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百姓,蘇希錦欲前往鳳仙樓一遭,回府時,卻見韓韞玉送華癡出來。
“六皇子病發瞭?”她連忙緊張問。
華癡看瞭韓韞玉一眼,躊躇不前。後者笑回,“六殿下沒事,是我有些醫術上的事與華大哥相商,你此刻回府可是鳳仙樓的事有解瞭?”
“我欲前往鳳仙樓查探一番。”
“怕是不妥,”韓韞玉搖頭,“那樓中之人個個認得你,你去也查不出什麼。凌霄。”
“主子。”
“找兩個沒露面的人,去鳳仙樓盯著。”
凌霄領命而去。
眼見著沒自己的事瞭,蘇希錦朝他走過去,他身上已沒有瞭那股子香味,恢復到尋常的清爽藥韻。
昨日之夢浮現,韓韞玉心下不自在,臉頰泛紅。
“韓大哥莫非染瞭風寒?”蘇希錦奇怪,忍不住伸手為他量體溫。
韓韞玉愣瞭一下,配合低下身子,“無事。”
又問:“還有兩年半,師妹欲如何改善惠州?”
“待鳳仙樓事畢,我欲請全州縣令及以上的官員,來惠州參加會議。商討未來幾年嶺南的發展。”
這倒是一件新鮮的事,從未有州府統召縣令商討會議的。
韓韞玉來瞭興趣,卻聽華癡問道:“這麼說,表弟也當來瞭?”
“如無意外,自當前來。”蘇希錦眨瞭眨眼睛,“先別告訴娘親,給她一個驚喜。”
她難得頑皮,相比平日裡的沉穩,此時俏皮中透露些許可愛,韓韞玉眼底微暗。
“既然如此,我先過去看你嫂子。”華癡笑道,又看向韓韞玉,“不是什麼大事,一會兒讓聽雪過來拿兩盒百解丸。”
百解丸?蘇希錦詫異,隻以為是六皇子需要,也沒過多詢問。
那邊雪娘在鳳仙樓一等多日,不見韓韞玉前來,便知此事有異。
正想再去試探,聽丫頭說蔣二爺來瞭。
她立馬垮瞭臉,“死男人,這些天不知躺哪個女人床上。”
城中那些參軍、富商也是個縮頭烏龜。知新通判在查鳳仙樓,一個願伸手的也沒有。
“爺心裡隻有你,哪裡看得上別人?”蔣二爺直呼冤枉,“還不是蔣雲沐那傢夥,討老爺子歡心,這些天琢磨著要把傢中生意交給他。”
總之一句,他也是自顧不暇。
“鳳仙樓的事爺知曉瞭,奚參軍在那邊有些話語權,爺這就讓他幫你處理。”
不提奚參軍還好,一提雪娘就來氣,此事罪魁禍首可不就是他?
那老婦人是他的人,此刻樓裡說不得也有他的人。
“雪娘自是知曉二爺心意,隻怕他一個小小參軍也奈何不瞭蘇通判。二爺可否問問潘大人之意?”
整個城,除瞭韓韞玉,就隻有潘、林二人勉強能保住她。
蔣二爺擺瞭擺手,摟著她笑言,“新來的轉運使在,潘叔不好說話。”
韓韞玉久住通判府,尋常與潘、林二人商討水利事宜。對州府之事不聞不問,潘本重拿不準他的意思。
通天路斷,雪娘面容黯然,看來最終隻能找韓大人瞭。
想法一定,就有人沖忙來報,“主子不好瞭,暗閣失竊。”
雪娘大駭,暗閣裡是她藏著的藥丸,和鳳仙樓這些年做的那些子骯臟事。
“主子,官兵將鳳仙樓圍起來瞭。”
任是對方如何隱蔽,蘇希錦還是拿到瞭鳳仙樓的罪證。
也是占瞭時代優勢,沒有非法取證的約束,韓韞玉的人很快找到瞭鳳仙樓的暗閣。
證據裡描述的東西讓所有人觸目驚心,為免社會動蕩,蘇希錦要求所有人發誓,不得向外透露一個字。
證據顯示月婆寺乃鳳仙樓雪娘所設,專為男子提供特殊服務。她們將女子分為兩類,相貌美的,有的出現在鳳仙樓,有的則不知所蹤。
相貌尋常的女子,早在上香祈福時,就喝瞭蒙汗藥,讓人糟蹋瞭。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喝上這藥,得被金主選上。
“這幫畜牲!”有人怒罵。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那些生子的人……”
參與此事的人甚是震驚。
蘇希錦總覺得哪裡不對,看著呈上來的證據,陷入深深的思慮之中。
“蘇大人在想什麼?”一旁的司法奚參軍問。
蘇希錦回神,思慮回復:“本官在猜那些男子是誰?”
說是金主,必然非富即貴,然諸位參軍、富商和烏衣教等,仿佛毫不知情。
再有,若是城中之人怕是早有風聲。
由此可見,那群人很大概率不在城中。
奚參軍目光閃動,又聽她敘敘猜測,“大人不覺得這些證據來得太過容易?瞧著這本子,中間還有不少缺頁。”
“蘇大人目光如炬,洞若觀火,下官們竟不曾看到。”奚大人狀似吃驚,雙手接過她手中賬本,細細翻閱起來。
一邊看,還一邊招呼其他人過來一起。
蘇希錦掃過幾人面容,將之暗自記在心裡。
“此事,還請各位莫要聲張。今日本官會下令封禁鳳仙樓和月婆寺。”
“封瞭?”奚大人問。
蘇希錦揚眉:“怎麼,奚大人有意見?”
“不敢,大人英明,下官佩服還來不及。”
一夜之間關停兩處,牽扯出幾條大案,百姓議論紛紛。
有那去月婆寺祈福之人,唾口大罵,紛紛揚言自己被騙瞭。
至於那些鳳仙樓的常客,則遺憾搖頭,直言可惜。
蘇希錦還記得在牢裡見到雪娘時,她眼中的驕傲與不甘,“雪娘原以為蘇大人身為女子,幫女子說話,為女中豪傑。沒想與那些臭男人一丘之貉,為難女人。”
“本官入朝為官,為的是天下百姓,而僅僅非女子。你之所以看見本官幫助女子,不過恰好受害人是女性罷瞭。世道有正義,人間有滄桑,豈能簡單以性別來區分?”
蘇希錦如此回應,在她眼裡,男女皆為子民,隻不過有強弱、好壞之分。她能做的不過是揚善除惡,讓三餐不飽的百姓,過上溫飽日子。
“你說你幫助女子,焉知這些女子不是你害的?”
她急回,“我沒有害她們,我隻是把她們送走,總好過她們留在這裡受男人屈辱。”
蘇希錦敏感察覺此話有異,肅聲問道,“你把她們送去瞭哪裡?”
雪娘避而不答,“蘇大人何必與那些男人一同共事?跟著我們一起不好嗎?”
她們?聽她之意,對方全為女子。
蘇希錦欲要在問,沒想牢裡進瞭人,對方轉換話題,“韓大人最近可好?我給他下瞭不少藥,不知如今他夢中出現的是誰。”
“你給他下的什麼藥?”
難怪最近他早出晚歸,見到自己時,總怪異而冷清。
要說他以前也冷清,隻是那是尋常而輕松的,如今卻有種故作鎮定的冷清。
“讓他魂牽夢縈的藥,”雪娘可惜的咂瞭咂嘴,“他倒有些定力。沒能吃到他,是雪娘今生之憾。”
蘇希錦皺眉,“你卑鄙。”
“怎麼?就允許他們男人卑鄙,不許女人卑鄙瞭?”她冷笑,“蘇大人是善人,雪娘我可不是。說起來,我這裡有個生意,蘇大人做不做?”
與虎謀皮,能得幾時好?
“說說。”
“我知道蔣傢一個秘密,有瞭這個秘密,蘇大人說不得可鏟除蔣傢。”
多半是販鹽之事,蘇希錦翹起嘴角,“你要什麼?”
“自然要大人幫雪娘逃出生天。”
……
蘇希錦心事重重回府,一路遇到人也不曾停下。急匆匆趕到韓韞玉的院子,見聽雪、凌霄緊張守在門口,更加深瞭心中擔憂。
他說不定在裡面療傷喝藥。
“大人,我們大人他……”凌霄上前阻止。
沒等他說完,蘇希錦就闖瞭進去。屋裡熱氣騰騰,水汽裊裊。
“凌霄,不是說過若無急事,任何人不得進來?”
蘇希錦一愣:“藥浴?”
“師妹?”
一陣水聲響起,接著是衣佈的摩擦聲,韓韞玉從裡面出來,“師妹有急事?”
“沒,”蘇希錦搖頭,又點頭,“今日我見到瞭雪娘。”
原是這回事,“案子結瞭?”
“嗯,你沒事吧?”
他笑,“無事,早無大礙。”
不過是些鬼魅伎倆,上不得臺面。
雪服受濕緊貼身體,因著緊急,他隻外面簡單罩瞭層薄大衣。
“她身份不簡單,師妹好生審問,說不得能審出點什麼。”
蘇希錦轉移視線,口中道,“是問出瞭一些,她好像在一個神秘組織裡。今日天色晚,問不出什麼,我打算明日再去牢裡見她。”
哪裡是天色晚,恐怕是得知他中藥的消息,匆忙趕回來的吧。
韓韞玉心中一動,隻覺心潮湧動。
屋外,凌霄向聽雪使瞭個眼色,得意洋洋。
“韓大哥,以後若發生這樣的事,一定要告訴我。”
“好。”
……
雪娘死瞭。
是服毒自殺。
早晨獄卒巡邏時,發現她的屍體已經僵直。
“看時間,大約是昨夜三更沒的。”
仵作驗過屍體,恭敬稟告。
蘇希錦問過值日之人,又查詢牢中各處,無任何異常。忍不住一嘆,若是笙笙在這裡就好瞭。
此時此刻的邱笙笙,端坐在花轎裡,忍不住打瞭個噴嚏。
又過三日,州裡主持會議,除瞭三位轉運使,所有知縣以上的官員,均趕來參加。
林舒立自然也到瞭。
他長高瞭,挺拔修長,文弱之氣不改,卻比以前更成熟穩重。
兄妹倆的目光在空中一聚,又各自離開。
“今天開會呢,主要是講訴近幾年的工作重心,”蘇希錦先誇獎瞭水災中,擁有突出表現之人。
接著將嶺南地勢、氣候、優缺點、百姓現狀等一一闡釋出來。
在場眾人莫不覺得開瞭眼,原先混沌模糊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立體,有瞭自己的框架。
“一,堅持以農業建設為中心……先解決百姓住的問題,再解決百姓吃的問題,最後解決百姓個人問題……”
“二是加強教育,提高全民素質。從月婆寺一案中,可看出百姓多迷信、愚昧……本官手裡有一份近幾年考上進士的各州府名單,其中嶺南無一人上榜……”
這份名單自然是她之前問戶部拿的,那時她就註意到嶺南教育缺乏的現象。
韓韞玉居首位,看她自信張揚、聽她侃侃而談,臉上不自覺帶上瞭笑容。
她做事古怪出奇,卻高效有章法。說的話也怪異十足,然精準形象,讓人一聽就懂。
一旁的林大人與他有同樣想法,不同的是,他還註意著身後的林氏後輩。
而潘大人瞧著上面,陷入瞭沉思。
一條條措施自她口中提出,“諸位若有疑難雜癥,也可提出,大傢幫忙一起解決。”
“這……”公事也是私事,涉及他們的晉升之道,如果能告訴他人?
還解決?別等事情沒解決,自己還落瞭個監管不力的名頭。
再有,在場所有人,大多為平級,本是競爭關系,不打起來就好瞭。還讓他們將自己的弱點擺在人前供人參觀?
那也太沒頭腦瞭。
都是些官場老滑頭,個個屏氣凝神,絕不開口。
“蘇大人,下官有一事稟告。”
眾人沉默間,一文弱男子站瞭起來。
“林大人且說。”
關鍵時刻,還是自傢人給面子。
“自上日水災後,惠興海岸,海盜猖獗。其行蹤詭異,勇猛,每次出現,毫無規律。下官曾派人抓捕,然一無所獲。”
水患之後,海盜成瞭惠興難題,偏偏那些人裝備齊全,有備而來。每次傷瞭人,搶瞭東西,就立刻離開,靈活詭異,絕不貪戰。
好些沿海縣也有這個難題,然他們不敢說。
此刻有人主動說出,均看著蘇希錦,支起耳朵,側耳傾聽。
蘇希錦敲動著手指,陸地有烏衣教,海裡有海盜,當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本官記得奚大人曾來自海邊?”蘇希錦看向不遠處的奚參軍。
“正是。”
奚參軍心中打鼓,猜測她怕不是知道瞭些什麼。
“你生在海邊,長在海邊,對海岸地勢最為熟悉。加之你辦公多年,經驗豐富。本官思來想去,覺得隻有你最適合此事。”
方才有一點蘇希錦沒說出:無論是農業第一,教育第二還是其他,都需要建立廉潔高效的領導班子。
而今惠州貪污腐敗,官官相護,官商勾結,她早就想換瞭他們,重新選拔人才。
既然奚大人與海盜有勾結,那就派他去。解決瞭問題,百姓有益;解決不好,正好借此機會,將他炒瞭,讓位於廉潔賢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