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心亂

作者:淮西 字數:4335

牛嬤嬤敢信誓旦旦地請德仁堂的郎中來對峙,必定是裴鈺買通瞭德仁堂的郎中。

這是晏長風沒有料到的。

幫著國公府小妾子嗣做假,這是砸招牌乃至犯罪的事,誰會這麼蠢?

是德仁堂有什麼把柄在裴鈺手裡?還是,這根本是真的?

她下意識地看向裴二,卻冷不丁的,對上瞭他的目光,心突地一跳。

她不止一次地感覺到裴二在看她,或是審視探究的,或是關註的,又或是戲謔的。她都沒當回事,她覺得好色之徒可能都這德行,好用眼神調戲人傢姑娘。隻不過裴二的眼睛生得討喜,叫人看不出輕薄之意,反而透著一股子迷惑人的深情。

但現在這些內容都沒有,隻有單純的專註。就好像整個世界裡沒有什麼能入他的眼,隻有她。

裴修一時忘我,被逮瞭個正著,他心下微微有些亂,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他的“賊心”終於被發現瞭,她是接受還是不接受,終於可以有個答案瞭。

他睫羽輕顫,視線若無其事地移開,但眼角餘光還掛在她身上,忐忑期待著她的反應。

晏長風沒有什麼反應,她雖不通情愛,但能意識到裴二或許對她有那麼點意思。隻是這點意思帶給她的隻有些許錯愕,並不足以撼動她。

她很清楚自己跟裴二是什麼關系,什麼立場,哪怕將來證實裴二沒有對大姐不軌,他們的立場也不太可能天翻地覆大轉彎,最多她不殺他罷瞭。

所以裴二的心思在她這裡什麼也不是,不予理睬比較妥當。何況現在是什麼時候,郎中馬上就要來揭穿裴二非親生子的身份,哪有功夫理會這些。

裴修一顆期待之心叭唧落地,摔瞭個稀碎。他早該知道跟二姑娘眉來眼去沒有結果,卻控制不住躁動的心,總試圖撩撥。

他無聲嘆瞭口氣,將思緒拉回到壽宴上。他心情不爽,非常想看一些人倒黴。

與他心境相反,裴鈺此時得意滿滿,到瞭這個地步,等待老二的就是當眾落實他野種的身份,然後名譽掃地,徹底與世子之位無緣。

隻可惜今日老夫人沒能趕回來看這一場好戲。老夫人最不喜老二他娘,如果知道老二不是親生,恐怕會把他趕出傢門。

不過明日回來也是一樣,反正老二是沒資本再跟他爭瞭。

約莫三刻鐘左右,德仁堂的郎中謝伯賢被請到瞭壽宴上。

此人便是早上給梅姨娘看病的郎中,約莫五十多歲,面白有須,沉穩儒雅,有大醫之風。

“謝先生,一日勞動你來兩次,委實過意不去。”裴延慶讓人看座,“請坐下吧。”

謝伯賢恭敬謝過,然後坐瞭下來,“不知公爺喚我來是有何事?”

裴延慶指著牛嬤嬤道:“先生可還記得她?”

謝伯賢多年與國公府的人打交道,幾乎都認識,他點頭:“是府上的牛嬤嬤。”

“那先生可還記得原先的二姨娘?”

謝伯賢依舊點頭,“記得,當年正是這位牛嬤嬤貼身伺候二姨娘。”

裴延慶點頭,直接問:“當年二姨娘懷頭胎,是足月產還是早產,先生可還記得?”

“自是記得。”謝伯賢說話時往二公子的方向看瞭一眼,“二公子先天不足,乃是早產所致,二姨娘當年胎相不好,保胎十分艱難,我印象非常深刻。”

裴鈺聞言,眼睛倏地睜大,他懷疑自己耳朵出瞭問題,謝伯賢方才說什麼?他居然說二姨娘是早產?

這老東西搞什麼?明明答應他來指認老二是足月產的!

牛嬤嬤聞言也愣瞭一下,她下意識地往世子的方向看瞭一眼,不是說買通瞭謝郎中麼,怎麼跟說好的不一樣?

不過她轉念一想,一下子承認瞭好像也不對,當年沒說,現在一下子承認瞭,怎麼看都很刻意。

於是牛嬤嬤與他對峙:“謝郎中何不說實話呢,當年你被二姨娘收買,替她遮掩足月產的事,還幫她偽造瞭滴血認親,這些我都親耳聽見過!”

謝伯賢面露詫異,“牛嬤嬤此話從何而起?謝某行醫多年,治病救人問心無愧,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晏長風都聽懵瞭,不明白他們這是唱哪出。

趙氏也是不解,牛嬤嬤信誓旦旦的要對峙,難道沒有事先串通好?這不是鬧嗎,沒串通好你對什麼峙!

裴延慶心裡卻結結實實松瞭口氣,他和顏悅色地看著謝伯賢,謹慎問:“先生可有證據?”

謝伯賢搖頭:“牛嬤嬤這樣的指控我很難自證,還希望牛嬤嬤能拿出實證來,我這裡隻有當年的脈案,如果公爺需要,我回頭會送到府上,公爺可請信得過的太醫一看。”

裴延慶點點頭,目光不善地看向牛嬤嬤,“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牛嬤嬤有些慌瞭,大傢都是空口無憑,誰有證據啊!

“公爺!我確實拿不出證據,若能拿出來,我當年就拿瞭。”她指著謝伯賢控訴,“謝郎中,做人要憑良心,當年你拿瞭二姨娘的好處替她隱瞞無可厚非,可都過去這麼多年瞭,二姨娘給你再大的好處也該到頭瞭,便是看在國公爺的面子上也該說實話瞭吧!如此混淆血脈,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謝伯賢無言地看著她,似是不想與她胡攪蠻纏。

“謝先生,”裴鈺瞇眼看著謝伯賢,隱含壓力,“我希望你能說實話,事關我傢血脈,我們需要一個真相,若你有什麼顧慮大可不必,這裡有秦王在呢,他可以替你做主。”

“誒,世子這是做什麼呢。”晏長風道,“你方才不讓裴二幹擾證詞,你怎麼又許瞭?”

“弟妹!”裴鈺恨得牙癢,“我不過是關心我們裴傢血脈,想知道個真相罷瞭。”

“哦,那裴二也是怕自己憑白被污蔑成野種,也是事關裴傢血脈啊。”晏長風氣死人不償命地說懟。

裴鈺捏緊瞭拳頭,發誓遲早有一天要打爆這女人的頭!

晏長風不理會裴鈺氣歪的臉,問道牛嬤嬤,“嬤嬤說當年二姨娘收買謝郎中,敢問是如何收買的?這樣大的秘密,得有萬貫千金才夠封口吧?二姨娘當年有這麼多錢嗎?”

這……

牛嬤嬤看瞭眼宋國公,“二姨娘當年受寵的時候,公爺賞瞭不少好東西……”

裴延慶沉著臉,已經到瞭忍耐的極限,這婆子再拿不出什麼有利證據來,她別想活到明日!

晏長風道:“照牛嬤嬤這麼說,二姨娘散盡私財,收買謝郎中,隻為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可為什麼後來她又甘願搬去偏院瞭呢?總不會是去享福瞭吧?”

牛嬤嬤噎住,其實她知道,二姨娘沒什麼錢,原本府裡就沒什麼錢,夫人抓得又緊,如果不是公爺私下賞她一些,她恐怕還不如府上的管事有錢。

“牛嬤嬤!還不說實話!”裴延慶怒拍桌子,“你今日污蔑二姨娘與二公子,到底是何居心!那字條到底是真是假,給我從實招來!”

牛嬤嬤伏在地上磕頭,“公爺,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並非有意污蔑,今日若不是廚子老黃自殺,將那秘密說瞭出來,我根本不會舊事重提,我沒有證據,既然說瞭就做好瞭被質疑的準備,公爺可以不信我,但我問心無愧!”

好個沒眼色的老東西!裴延慶氣得要命,都這種時候瞭,借坡下驢認瞭錯就罷瞭,非要較真兒讓人遐想聯翩!

晏長風也看出來瞭,牛嬤嬤孤註一擲,必定會咬死瞭不松口,可今日這局面,不能就這麼含糊瞭結,必須要明明白白地證明裴二是國公爺的親生兒子。

“父親,母親,”秦惠容這時說道,“既然牛嬤嬤沒有證據,不如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今日是您……”

“誒,大嫂此言差矣!”晏長風知道秦惠容想含糊瞭事,不可能叫她如願,“沒有證據卻偏要在今日父親壽宴上說二公子不是親生,這分明沒安好心啊,若是不查清楚瞭,豈非叫她如願瞭?再說還不明不白死瞭個廚子,不查清楚瞭,你叫大傢怎麼吃得下飯,傳出去瞭叫國公府的臉往哪擺?”

秦惠容斂目一笑,“弟妹說得也對,是我考慮不周瞭。”

裴延慶附和:“老二媳婦說的有道理,牛嬤嬤,你今日若不能為你所言做出交代,咱們就隻好報官來查瞭。”

晏長風的眼珠子又轉向瞭裴二,這人全程一副淡定的樣子,到底有沒有譜啊?真報瞭官這要查到猴年馬月去?

她正琢磨怎麼破局,八角回來瞭。

他手裡不知道拿瞭什麼,直走到國公爺面前,將東西呈上,“公爺,這是小的方才在廚子老黃房間枕頭底下找到的。”

晏長風到現在才註意到八角剛剛不在,這孩子居然去搜廚子的房間瞭?她下意識地又看向裴二,這肯定是裴二授意的,但他怎麼知道一定會搜出什麼來呢?還是去碰運氣碰來的?

誰知裴二這回不看她瞭。

什麼人啊,該看的時候不看瞭,不該看的時候瞎看!

裴延慶眉頭緊鎖地看著八角給的幾張紙,紙上四仰八叉張牙舞爪地寫瞭些字,還有一些圖畫,湊在一起堪比天書,看得別提多費勁,“這都是什麼?”

八角回:“小的奉二公子的命去廚子老黃的屋子找線索,在枕頭底下找到瞭他寫的字條,據小的辨認,老黃應該是說他聽到瞭牛嬤嬤與趙全說話,聽到瞭什麼沒寫,但看得出來他很害怕。”

裴延慶皺緊眉頭,立刻比對字條辨認,細看下來,確實與八角說的相差無幾。

“牛嬤嬤,我再問你一次,廚子的字條是哪裡來的?”

牛嬤嬤聽到八角所言,心已經慌成瞭一灘爛泥,她強制自己鎮定,說:“回國公爺,是在老黃的屍體邊發現的,不止我一個人看到……”

“大膽刁奴,還不說實話!”裴延慶舉著手裡的字條給大傢看,“諸位看看,這才是老黃的筆跡,他不識幾個字,文字圖畫並用,根本寫不出來那通篇是字的遺書!”

裴鈺狠瞪瞭牛嬤嬤一眼,不是讓她處理幹凈瞭嗎,怎麼還會留下這樣要命的證據!

晏長風恍然大悟道:“哦,原來老黃自殺是因為聽到瞭牛嬤嬤與趙全的秘密啊!”她驚詫地看著牛嬤嬤,“是什麼樣的秘密能逼得老黃自殺啊?總不能是嬤嬤與趙權準備圖財害命吧?”

“二少奶奶莫要冤枉我!”牛嬤嬤急道,“我們對國公府從無二心!”

這時候牛嬤嬤的話就沒有可信度瞭,幾張天書似的字條就足以證明她說的都是假的。

晏長風:“是不是冤枉,還是要看證據不是?牛嬤嬤拿來的字條很明顯是有人仿寫的,且不說是什麼人寫的,為什麼要這樣寫,我先問問牛嬤嬤為什麼著急忙慌地公佈於眾?還有,牛嬤嬤跟趙全那天到底說瞭什麼,不妨說來讓大傢聽聽?”

牛嬤嬤慌得一時找不著借口,裴鈺怕她壞事,代替問:“那何以見得,後來那些字條就不是誰偽造的?”

晏長風道:“老黃剛剛自殺,除瞭想滅他口的人沒人提前知道,顯然打算滅口的人不會留下這樣的東西,那麼就隻能證明這是老黃自己寫的。”

八角補充:“我不得已去老黃房間找證據給二公子正名,為瞭不落人口實,所以特意請瞭廚房的人一起作證,他們都能證明是從老黃枕頭底下找出來的。”

好個機靈小八角,說話故意說一半,引著裴鈺問瞭再說出關鍵打臉,瞧瞧裴鈺那黑臉,八成要氣瘋瞭。

“此事基本能確定是牛嬤嬤造謠。”裴延慶覺得到這裡就可以瞭,雖說沒有完全證實牛嬤嬤說的都是假的,可確定瞭老黃的遺書是假的,這樣起碼能堵住一些人的嘴,“來人,將這造謠生事污蔑主子的惡奴帶下去看管起來!”

“公爺!夫人!我說的都是真的!”牛嬤嬤知道如果自己就這樣被帶下去,八成就沒命瞭,所以死活不肯走,她扯著嗓子喊,“二姨娘當年確有相好,她對公爺不忠啊!公爺不能這樣稀裡糊塗地被她蒙蔽一輩子啊……”

“再敢胡說我撕瞭你的嘴!”裴延慶心神動蕩,一個字也不想再聽,他擺手讓人快些把牛嬤嬤帶走。

而裴鈺卻給拉人的使眼色,讓他們動作慢點,隻要牛嬤嬤堅定地多說幾次,假的也會透出幾分真。

而就在此時,府裡的賬房先生忽然求見。

裴延慶沒好氣,“賬房來做什麼?”

報信兒的說:“回公爺,賬房說他聽到瞭那日牛嬤嬤與趙權的對話。”

此言一出,裴鈺的臉色當時就變瞭,怎麼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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