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娘的船剛被海水撲成瞭落湯雞,又被第二炮擊中漏水,簡直狼狽至極。這還不算完,對面的二愣子炮手似乎打上瞭癮,一炮接一炮,炮炮沒準頭,炸得船四面八方開花,掀起的海浪險些把船給淹瞭。
“還擊!還擊!”
李瑤娘人在窗口,險些翻出去,她勉強扶住窗框,大聲命令。
可船上的人被水撲得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能勉強不被晃到海裡喂魚就不錯,何談反擊。
等炮手好容易到位準備反擊,對面的二愣子炮手忽然發揮失常,一炮擊中瞭桅桿,船體頓時失重傾斜,船員們下餃子似的滾進瞭水裡。
“廢物!”李瑤娘見勢不妙,立即準備棄船,“跳船!去後面的船!”
可後面的船也沒好到哪去,盛明宇看見李瑤娘的主船被襲,立刻加速到射程距離進行強攻。如此兩面夾擊,別說李瑤娘彈盡糧絕,便是她糧草充足也難頂得住。
不消片刻,李瑤娘的船隊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破篩子似的在水中起伏搖擺。
“李副指揮,咱們沒炮瞭!”
“李副指揮!船就要沉瞭,請棄船!”
“李副指揮!”
報損聲此起彼伏,李瑤娘沒吭聲,她知道大勢已去,再反抗不過徒勞。
“你平常那樣強硬,居然就這麼放棄瞭?”晏長青站在她身後,輕蔑道,“既然放棄,你不如把生路留給想活的人。”
“你少說風涼話!”李瑤娘如何想放棄,可彈盡糧絕,便是她再有雄心壯志也抵不過命,“誰不想活,那也得能活,眼下這個局面,難道你還能力挽狂瀾?”
“能不能力挽狂瀾不知道,但我是不會放棄的。”晏長青道,“哪怕隻剩我自己,我也不會放棄,娘,”
“說瞭別叫我……”李瑤娘話沒說完便被後胸一刀止瞭聲,她震驚地轉身,看著背後捅刀的晏長青,“你……”
“娘,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晏長青用力刺入幾分,身體貼近他的親娘,這個一手毀瞭他的親娘,“知道麼,我早就想這麼做瞭,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如果你早死瞭該多好,那麼,我的人生就會是另一個樣子。”
他抽出瞭刀又狠狠刺瞭一刀,一刀接一刀,發泄著這些年的仇怨。
李瑤娘再也沒能說出一個字,隻留下眼中一抹錯愕。
她從兒子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孩子優柔寡斷,難成大器,因此費盡心機地引導他,希望他不要被感情左右,希望他能有魄力有決斷。
如今,死到臨頭,她似乎看到瞭一點她希望中的樣子,但沒想到是用在自己身上。
晏長青捅死瞭親娘,拖著她的屍體還有半死不活的盛明軒,以及餓瞭幾天腳底虛軟眼神飄忽的太子,來到船頭。
他站在起伏飄搖的船上高舉雙手,朝著晏長風的船揮舞雙手。
“夫人您看!”
葛天看見晏長青的動作,立刻叫來晏長風。
晏長風來到船頭,拿來望遠鏡看向對面的船,“那個戴面具的人是李瑤娘嗎?”
葛天:“我們的情報得知對方主將是個戴面具的女子,叫李瑤娘。”
所以,晏長青殺瞭李瑤娘,用她的屍體投誠?
“夫人,他似乎是在向咱們投誠。”葛天道,“他抓瞭盛明軒,殺瞭主將,帶著活的太子,這明顯是示好,又或者,他是被毒藥所迫?”
“不管是為瞭什麼,都是秋後的螞蚱。”晏長風道,“咱們過去看看。”
葛天擔憂:“夫人,會不會有詐?”
“太子在他們手裡,蜀王以救太子為名追來,不好公然滅口,得我們來。”晏長風看著葛天跟方雄,“距離這麼遠,你們誰能精準擊中?”
葛天跟方雄一起傻笑。
晏長風又道:“這是其一,其二,晏長青是走投無路,所以不得不殺瞭李瑤娘投誠,他現在沒有作妖的資本,但盛明軒不一定,待會兒你們重點要防他。”
“是,夫人。”
與此同時,盛明宇也靠近瞭李瑤娘的船隊,他打著救太子的名號追捕叛賊,當然不能把太子丟瞭,不管是死是活,他得把人帶回去。
他的船接近隊叛賊船隊尾端,一路過來要搜船收押叛賊,速度比晏長風慢瞭不少。
而晏長風的船這會兒已經停在瞭晏長青的對面。
“二姐,”晏長青指著地上的李瑤娘,“這是我娘,她是盛明軒的死士,我抓瞭盛明軒,本想勸她棄暗投明,無奈她執念太深,連我都要殺,我不得已才殺瞭她,二姐,盛明軒已經沒有餘力再反抗,現在我把太子交給你,你回去應該能立功吧。”
餓得頭暈眼花的太子抬起虛弱的手,朝晏長風說:“救,救我……我不會虧待你跟霽清的。”
晏長風看向太子,疑惑:“這位是?”
太子差點兒沒瘋瞭,怎麼還不認得他瞭呢?他不過是餓瞭幾日,不至於瘦脫相瞭吧!
“二表妹,是我啊!”太子急道,“我是太子啊!”
“太子?”晏長風仿佛失瞭憶,一點也沒認出來,“太子不是已經被叛賊餘黨殺瞭嗎?不瞞你們說,我過來就是想要回太子的屍體,長青,還請務必把太子的屍體交給我,我才好回去交差。”
兩邊人都懵瞭,知道晏長風不會放過太子,沒想到這麼明目張膽,大活人擺在面前,愣是給說死瞭。
“晏長風你大膽!”太子也反應過來,這女人根本不是來救自己的,“你勾結叛賊,該當何罪!”
“瞧你這話說的,我明明是來救太子的。”晏長青攤手,“隻是可惜啊,天妒英才,這麼好一個太子,唉……”
太子眼前一黑,但凡不是處境不對,他定然要把這婆娘碎屍萬段,可眼下隻能靠她相救,隻好低三下四道:“二表妹,你想要什麼,高官厚祿,錢財爵位,本宮統統給你,本宮……唔!”
話沒說完,晏長青的刀已經刺穿瞭他的心口。太子瞠目結舌,沒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你……”
“太子薨!”晏長青面無表情地抽出瞭刀,轉而朝晏長風道,“二姐,太子被李瑤娘殺瞭,你把他的屍體帶回去好歹交差吧。”
葛天跟方雄雙雙目瞪口呆,閣主夫人說要來殺太子,本來以為需要他們暗中動手,沒想到還能這樣玩?
晏長風朝晏長青微微頷首:“有勞。”
“好一個借刀殺人。”盛明軒癱坐在浸滿水的船板上,呵呵笑,“晏長青,你比你姐姐可差遠瞭。”
晏長青又被戳中瞭死穴,瞬間冷瞭臉,他又將刀對準瞭盛明軒,“你一個階下囚,還是少說話的好。”
盛明軒分明形容狼狽,卻毫無落魄之相,他咳嗽兩聲,對著刀毫無懼色,“晏長青,我縱容你至此,也差不多瞭。”
他話音一落,四面八方的水裡飛上來數十人,看裝扮,是方才跳船的那些小兵。
數十人中,有四五人攻向晏長青。晏長青還未從變故中回過神,身上就先後挨瞭幾掌。他功夫稀松,勉強回瞭幾招便不敵被擒。
剩下的人全部攻向瞭晏長風的船。
盛明軒的目的是晏長風的船,盛明宇大軍未至,晏長風孤立無援,搶船易如反掌。
這數十人不是一般的小兵,是那些傳聞中的“殺手”,他們身手迅猛,像一群水中躍出的討命鬼,自四面八方躍上船。
葛飛幾人早有防備,船艙中藏瞭兩個兄弟,他們人手一隻弩箭,在殺手們從水裡蹦噠出來的時候就開始放箭。
數十人眨眼就少瞭十幾個。
但剩下的依舊棘手,他們出招狠辣,招招攻人死穴,跟玄月閣的路數十分像。葛飛方雄還有小魚三人與之對上,稍顯吃力。
晏長風見情勢不妙,放棄硬拼,她跟葛天道:“想辦法劫持盛明軒。”
葛天不敢離開她半步,有些遲疑。晏長風道:“那我去。”
對面的船已經快沉瞭,葛天一時也不知道在哪邊是安全的,不敢叫夫人冒險,隻能聽從吩咐,“小魚,你保護夫人!”
葛天飛去盛明軒所在的船,船上有幾個殺手,他沒有正面硬拼,以快制敵,泥鰍似的溜到盛明軒身邊,將他從水裡拎出來,扼住喉嚨大喊:“都停手!”
所有的殺手紛紛停住手,惡狠狠地盯著葛天。晏長風跟小魚幾個趁機殺瞭幾個,可此時,盛明軒卻朝殺手們下瞭死令。
“殺!”
他命令一下,殺手們又繼續化作殺人機器,攻向晏長風等人。
盛明軒是個瘋子,是個不要命的賭徒,喉嚨在人傢手裡扼著,依舊氣定神閑,賭誰的命大,賭他跟盛明宇誰能成就大業。
而葛天多少有些慌亂,盛明軒死不足惜,殺死他易如反掌,可他懷疑,哪怕殺瞭他這群殺人機器也不會停手。
能讓他們停手的隻有活著的盛明軒。
船上的幾個殺手齊齊攻向葛天,葛天一手抓著盛明軒一邊應對,十分吃力。可怕的是,這群殺手完全不顧及盛明軒的死活,招招下死手。
葛天嫌盛明軒礙事,將他丟在一邊。而此時,無人看管的晏長青看準機會,抽刀狠撲向瞭盛明軒,一刀又一刀,直到對方死透。
他早就在等這個機會,他原本的計劃是留盛明軒做傀儡,可現在他發現,此人不可控,倒是除掉比較安全。
而且,如果李瑤娘所言是真,盛明軒死後,他培養的殺手會殺光所有的死士,那就更好瞭。盛明軒那些勢力都是一根筋死腦袋,不可能再被旁人利用,留著全是隱患。
再者,他殺瞭盛明軒,就有鏟除叛賊之功,也許能討好到二姐。
可他千算萬算,沒算準盛明軒培養的殺手不光殺死士,更會先殺害死盛明軒的人。於是接下來,兩船上的殺手像一群被捅瞭窩的蜂,紛紛攻向晏長青。
晏長青哪怕是個高手,也架不住這樣群毆,何況他連半吊子也算不上,很快就咽瞭氣,一切算計與努力皆付之東流。
晏長風看在眼裡,心中五味雜陳,長青這孩子到底是走上瞭絕路。
多虧瞭晏長青拖延這一時片刻,盛明宇的大船終於趕來。船上的弓箭手炮手齊上,將盛明軒留下的殺手除瞭個幹凈。
危機解除,晏長風幾個蹲坐在船板上,累得直喘粗氣。
小魚:“應該沒有漏網之魚瞭吧?”
方雄:“再有可真是見瞭鬼瞭,這盛明軒實在詭異,也不知道怎麼培養出這些鬼東西,好像除瞭殺人什麼也不會做,眼神純真得隻剩下殺人瞭。”
一個人要成就自己的野心,總要機關算盡,無所不用其極,而奪得這天下,亦是要腥風血雨,一如眼前慘象,一時也說不清何為惡,何為正義。
盛明宇解決瞭亂黨,將泡在水裡的太子屍體撈上來,暫時放在放有冰塊的船艙裡。又將晏長風所在的船上的火藥武器搬到大船上,這才算完。
“二妹妹,你可安好?”甫一重逢,盛明宇先關心她是否安好,畢竟臨行前兄弟耳提面命,千囑萬托,要保他媳婦兒平安歸來。
晏長風:“我挺好的,沒受傷,就是方雄傷得不輕,你船上有隨軍郎中吧,快找個給他看看。”她又打量盛明宇,“你呢,我看你瘦瞭不少,是不是也挨餓瞭?”
“嗐,別提瞭。”盛明宇餓得都沒脾氣瞭,“想我一個堂堂親王,這幾年那是挨餓受凍,本以為江南富庶,在這裡打仗能過幾天好日子,誰知道比在北疆好不到哪去,我這一路追擊,那是勒緊褲腰帶熬過來的,不過你不用擔心,裴二好歹比我強些,傢裡還有些餘糧。“
晏長風知道,裴二定也好不到哪去。兄弟跟媳婦兒皆在外冒險,他便是有的吃也無心吃。
奪位一事基本塵埃落定,而晏長風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瞭裴二的身體上。這一趟出來又是月餘,距離他的大限又近瞭。
回程路上,她無時無刻不在記掛他,歸心似箭,隻恨不能生一對翅膀出來,飛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