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氏聞言嘴角一抽。
這婦人是在白夜司關瞭一夜關瘋瞭嗎?這樣的話張口就來?
“親傢母,您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餘氏可不上她的賊船,“如今裴安是我傢上門女婿,我們二房您是知道的,也就隻有賺錢的本事,別的不想。”
趙氏暗罵這女人虛偽,他們二房那哪裡是不想,是輪不上罷瞭,真要把爵位擺在他們面前,他們還能高風亮節地推拒瞭不成?
“親傢母您這就想岔瞭,此一時彼一時,能想的時候為什麼不想呢?再說那生意是單做生意嗎,是拼權利背景的,如今二老爺是侯爺之子,尚還能靠著祖上蒙陰,等到文琪跟裴安那一輩還能剩多少?您不得不為子孫後代考慮不是。”
餘氏笑著點頭,不聲不響地懟回去,“自然是要考慮的,但我跟我傢老爺考慮的是孩子們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的飯,那世子是好當的嗎?又不是名正言順,上瞭位萬一坐不穩,也是要被打臉的。”
這話就是諷刺國公夫人瞭,有個名正言順的世子怎麼樣,還不是叫人傢扒拉下來瞭,連個子孫也沒留下。
那裴安還不如原先的世子呢,沒軍功沒建樹沒名份,最主要的是沒有大長公主的支持,一味憑著頭鐵去上位,能有什麼好下場?
趙氏現在的臉皮百毒不侵,國公爺的巴掌她都挨瞭,還有什麼是扛不住的。她不在意地笑笑,“如今哪裡有名正言順的,誰上位還不是看我跟公爺支持?沒有不盼著子孫好的親傢母,您還是多跟親傢商量一下,或是問問文琪小兩口的意思,沒準兒他們都樂意呢。”
餘氏確實做不瞭一大傢子的主,但站在眼下二房的立場上,這話是不能應承的,“國公夫人今日要為著這事來,那就不必再說瞭。”
趙氏撬不開這虛偽女人的嘴,隻好暫時作罷,“親傢母倒也不必一口拒絕,萬一將來改瞭主意呢?”
餘氏笑臉相送,“親傢母好走。”
送走瞭這傻老婦人,她將女兒叫到跟前叮囑:“你那婆母不是什麼安分人,她的話你一個字也不要聽,她想讓裴安去爭搶那世子位,簡直搞不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你們倆莫要上瞭當。”
姚文琪張大嘴,“這……國公府難道不是該輪著表姐夫上位嗎?”
“誰說自己不是呢!”餘氏嗤笑,“那老婦是魔怔瞭,坑瞭自己兒子不算,還要來坑別人,要我說她老老實實跟你表姐跟表姐夫搞好關系,比什麼都強。”
“是啊。”姚文琪也搞不懂國公夫人在想什麼,“您放心吧娘,裴安沒那個心思的,他昨日與我說,他入仕謀個小官當當,我負責做生意賺錢,能小富即安就好。”
餘氏眼皮子一動,“入仕?他想做什麼官?”
現如今要走仕途無非兩條路,一是科舉,二是武舉,貴族勛臣子弟的路子廣些,可以安排入禁軍或是北軍衛歷練,也可在諸如兵馬司這樣的地方掛靠一些閑職,就像裴二公子那樣。隻不過裴二公子沒把這職位當作閑職而已。
裴安想要入仕,要麼是掛一個閑職,要麼去禁軍或是兵營中歷練,閑職不提,沒有前途,若是能在兵營討個軍功回來,也算是光宗耀祖。
但餘氏看他不是那塊料。
姚文琪搖頭,“他倒也沒說,我尋思著跟表姐夫那樣似的進六部當個幾品官不是也挺好的?”
餘氏朝女兒翻瞭個白眼,“你想得還真是簡單,你表姐夫最初也是掛瞭一個閑職,隻不過人傢有本事,抓捕逃犯立瞭功,最主要的是得瞭貴人的賞識,破例進瞭戶部,在戶部人傢又經營得好,得上官賞識,這不是有關系就能辦到的事,你得有用。”
姚文琪從沒接觸過這些事,有點沒明白,“表姐夫他不也是先靠關系進去的嗎?”
餘氏嘆瞭口氣,“我的傻閨女,你得先有用才能有人幫襯,不然誰去白費力氣啊?”
姚文琪恍然大悟,“您是說祖母從一開始就想推表姐夫上位?”
“倒也不必說出來,你心裡有數就是。”餘氏道,“咱們二房就安安分分地做生意就好,其它的事不要插手,說瞭你不愛聽,裴安不是那塊料,偏偏心挺大,這樣的人你不能讓他爬得太高,不能讓他壓你一頭,你控掌控不瞭他。”
姚文琪點點頭,“我知道瞭娘。”
晏長風在世安院,剛說自己要回揚州府,趙氏就來瞭。
大長公主不耐煩這婦人,“她來做甚?”
報信的丫頭道:“說是為瞭四小姐跟姑爺,方才已經去過二房瞭。”
“這必是吃瞭癟才過來的。”大長公主嗤笑,“叫她進來吧,我倒要看看她怎麼說,丫頭,你去裡屋回避一下。”
晏長風說是,然後進瞭裡屋。
趙氏由丫頭引著進門,還是那副笑模樣,“有日子不見,大長公主您氣色越發好瞭!”
大長公主意思著笑瞭笑,“國公夫人忙得很,是有日子不見瞭。”
這是點她娶媳婦兒都不露面。
“怪我怪我!大長公主怎麼罵我都使得。”趙氏先自己打臉,“那日也是不順,路上碰見瞭秦惠容那賤人的牢車,不怕您笑話,我見瞭她就恨不能撕瞭她,實在是沒控制住。原是我糊塗,竟是讓她進瞭門,害瞭鈺兒不說,還落得個斷子絕孫。”
說到這裡,趙氏一張臉由晴轉陰,擠出瞭幾滴眼淚,“我這一把歲數瞭,竟是絕瞭後,老三前幾日又沒瞭,老二倒是好的,可成親有一年瞭也沒有好消息,他那身子骨兒生育上八成是艱難的,如今隻剩下個老四,您說我們國公府大房就這麼一個指望瞭,怎麼能當人傢上門女婿呢?”
“所以我今兒厚著臉皮過來,無論如何請您看在咱們結瞭兩門親的份上,讓我把老四跟文琪帶回去,將來他們有瞭子嗣,挑一個好的改姓姚那不就兩全其美瞭?”
大長公主耷拉著眼皮,從她那長篇大論裡挑挑撿撿地聽瞭幾個字,大概就知道趙氏打瞭什麼主意。
她回絕:“這話你該去跟文琪她爹媽說,我婚事都沒做他們的主,女兒女婿上哪邊住我就更插不上話瞭。”
“我正是剛打親傢那邊來。”趙氏道,“親傢母說做不得主,叫我來請您的示下,您看我這溜溜跑瞭一上午瞭,就松瞭口吧!”
大長公主默瞭片刻,打發厲嬤嬤:“去把文琪跟裴安叫瞭來,要不要回去看他們小兩口自己的意思。”
趙氏心說這老太太真是賊,當面問老四,那老四能說得罪人的話?
今兒怕是又要黃瞭!
裴安確實不敢得罪,在大長公主面前尤其不能說自己想回去。他朝趙氏抱歉說:“母親為我專程而來,我卻不能跟您回去,文琪在這邊住著習慣,我不忍心叫她辛苦。”
趙氏聽出來瞭,老四想回去但不敢回去。
今日沒戲,趙氏便隻好算瞭,打算將來從長計議。
待他們離去,晏長風才後裡屋出來。
大長公主道:“你現在回去不是好時機,雖說除掉瞭裴鈺,甚至大皇子,但不算大局已定,你方才聽見瞭,你婆母挑你不生育的理兒,若因著這個不讓你們上位,你待如何?”
這事晏長風沒嘴反駁,成瞭親的女子不生育是大事,擱在誰傢都要被拎出來說一說,更別提裴二要當繼承人。
不得不說趙氏這回是拿捏到瞭七寸。
“你與我說實話,你跟霽清是不能生,還是壓根兒沒同房?”大長公主掀著眼皮,眼神微壓。
換個人在這裡,怕是要被她看得腿發軟。而晏長風不為所動,當你對一個人沒瞭感情,又不畏懼的時候,任憑她如何也就沒瞭所謂。
“外祖母,我跟霽清確實不常同房。”她半真半假道,“霽清現如今一直在調理身子,需禁房事,是以我倆常常分房睡。”
大長公主怎會不知道他們常分房,“我一直不過問,是知道你們兩個都有數,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不需要我時時耳提面命,可現在別人挑瞭你們這個理,我就不能視而不見瞭。”
晏長風斂眉說是。
大長公主:“你自己說個期限吧,如果霽清不能生,你趁早與我說實話,遲早我是要幹預的。”
“年底之前。”晏長風說。
大長公主點瞭點頭,“你要回去不是不行,但不能耽擱太久,起碼下月我的壽辰之前你要回來,還有,你要確保你離開這段時間,傢裡不要出問題。”
晏長風這才嘿嘿一笑,“是,外祖母,我都記下瞭。”
大長公主笑著擺手,“下去吧。”
待外孫女離開,她略有些疲憊地靠在軟墊上,叫厲嬤嬤給她捏肩,閉著眼道:“這丫頭到底還是埋冤我瞭。”
厲嬤嬤早預料如此,卻作無事地勸道:“表小姐不是那等心眼小眼皮子窄的人,她知道您的難處,縱使一時心裡有怨,也不過一時罷瞭。”
大長公主笑瞭笑,這笑裡多少有幾分疲累,“這世上怨我的人多瞭去瞭,我自己也未必不怨,可這世道的女子,叫別人怨你,總好過你自怨自艾,想不落得那般淒苦境地,你就隻有不擇手段地爭,那些大傢族裡體體面面的婦人,哪個又是純善之輩?純的善的都活不長久。”
厲嬤嬤點頭,“您說得再沒有錯的,隻可惜您這些兒女子孫,個個都純善,表姑娘也是一樣的,純善固然難得,可在貴族後宅就是短處瞭。”
“怪我把他們保護得太好瞭。”大長公主擺擺手,“罷瞭,就讓我惡人做到底,等到太子繼位,孫女外孫女們在婆傢自然就有瞭體面。”
夜裡,晏長風去瞭書房,跟裴二轉達瞭一下生子危機,“國公夫人今日拿子嗣說事,我跟外祖母保證年底之前有個說法,不然她要幹預。”
裴修聽到年底之前幾個字時,表情僵瞭一下。
晏長風瞥他,“怎麼,有意見?”
誰還能對跟媳婦兒生孩子有意見呢,但裴修現在不敢給她長長久久的保證。昨夜他被她那句精神上的行屍走肉刺痛,最終認為還是與她發乎情止乎禮為好,這樣將來他死瞭,她也好再嫁。
時間與新人終究能夠撫平舊傷。
“我倒是沒有意見。”裴修又搬出他的不要臉大法,賤兮兮道,“隻怕夫人……”
晏長風:“我沒有意見。”
裴修:“咳咳咳……”
企圖用不要臉先發制人的人卻被人先制住,他嘴巴卡瞭殼,隻能幹巴巴地咳嗽兩聲。
“我看你很有意見。”晏長風抱臂看著他,“你是不想生還是不想生?”
“……夫人,年底之前應該生不出來。”裴修不去正面回答。
“我知道生不出來。”晏長風道,“但可以先有,當然你要不願意我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到時外祖母肯定會幹預,說不定她也會學大皇子,讓我借別人的……”
“長風。”裴修很嚴肅地打斷她,“不至於就到瞭這一步,我來想辦法。”
“行。”晏長風不勉強他,“我過幾日得回趟揚州府,希望我回來之前你能想到辦法。”
裴修抬眼看著她。
“裴二,有些話我不妨先對你說瞭。”晏長風認真地回視他,“我不在乎你能陪我多久,決定生子也不是因為外祖母逼迫,隻是我覺得彼此互相接受瞭,自然就會走到這一步,你懂我的意思嗎?”
裴修看瞭她良久,直到眼睛發酸,他才微微移開眼,“好。”
晏長風點點頭,“不說這個瞭,大皇子那邊有消息瞭嗎?”
裴修的思緒還停留在她方才那番話中,心神動蕩,久久不能平息,一時沒有說話。半晌,他才找回瞭自己的聲音,“我剛收到瞭消息,大皇子逃去瞭山東境內,方向大概是沿海一帶,我猜八成是要乘船出海。”
晏長風驚住,“乘船出海?”
裴修點頭,“我懷疑他在海外還有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