是初見那時?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他一直對她有好感,從前世聽到她被趕出晏傢,然後白手起傢開始,這好感就一直在。
但他的好感確實沒有冒犯之意,成親也是為瞭她的安危,隻是婚後相處久瞭,好感就成瞭愛慕,這才有瞭昨晚的情不自禁。
可想到這裡,他不禁又開始忐忑,如果二姑娘記得昨晚發生的事,大概會更討厭他吧。
裴修味同嚼蠟地啃完瞭包子,拿帕子用力捻著手指的油,好像多用點力氣就能把昨晚的事抹掉似的。他刻意不去想,正色道:“跟你說正事呢。”
“我聽見瞭,你又得著什麼信兒瞭?”
裴修有前世的記憶,有些事不需要刻意去查,“凡來朝貢的基本都沒安什麼好心,蒙古國缺糧少菜,為瞭來討要好處,恨不能賣兒賣女,我得瞭信兒,隨行而來的有個郡主,他們想把郡主送給聖上,可後宮裡各國送來的郡主都能組一個國瞭,聖上也懶得收,八成會送給皇子,你自己算算,如今北都適齡的沒有大婚的皇子還有誰。”
盛明宇嘴裡的包子咕嚕滾進喉嚨,險些給噎死,“你不要這麼咒我吧……”
蜀王殿下這輩子隻想花天酒地,對成親一點興趣都沒有,更別說讓他娶個北疆女子——他欣賞不來那邊的女人,他隻喜歡江南女子。
但是想想自己那些兄弟們,可能大概或許真會送給他。
“那那那,那我稱病好瞭。”盛明宇決定效仿好兄弟,蒙古的郡主總不想嫁給一個病歪歪的。
裴修笑他,“你別學我,你把你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風格發揚一下就很完美。”
盛明宇若有所思。
晏長風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頭還是有一點疼,她躺在床上喊如蘭,“讓廚房熬點醒酒湯來。”
“姑娘,早熬好瞭。”如蘭端著剛熱好的醒酒湯進來,“姑爺一早讓熬的,已經熱瞭三回瞭,早飯也做好瞭,是雞絲粥,姑爺說酒後得養胃。”
晏長風揉瞭揉發脹的頭,有點愁。昨夜裴二沒有趁人之危,早上還這樣體貼,越發顯得她小人之心。
不行,她必須得查清楚裴二到底是個什麼人,到底大姐為什麼怕他。
“對瞭姑娘,夫人早上派人來請你過去呢,你一直沒醒,我就說等你醒瞭再去請安。”如蘭這時說。
晏長風喝著粥問:“沒說什麼事?”
如蘭:“倒是沒說,但我聽府上的下人說,夫人好似是有些不舒服。”
“那是得去看看。”晏長風扒拉完瞭粥,換瞭身衣裳便去到定北院。
“二少奶奶來瞭。”王嬤嬤親自給她撩開厚門簾子,說,“夫人昨晚上著瞭涼,今日身子就有些乏,還怕冷,這不早早就換上瞭厚門簾子。”
“有勞嬤嬤。”晏長風問,“可有請郎中來瞧瞧?”
“請瞭,說是染瞭風寒,加上操勞,讓多休息呢。”
晏長風心裡有瞭數,八成是要把什麼事交給她做才請她來的。
外屋沒有人,她走進裡屋喊瞭一聲:“母親。”
趙氏懶懶地歪在貴妃榻上,秦惠容站在後面幫她揉著頭。
“老二媳婦來瞭,快坐吧。”
晏長風尋瞭個椅子坐下,“母親這會兒感覺到如何?”
“倒也沒什麼要緊,就是渾身發沉,頭暈的厲害。”趙氏說話有氣無力,“我這病得不是時候,眼看著到瞭年底,府裡一大堆的事要操持,你瞧我躺在這裡,其實心裡根本不安生。”
晏長風寬慰說:“天大的事也不差這一兩日,您放寬心好好歇著就是,這毛病歇個幾日就好。”
趙氏心裡怪她不上道,這種時候換做一般的媳婦兒怕不是早就主動開口接管傢事瞭。
秦惠容最瞭解趙氏的心,替婆母點撥弟媳:“原是不差這幾日的,趕巧再有幾日公爺生辰,今年又是整壽,怎麼也要熱鬧一下,原本我是長嫂,理應替母親分這個憂,可我原先在傢裡什麼都沒學過,不怕弟妹笑話,賬本子都看不懂的,於是也隻好麻煩弟妹瞭。”
趙氏嗔怪道:“這話怎麼好開口說,長風自己的生意就夠忙瞭,咱們傢這點事怎麼能拿來麻煩她。”
秦惠容看著晏長風笑說:“母親您這就多慮瞭不是,弟妹哪裡是這種人,最是熱心腸瞭。”
這婆媳倆一唱一和,怎麼聽都像是在挖坑。
但這個坑對晏長風來說是個機會,她原就是要掌國公府的權,必要先深入內部,瞭解一下國公府的一切,如此才好有的放矢。而且她也想瞭解有關裴二的過去。
“母親您這就客氣瞭不是。”她佯裝上套笑道,“讓我替您管兩天傢事直說就是,我這人腦子有時候不大轉彎,要不是大嫂提醒,我根本沒往這處想,畢竟管傢這樣的事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
“母親您聽,連弟妹都笑話我什麼都不會呢。”秦惠容自嘲。
“你也該著叫人笑話!”趙氏嗔怪,“身為咱傢的長媳,理應操持傢事,我眼見著歲數越來越大,你早該替我分憂的,如今卻還要麻煩你弟妹幫你,你羞恥不羞恥?”
秦惠容被她說得羞愧難當,“母親教訓的是,我定會好好學的。”
趙氏朝晏長風說:“長風你也看見瞭,我實在是沒瞭法子這才請你操持,你且辛苦些時日,有時間呢也教教你這沒有用的大嫂,把她教會瞭,往後我也就不操心瞭。”
“那我就替母親照管兩日。”晏長風笑著應瞭,“隻是我這人做事沒有母親周全,若是有什麼不當之處,您千萬擔待。”
趙氏隻想將傢裡的爛攤子交出去,管他當不當的,隻要老二媳婦肯接就行,“你隻要不把傢拆瞭,怎麼都隨你,王嬤嬤,快去把傢裡鑰匙取來交給二少奶奶。”
趙氏高興的人都精神瞭,晏長風尋思著,國公府的爛攤子大概是有瞭虧空。
錢對她來說是小事,花點錢在國公府佈局這沒什麼,但既然把她當冤大頭,那就別怪她不客氣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