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裴二沒回信

作者:淮西 字數:4223

給裴二的信送出去已有七八天,晏長風沒有收到回信。

按照他信上所說,這一路分明是遊山玩水,閑得離奇,連路邊開的花生瞭幾瓣都數得清清楚楚,一天的見聞寫本遊記都富餘,怎會沒有回信?

是玄月閣的消息傳遞出瞭問題,還是他叫什麼事耽擱瞭,或是被那回信給氣著瞭,不稀得回瞭?

她有些擔憂,去問跟著她的兩位玄月閣兄弟:“你們閣主到哪瞭?”

叫葛飛的一個兄弟回說:“夫人,我們目前還沒有確切的消息。”

晏長風微微蹙眉,算算腳程,乘馬車近半個月理應到瞭太原府,報平安的消息也應該送回來瞭。

“冒昧地問一下,你們是如何傳遞消息的?”

葛飛說:“我們玄月閣有自己的暗樁,飛鴿傳書或是快馬傳信,閣主傳給您的傢書都是加急快馬傳信,從太原府過來兩日即到。”

不管是飛鴿還是快馬,按說都該有消息,這傢夥到底怎麼瞭,莫不是去瞭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裴修這會兒確實不大方便,他正在秦老爺的府上做客。

秦老爺秦律是晉商幫會會長,五日前過五十大壽。裴修跟李琛兩人喬裝來府上賀壽,做客至今。

李琛是都察院右都禦史,是聖上安排給他的副手。他此行前來太原府催繳軍餉,聖上怕他不夠安分守己,派瞭個全朝最安分守己的忠臣李琛來協助——說委婉點是協助,說露骨一點就是監視與牽制。

他們二人自北都出發,按照官方行程,該是乘馬車來太原府,照顧到裴二公子的身子骨兒,得走個十天半個月。但裴修不想明查,歷來地方官對上頭派下來的官員都是極盡所能的糊弄忽悠,按照官方行程下來,擎等著往人傢的套裡跳。

於是他們二人騎馬,五日多便提前到瞭太原府——原本按照裴修的計劃,快馬三天多就該到,無奈李大人一副文臣身子骨兒,受不得激烈顛簸,耽擱瞭兩日。

裴修喬裝的身份是濟南府的某商戶少東傢,李琛是他的隨從,兩人前來太原府是為考察生意。

這濟南府的商戶東傢是玄月閣的人,少東傢的年齡樣貌與裴修差不多,從傢世背景到在太原府要做的與生意相關的事宜,皆由玄月閣安排得妥妥當當,沒人能查得出來。

來到秦府五日,他們收獲頗多。秦律是太原府商界的頭把交椅,也是當地官員的衣食父母,養活瞭當地少說一半的官員,他的五十大壽過得比皇帝還熱鬧,上到巡撫巡按知府,下到州縣官員,孝子賢孫似的來賀壽,著實讓禦史大人開瞭眼。

李大人是個純臣,更是個純人,眼裡隻有黑白,最開始見瞭此等情景,諫臣血脈當場覺醒,險些就地自曝身份,將在場賀壽的地方官挨個痛罵一頓。

而在府上住瞭五天後,李大人整個人已經麻瞭,他見識瞭太多骯臟奢靡,彈劾折子在心裡起草瞭百八十道,恨不能即刻飛回北都親自上奏。

“裴……東傢,咱們什麼時候離開秦府?”

秦府的客房裡,李琛背著手來回踱步,像個在籠子裡關瞭許久的鳥,焦躁得想拿頭撞籠。

裴修安靜地坐著,面前桌案上展開瞭一張折印很深的紙,他對著那張紙看瞭起碼一盞茶的功夫,一時笑一時呆,大有要走火入魔的趨勢。

那紙上隻有“甚好勿念”四個字,落款是三道非常隨性的豎波紋,是二姑娘回信的慣用符號。

剩下一多半的紙幅上是二姑娘的大作,非要取個名的話,應叫王八魚蝦開席。中間一隻畫風成熟的小王八,是二姑娘的代表作,另有幾條需要靠腦補才能確認形象的小魚小蝦圍著小王八,不知道在做什麼,反正看著挺熱鬧。

“稍安勿躁。”他珍重而仔細地重新折好信,貼身放好,對李琛說,“還有重要的證據沒取,今夜拿到手後,明日就可以告辭瞭。”

李琛跟小裴大人這一路走來,顛覆瞭他之前的所有認知。他眼裡的裴二公子就是個靠蒙蔭躋身官場的病秧子少爺,不壞事就已經不錯瞭,根本沒指望他能辦事。

哪知人傢不光辦事,還辦得超出他想象,從行程計劃,到身份偽造,以及各路信手拈來似的人脈,無不讓他目瞪口呆。就連他身邊的小仆都是高手,這幾日在秦府四處探聽消息收集證據,愣是沒有一點紕漏。

李琛想象中這趟差事定然不好辦,當地官商勾結,私下裡富得流油,日子過得比聖上還奢靡,卻年年哭窮。這般有恃無恐地睜眼說瞎話,說上頭沒有人替他們保駕護航是不可能的。有那麼大的後臺,如何能輕易撼動?

說實話,李琛這一趟是抱著小命不保的心態來的,尤其還跟個不靠譜的少爺一起,怎麼也沒想到,他這幾日除瞭吃喝以及生悶氣,什麼事也沒幹。

“不會出什麼事吧?”李琛今日不明緣由的焦躁,眼皮子一直跳,總感覺要出事。

裴修倒是不擔心取證的手下出什麼事,每日最擔心的就是禦史大人自曝身份。李大人常常熱血上頭,若不能時刻穩住瞭他,遲早英年早逝。

“就算出瞭意外,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莫要自亂陣腳,”

李琛深感慚愧,自己比人傢年長好幾歲,竟是沒有人傢沉得住氣。

但是,他真的預感不太好……

李大人的嘴開瞭光,還真出瞭事。

此時,秦府的仙夢樓。

這仙夢樓是秦老爺精心打造的,專用來吃喝玩樂。壽宴在此連辦八日,日夜歌舞樂聲不斷,賓主一起醉生夢死,豈是一個熱鬧可形容。

秦律正與幾位商戶喝酒談天,忽然有個傢仆靠近耳語兩句,他笑著與大傢告罪,然後獨自離開,去到瞭書房。

書房裡等瞭一個人,是巡撫徐峰。

“徐大人此時過來什麼事?”

徐峰陰沉著臉說:“出事瞭,北都來的欽差是假的。”

“什麼?”秦律一時沒明白,“怎麼能是假的呢?”

“你且聽我說。”徐峰說,“你可知此次來的欽差是誰?”

秦律不在意,“不就是個小小的戶部郎中嗎。聖上連個欽差都沒封,也就是咱客氣,叫他一聲欽差罷瞭。”

徐峰:“這戶部郎中是宋國公府二公子,也就是大長公主的外孫女婿。”

“這豈非自己人?”秦律之前聽聞來的是個小五品官,根本沒稀得瞭解,誰知竟是太子的人。

秦律與原先獲罪而死的戶部尚書秦慎是同族兄弟。自來各地同宗同族人皆抱團,有出息的互相扶持,方成氣候。

秦慎原先是太子黨,秦律自然也忠於太子,是以將裴修看做自己人。

“但還有一個右都禦史李琛。”徐峰說,“這可是聖上的人,有他在,這趟差就不一定是個什麼收場。我原本想著,提前套個近乎,先瞭解一下兩位的尿性,就叫人沿途好生關照著,結果發現欽差一行是假的。”

裴修喬裝提前進太原府暗中調查,自然要安排一隊車馬代替他們在路上走官方行程,代替的兩人皆易瞭容,不細究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然而寸就寸在徐峰過於熱情,尤其進瞭山西地界後,恨不能派人全程伺候,使得兩位冒牌貨異常被動,時刻都有被戳穿的風險。

好死不死的,前日下瞭場豪雨,兩位假欽差淋瞭雨,臉上的易容露出瞭馬腳,被徐峰的人識破瞭。

“這麼邪乎?”秦律眼珠子一轉,道不好,“那真的是不是已經來瞭!”

徐峰盡管不願意承認,但也是這麼想,“八成已經來瞭,不然做那幌子做甚?”

“這不可能啊,我們為何一點消息也沒有收到?”秦律不敢相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混進瞭兩個欽差來。

“正是棘手所在。”徐峰神色凝重,“是咱們想錯瞭,這位裴大人怕是來嚴查的,要麼就是他做不得主,一切由李琛定奪,總之不是好現象。”

“兩個大活人能去哪?”秦律還在糾結此事,“會不會……”

兩人對看一眼,想到瞭一起。

“壞瞭!”秦律立刻將一個帶鎖的箱子打開,果真發現裡面的賬本少瞭一本,“那本要緊的賬本沒瞭!”

徐峰腦子嗡地一聲。

那賬本記錄瞭許多要命的賬,如是去瞭聖上手上,可就徹底完蛋瞭!

“你放沒放好啊,是不是在別處?”

秦律肯定:“不可能,那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可能不鎖起來,隻是有一點,為何鎖頭完好無損?”

徐峰臉色陰沉,“別管鎖頭瞭,你趕緊下令全府戒嚴,從現在起,一個蒼蠅也不要放出去!”

傍晚,沉浸在享樂中的秦府忽然戒嚴,府中的護院全體出動,開始在府裡四處搜查。

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裴修眼睛忽的睜開,警惕的目光射向房門口。緊接著,房門被打開,他新晉的隨身小仆陳嶺閃身進來。

陳嶺趴在門上聽瞭會兒動靜,才來到裴修身邊,“東傢,秦府戒嚴瞭。”

裴修眉頭一跳,“可得手瞭?”

陳嶺拍瞭拍身上,“正是得手瞭我才納悶為何突然戒嚴,我接連幾日打探消息踩點,秦府早已經摸透,今日偷賬本的時候我確定沒人發現,不然若是早發現瞭,為何不當場捉賊?”

裴修因為身在秦府,不方便與外面聯系,因此消息滯後,不知道出瞭何事。不過他稍微一想就能猜到,必定是代替他們的人露出馬腳,被懷疑瞭。

“他們現在應該還不確定是誰,你速將賬本藏個妥帖的地方。”

“是,東傢。”

“是不是喬裝的人被發現瞭?”李琛整個人緊張起來,“我這幾日瞧著,這府上的護院甚是彪悍,且人數奇多,咱們能跑出去嗎?”

裴修的手指敲著桌沿,不慌不忙說:“你待會兒無論如何不要沖動說話,便是被發現瞭他們也暫時不敢把我們怎麼樣。”

李琛又從小裴大人身上獲得瞭某種奇異的安全感,慌亂的心逐漸鎮定下來。

而陳嶺那邊不太順,他怕人進屋搜查,打算將賬本子先埋進後窗外的花院子裡,可剛剛刨瞭坑埋好,便聽到瞭狗叫聲。

秦府養瞭許多惡狗,狗鼻子靈敏,必定是聞到瞭鮮土味。陳嶺知道這時應該把賬本挖出來帶走,可一來沒瞭時間,二來沒有合適的地方藏,他們鎖定瞭這裡的房間,遲早會找上門。

隻能舍棄瞭賬本。

陳嶺咬著嘴唇,不甘心地離開,迅速翻身回到房間裡。

不多時,窗外狗吠震耳,然後聽見有人說瞭句:“找到瞭!”

屋裡裴修三人皆默不作聲,但都心裡一沉。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聽到嘈雜的腳步聲行致門口,秦老爺隔著門樂呵呵地開瞭口:“齊小東傢,今日怎麼不見你去仙夢樓?可是我們招待不周?”

裴修從內開啟門,手裡握著把風流扇,懶懶散散地打瞭個哈欠,“秦老爺何出此言,我這兩日累狠瞭,今日就歇瞭一日。”

秦律的笑臉逐漸危險起來,“是累狠瞭,還是打量著去我書房做客啊,裴大人?”

裴修扇子一收,敲瞭敲手心,微微一笑,“秦老爺好眼力,這都叫您看出來瞭?不過去您書房是沒有的事,眾所周知,我打小讀書就不靈光,看見書本子就犯困。”

既然被認出來瞭,再隱瞞就沒瞭必要,他索性大方地認瞭,倒要看看秦老爺有多大能耐。

秦律盯著他的臉說:“方才我養的畜生在你們後窗戶外找到瞭我書房裡的東西,不知裴大人可有合理的解釋?”

裴修疑惑:“後窗戶外面我們從不踏足,可什麼也不知道,不知挖出瞭什麼?”

秦律皮笑肉不笑地哼瞭一聲,“小裴大人,我當你是自己人,有什麼話咱們攤開說,該談條件談條件,能和氣生財就和氣生財,您這樣跟我玩心眼兒,可走不出這裡的。”

裴修瞇著眼看他身後的打手,以及幾條虎視眈眈的惡狗,感覺今日恐怕不能善瞭。

“還有後面的李大人。”秦律朝李琛笑,“頭回見面失敬失敬,您可有什麼要說的?”

李琛得瞭裴修的告誡,什麼也不敢說。

秦律的臉瞬間陰冷,“既然二位不真誠,就休怪我不客氣瞭,來人,將兩位大人請下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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