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希錦隨著侍女前去更衣,那侍女一路猶猶豫豫,似有話說。
“你叫什麼名字?”蘇希錦問。
“入畫。”
“入畫?好名字。”一看就是好畫的人取的。
入畫抿瞭抿嘴,什麼也沒說帶著她進去更衣。
兩人回來時,聽見陳三小姐正跟人介紹一道菜。
“這道仙人米乃七七四十九條鱈魚制成,將鱈魚蒸熟,取脊背處的粒肉,因其形狀一粒粒,飽滿滑彈,如米一樣,所以叫仙人米。四十九條鱈魚,攏共才這一小盤。大傢嘗嘗吧。”
那盤子巴掌大小,上面堆著一碟雪白如珍珠米一樣的顆粒,想來就是粒肉。
可真是大手筆,蘇希錦感嘆,就是皇上想吃一條鱈魚,就得不遠千裡耗資千兩,從黃海運來。
這裡一下子就用瞭七七四十九條。且隻取瞭鱈魚身上的粒肉。
“這哪是什麼鱈魚,”三皇子嘗瞭一口,笑道,“不過去尋常鯉魚罷瞭。”
“三表……”
明明是鱈魚,陳三小姐不滿,正要解釋,就見他已經轉過去跟五皇子說話。
陳三嘟嘴,生氣地扔下筷子。
“蘇小姐換好衣服瞭?”她註視著蘇希錦,定睛而笑。
“這是我庶妹的衣服,她生母出身紅樓,又天生麗質。但跟蘇小姐比起來,我庶妹就遜色多瞭。”
蘇希錦聞言道:“你是她的姐姐,若是穿上這件衣服,自然更美麗。”
有人低笑,蠢貨,拿自己妹妹去擠兌別人,莫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正在這時,一名侍女趕到,急切地湊到陳三耳邊低語。
“什麼?”陳三尖著嗓子,一巴掌煽過去,“丟瞭還不趕緊找!跟我匯報有什麼用?”
“什麼東西丟瞭?”三公主問。
“我上次在流雲齋畫花瞭八百兩買的粉蝶釵。”
陳三小姐神色焦急。
難道是上次她兩爭的那枝?
蘇希錦頓感不妙。
果然就見侍女捂著臉,膽怯著說:“屋裡屋外都找過瞭,沒有。”
“這麼貴重的東西,肯定不會無端丟失,”二公主一邊摸著貓耳朵,一邊問,“你們放哪裡的?可有人進去過?”
“就在小姐梳妝室,一般不會有人進去,”侍女搖頭,“隻方才……方才蘇小姐進去換過衣服。”
說完,哭哭啼啼看向蘇希錦。
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蘇希錦。
“看我做什麼?我又沒拿。”蘇希錦無奈。
果然是沖著自己來的。
“其他人也許不可能,但蘇小姐就不一定瞭。”
陳三小姐冷哼,對著眾人解釋,“我買粉蝶釵時,蘇小姐就在我身邊。當時老板要八百兩,但蘇小姐隻肯出五百兩,於是被我買走瞭。蘇小姐定是愛而不得,心有不甘,才偷取我的寶釵。”
事情還沒查清楚,一個“偷”字就蓋在瞭自己身上。
隻要粘上這個字,污點一輩子都清洗不掉。
蘇希錦冷笑,這麼急於給自己定罪麼?
“陳三小姐,”林舒正臉色陰沉,“事情還未查清,不要急著蓋棺定論。我林某人的表妹,雖比不瞭你陳傢滔天富貴,也犯不著為支珠釵,自降身份。”
對啊,林公子可是京中有名的富豪,每日銀子進賬沒有萬兩,也有八千。
作為他的表妹,蘇希錦能差到哪裡去?
誰料這時,一位小姐站瞭起來,“我可以作證,當日我與紀表妹也在場。親眼見到蘇小姐與三小姐爭這支粉蝶釵,隻是後來被三小姐價高取得。”
紀丁璐也起身附和,表示確實是這樣。
“你胡說,明明是蘇妹妹主動放棄的。”邱笙笙拍桌子反駁。
陳三小姐譏諷:“說起來,你也有嫌疑,你倆一夥的。”
“就因為我曾經想買那支釵,就認定是我拿的麼?”
蘇希錦平靜反問,“潑我油水的是你的人,帶我換衣的是你的人,如今污蔑偷釵的,還是你的人。三小姐之心,未免太過明顯。”
“也對,”五皇子點頭,“有道理。”
眾人一陣無語,都說這位皇子資質平庸,平淡無奇,果不其然。
“強詞奪理,”陳三小姐怒氣沖天,“我好心帶你換衣服,你卻如此不知好歹。”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真拿瞭,就立馬還給我,我既往不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若我沒拿呢?”蘇希錦冷若冰霜,堅決不退。
“隻有你進瞭我的房間,除瞭你,沒有別人!”陳三小姐憤恨,“是你自己拿出來,還是我派人搜身?”
“蘇小姐乃官眷,非詔令不可隨意搜身。”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三小姐此舉不可取。”
“韓公子?”
三皇子意外,二公主皺眉,謝婉好奇,五皇子附和。
“我曾見過蘇小姐幾面,可以為蘇小姐做保,斷定她與此事無關。”
“你……”陳三小姐意外又憤怒,“你與她什麼關系?憑什麼可以為她做保?”
“三表妹!”三皇子不認可。
蘇希錦笑瞭,“得韓公子相信,是我的榮幸。可今日之事,若不能自證清白,怕是不能善瞭。”
“我答應搜身,”蘇希錦大聲說,行為磊落,絲毫不懼,“但若我身上沒搜出釵子,我希望陳小姐當著眾人的面,低頭道歉,還我清白。”
“你是什麼身份?陳小姐是什麼身份?”焉能同你道歉。
紀丁璐表姐孫小姐嗤笑。
“我倆父親同朝為官,你說我們是什麼身份?怎麼我敢賭,陳三小姐反而不敢麼?”
“你!”陳三氣極,想起自己的安排,確定萬無一失,“好,我答應你。”
蘇希錦笑瞭,看向謝婉,“謝小姐,勞煩你幫我證清白。”
在場的女子,身份高能服眾的就二公主,三公主和謝婉。
三公主與自己不睦,首先排除。二公主自打韓韞玉為自己說話,敵意明顯。
唯有謝婉,清高孤傲不屑於使用手段。雖有一點嫌隙,無傷大雅。
被點到名字的謝婉,十分意外。她收起臉上的錯愕,婀娜多姿走過來,婷婷裊娜。
“得罪瞭。”
“沒關系,”蘇希錦笑著張開雙臂,瀟灑從容。
“就在這裡?”謝婉詫異,心裡突然生出佩服之感。
蘇希錦點頭,“就在這裡。”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謝婉伸出纖纖玉手,在她兩個臂膀之間,象征性掃過。
“沒有。”
幾個呼吸間,她回頭朝著眾人說。
“不可能!”陳三差掉從椅子上跳起來,“一定是你沒認真搜身。”
謝婉美麗的眼睛翹起,美麗動人,“三小姐是不相信我的眼力?”
自然不是,漂亮的人都有一副好眼力,謝婉看人穿著就能知對方身上所用之物。
何況那麼大一支釵子。
“現在我清白瞭,”蘇希錦笑道,“三小姐是否該履行自己的諾言瞭?”
“我……”
眾目睽睽之下,陳三別無他法,磨磨蹭蹭走到她身邊,不甘情願低語,“對不起。”
“我沒聽見。”
蘇希錦語氣涼颼颼。
“你休要得寸進尺!”
陳三小姐何時受過這等委屈,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韓韞玉淡淡道:“三小姐既然承諾,就應當說到做到。”
陳三無法,一咬牙一閉眼,尖聲吼道:“對不起!”
蘇希錦滿意瞭,拍瞭拍手笑盈盈道,“方才換衣服時,一位侍女,悄悄將粉蝶釵放在我身上,被我識破。順勢給瞭她,如今那釵子,應當還在她身上。”
她說完指瞭指陳三身邊的侍女。
那丫頭聽後,臉色煞白,慘不忍睹。
韓韞玉一個眼神,身後的聽雪立刻上前,從那侍女身上取出釵子。
通體粉紅,蝴蝶翩翩,正是她們說的粉蝶釵。
人證物證俱在,縱使百口也莫辯。
“好一出喊捉賊的戲碼!”林舒正冷笑,“表妹我們走。”
“哼,”邱笙笙憤然跟在兩人身後。
及至門口,蘇希錦轉身,“三小姐既請客,又不善待客人,實在小氣。陳傢也不過如此。”
貴族子女,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整個傢族。自己的宴會,關乎傢門臉面,便是別人破壞,也應阻止。
結果東道主自降身價,帶頭沖鋒,陷害賓客,被人當面戳破。
實在有辱門風。
她輕飄飄說下一句,而後灑脫離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尷尬無比。
韓韞玉從容起身,“第一次參加陳氏宴會……告辭。”
“等等我,”五皇子起身,跟在他身後。
謝婉,二公主緊隨其後。
三皇子忍瞭忍,終是拂袖離去。
剩餘人皆斂眉散場。
賓客退散,徒留一地杯盤殘籍。
仁明殿
“哈哈哈哈,那丫頭當真這麼說?”謝貴妃聽得消息,靠在榻上,放聲大笑。
“活該,他陳傢不是一向囂張跋扈麼?想不到也有今天!”
“太丟人瞭,看賢妃以後還怎麼在本宮面前囂張。”
“那丫頭膽子太大瞭,賞,大賞。”
“娘娘,不可,”劉嬤嬤眼裡也有笑意,“我們與蘇傢一點關系都沒有,貿然送禮,不正向皇上說明,你與賢妃娘娘不合麼?”
吃瓜要有吃瓜的規矩,再精彩也不能下場。
謝貴妃收瞭笑,意猶未盡,“可是不賞,白白浪費這麼個機會,未免太可惜……”
“走,我們去瞧瞧賢妃。”
慈元殿
得到消息的皇後娘娘,隻淡淡勾瞭勾嘴唇,“陳傢張牙舞爪慣瞭,想不到遇見個光腳的。”
三大傢族,呂傢裡她無子,謝傢男兒不爭氣,隻陳傢子女皆興旺,三皇子有儲君之相。隱隱超過兩傢一頭。
“這句話也夠陳傢喝一壺瞭。”
秋彤笑瞇瞇道。
呂皇後點瞭點頭,“子慕子芙到哪兒瞭?”
“回娘娘,少爺來消息,說是在路上瞭,還有三日就到京城。”
“好,”皇後大喜,“屆時本宮會邀請所有公子小姐,在宮中為兩人接風洗塵。”
“還是娘娘想得周到。”
“對瞭,也叫上蘇傢那丫頭。”
一能打擊賢妃,二能讓子芙拿她立威,一舉兩得。
蘇希錦隨林舒正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
“是表哥沒保護好你,”林舒正愧疚自責,“以後想要哪隻釵子,都與我說,我保證他們都沒有。”
蘇希錦搖瞭搖頭,粉蝶釵不過一個由頭,她不喜這些飾品。
林舒正道:“上次推你入河的人沒找到,如今又得罪陳傢,你今後要小心。”
“現在隻要我出事,大傢都會懷疑陳傢。”蘇希錦早就算好瞭,“不礙事。”
“另外,推我入水的人,我大致知道是誰瞭。”
“誰?”
蘇希錦沒回答,她撩起窗簾,馬車現在所在之地偏僻幽靜,少有人來。巷子後面還跟著一輛朱紅色馬車。
“停一下,”她吩咐,而後下車上瞭那輛馬車。
韓韞玉盤坐於內,身前放瞭兩隻茶杯,淡淡的,冒著清香。
他知道她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