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留下的東西有許多,光地契就裝瞭滿滿兩大盒子,包括但不限於山莊、田地、商鋪……蘇希錦甚至在裡面看見瞭懷化樓,京西瞭名的烤肉店,她以前最愛過去吃。
“那是我讓人開的,”韓韞玉坐在她身後,將她擁入懷中,“你以前最愛吃。”
她愛用愛吃的東西他都記得,蘇希錦心下觸動,“瞧著還有許多傢業在太原。”
那是王氏的老傢,自然還在那邊。
“留瞭些人守著,每隔一段日子就派人走一趟。”
蘇希錦瞭然,抓起盒裡的鑰匙問:“這些是管哪裡的?”
“書房、商鋪,最多是庫房。”
瞧這鑰匙的數量和重量,裡面的東西隻怕不少。
“一會兒我帶你去露個面,日後也方便你取用。”
蘇希錦點瞭點頭,又看見右手幾個關閉的盒子,心下好奇,“這是什麼?”
說著打開一看,見上面寫著“賣身契”三個大字,底下分別人名、年齡、時間等等。她將所有的賣身契拿在手裡,預估裡面有數百上千張。
“公務繁忙,這些個庶物也不能落下,”說著轉頭看著韓韞玉,“你以前怎樣管,今後還怎樣吧,我與你一同分擔。”
掌握著太倉的人,嫌掌握幾個庫房麻煩。
他俯身蹭瞭蹭她的鼻子,“都依你。”
蘇希錦又讓花貍將嫁妝單子取來,除開自傢準備和韓傢給的聘禮,剩下都為表哥林舒正贈予。
如此多的東西,外祖父、林大舅等人竟然半點沒意見。林傢富貴,表哥經商天賦奇高,他的財產有多少,一直是個謎。蘇希錦估計林大舅等人也摸不準。
見那單子,韓韞玉目光微黯,有個惦記著自傢妻子,願意為她付出所有而立志終身不娶的情敵。真真讓人嫉妒、佩服,又不得不時刻警惕。
“這些東西且放在庫房,至於田產、商鋪,”蘇希錦吩咐花貍,“你且找個妥當的人打理吧。瑾哥兒也有三歲瞭,等他今後成親之時,再將這些個東西送回去。”
花貍稱是。
身後之人無聲,蘇希錦轉頭問道,“師兄覺得如此可妥當?”
“你的嫁妝,自然你做主。”
他拉她起身,“咱們去見見外間的管事。”
總歸人都是他的,林舒正付出再多,無論如何也比不瞭自己。
另一邊,費氏帶著韓顏玉處理著傢中庶物。她們才回來不過一個多月,之前一直忙著韓韞玉的婚事,說實在也不清楚傢中情況。
好在有管傢的本事在,理瞭幾日,也差不多清楚瞭。
韓顏玉索然無味趴在一旁,想法設法溜出去與新進門的大嫂玩樂。
費氏餘光瞥瞭她一眼,隻覺無奈又想笑,“你今年十四,明年就及笄。跟娘學著管傢,日後到婆傢去,也不至於被人說三道四。不然別人還說是娘沒教好你。”
此次回來她沒打算再走,兒子女兒都到瞭適婚年齡,她想在京中為他們找門合適的婚事。
“又來瞭又來瞭,”韓顏玉捂著耳朵煩悶不已,“娘親說得我耳朵都起繭子瞭。”
“那娘親說這麼多,你可曾記住一星半點?”
韓顏玉撇瞭撇嘴,摟著她的手臂撒嬌,“方開始記瞭一點點,娘親說得多瞭,就什麼都不記得瞭。”
“合著還成瞭為娘的錯。”費氏掙開手,點瞭點她的額頭,“你哥哥不省心,你也不叫人省心。”
她哥韓溫玉誰都看不上,秦州那邊看不上也情有可原,誰知回到京都還是如此。
“娘,”韓顏玉摟著她耍賴,“哥哥不省心你說哥哥就是,你若再說我,我又要頭疼瞭。”
她自小有頭疼的毛病,想不瞭什麼復雜之事。費氏聽她這般說,不忍再勉強,隻得任由她去瞭。
韓顏玉幽幽嘆瞭一口氣,“我要是有大嫂那樣聰明就好瞭。”
“做夢呢你就,”費氏毫不留情打擊,就她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她搖瞭搖頭,“你大嫂那樣的人,千百年也沒見出一個。”
反正她活這麼大歲數,從未聽說女子當官,更別說治時疫什麼的。
母女倆說著私房話,氛圍正濃時,有丫頭來報梅姨娘過來瞭。
韓顏玉立刻垮瞭臉,冷哼一聲,十分不屑。費氏緩緩收瞭笑,讓女兒出去玩,並叮囑:“不要去打擾你大嫂。”
林顏玉匆匆離開,到門口遇見一身著桃紅色衣裳的美貌女子,冷哼兩聲就擦肩而過。
“妹妹來瞭,裡面坐。”費氏收撿著案面,笑著吩咐下人上茶。
梅姨娘蹲身行禮,“前些日子病瞭,怕沖撞大公子喜事,不曾出門,也不曾向夫人請安,還望夫人恕罪。”
費氏俯身抬起她的雙臂,“妹妹說哪裡話?姐姐何曾怪罪過你?”
“夫人待妹妹好,妹妹一直都省得,”梅姨娘笑道,姿態嬌柔,五官嬌艷,“夫人在打理傢中庶物?可要妹妹幫忙?”
“沒多少事,不勞妹妹操心,妹妹還是安心養病得好。”
梅姨娘連忙稱謝,好似想起瞭什麼,突然道:“說起來咱們這次回來,該是不會回秦州罷?這傢中庶物,還得夫人與蘇大人操心。”
費氏手下一頓,沒說什麼。
“其實要妹妹說,這女人啊,甭管在外面多厲害,回到宅子裡還得洗盞端茶,操持庶物。男人終究喜歡柔和貌美的。”
“妹妹在說三爺呢,還是誇自己呢?”費氏問。
梅姨娘低頭一笑,徐娘半老,嫵媚動人,“夫人莫要打趣妹妹,老爺心中隻有你,妹妹是知曉的。”
費氏心覺惡心,神色也淡瞭幾分。
“其實要妹妹說,”梅姨娘低頭擦拭著紅艷指甲,“蘇大人能力卓絕,敢與男兒媲美,又是老爺的弟子,老爺還為她改瞭進祠堂的規矩,這是以前夫人都不曾有。隻怕今後傢中還是她說瞭算。”
“阿錦在朝為官,自是與其他女子不一樣,”費氏心下一動,“妹妹今日來,到底想說什麼?”
“就是來向夫人請安,順便提醒夫人,溫玉也該娶妻瞭,夫人別一年到頭忙到尾,還替別人做瞭嫁衣。”
……
與韓韞玉看瞭京中所有鋪子、田莊,回到府中已是傍晚,傢裡人正等著用膳。
韓國棟坐上首,韓庚辰夫妻坐左側,蘇希錦與韓韞玉右一位。
“方才不是遣人回話,不必等咱倆的嗎?”韓韞玉說。
費氏笑道,“也不是等你,是等你媳婦呢。她才嫁進傢中兩天,正是不適應之時,可不得等著些?”
“三嬸不必如此,”蘇希錦搖頭,“阿錦對府上熟悉得很,以前也時常過來與師父一起下棋學琴。是不是,師父?”
“嗯。”韓國棟緩緩點瞭點頭,和顏悅色。
韓國棟在小輩面前一向嚴肅,連韓庚辰從小都沒見幾個好臉色,此刻見爹與蘇希錦關系如此融洽,心覺勸解之事有望。
小輩們見同齡的大嫂能與祖父打趣逗樂,平起平坐,更是心生佩服。
費氏眼睛一轉,笑道:“都進門瞭,怎還叫師父?阿錦是不是該改口喚祖父瞭?”
所有人都看著蘇希錦,韓國棟甚至還挑瞭挑眉。
蘇希錦想瞭想,“我覺得還是師父好。”
韓韞玉正為她佈菜,聞言溫聲問尋:“為何?”
她道,“這樣感覺比你高瞭一輩,日後好說話。”
眾人附和而笑,韓韞玉無奈搖頭,“我從小是祖父教大的,若說起師門來,你還得喚我師兄。”
蘇希錦覺得可以,這可比夫君能叫出口。
一群人說笑中,韓溫玉默默吃飯,緘口不言。
韓國棟看瞭他一眼,肅色問道,“溫玉的婚事可有著落瞭?”
“還沒,”費氏回,“秦州太小,兒媳與三爺想著回京再相看。”
韓國棟點瞭點頭,“也不急,韞玉不也二十來歲才成親嗎?”
韓溫玉受寵若驚,第一次見祖父為自己說話。
費氏看著對面吃相良好的蘇希錦,心中一動,“阿錦身邊可有認識的姑娘?若有那合適的,可給你弟弟說和說和。”
蘇希錦停箸笑言,“這可難為我瞭,我身邊都是年長同僚,唯一一位好友也在朝中當差,且已成瞭傢。”
費氏一想也是,遂不再多問。
反倒是久未出聲的韓溫玉突然問:“大嫂可是去過太原?”
“慶豐八年曾去過,”蘇希錦眨瞭眨眼,“二弟何以如此問?”
韓溫玉搖瞭搖頭,不再說話。一旁的韓韞玉眼眸波光暗動,神情自若為妻子添菜。
晚點回房備著明日回門的東西,這日她心情好,任他予取予奪,事後趴在他懷裡睡得香甜。
一早兩人回蘇府,方到門口就看見四處張望著的林氏,蘇希錦高興地沖她招瞭招手。
林氏小跑兩步,流著淚將她擁進懷裡,從她出生,除瞭去太原那段日子,其他時間母女倆極少分開。
“娘,這裡風大,先進去再說,”韓韞玉立在兩人身後。
林氏回頭看瞭看華癡,又看瞭看蘇希錦,“是誰在叫我?”
蘇希錦“噗嗤”樂瞭,指著韓韞玉,“是韓大哥。”
林氏激動點頭:“好好好。”
蘇希錦未嫁給韓韞玉前曾說過,她傢就她一個女兒,自然要擔起男兒的責任。
那時韓韞玉沒有表白,蘇傢也沒有認華癡為義子,隻是兩人私下閑聊的話,不想他都記得。
入內,韓韞玉與蘇義孝閑聊,和他一同照顧後院的種子。蘇希錦抱著蘇詞逗樂,“詞哥兒,不記得姑姑瞭?”
詞哥兒看著她好半天,才想起來,剛“啊”瞭一聲,口水順著下巴流得處處都是。
商梨手忙腳亂為他擦拭,“還不是怪你經常捏他,現在一看見你就流口水。”
林氏樂瞭,緩過神才問她在韓傢習慣不習慣。
“習慣,”蘇希錦道,“除瞭咱們傢和衙門,就對那裡最熟瞭。”
什麼時候還開得起玩笑,林氏白瞭她一眼,心下卻松瞭一口氣,“他們傢大業大,人口簡單,不比我們傢單純。你也是命好,上面無公爹婆婆,隻跟韞玉關起來過日子就是瞭。”
說起公爹,她倒是想起瞭一件事,“聽說你們成親那天,你公爹也去瞭。到底是父子……傢和萬事興,你既然嫁過去,看能不能說和一下。父子哪有隔夜仇?若少瞭隔閡,韞玉說不得也開心些。”
蘇希錦表示無能為力,“這事關乎朝廷政見,是師父做的決定,跟一般傢事不同。”
再說韓庚遙苛待嫡子,縱容妾室傷害韓韞玉,又沒養過他,憑什麼因著一句“父子”就得原諒他?
那這代價微妙也太輕瞭些。
難不成韓韞玉前半輩子受的苦,就因為一句“父子”而煙消雲散?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別人不心疼他,她還心疼呢。
林氏被“政見”兩字嚇到,甚至都忘瞭她口中的稱呼,“既是政事,那娘就不說瞭。左右娘都聽你們的。”
她這人有個優點,自己不懂的就不多說,也不瞎出主意,全心全意信任女兒。
“聽說韞玉三嬸也回來瞭?”林氏又想起一事,“她是個能幹的,阿錦日後有內宅之事,大可向她請教。”
至於聽誰說的,自然是林氏的好閨蜜伯爵府梁夫人。圈子裡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
“女兒知曉。”
蘇希錦與韓韞玉在蘇府住瞭一日才回韓傢,彼時韓國棟已去福寧殿上早朝。
蘇希錦與韓韞玉成親,作為當事人放九天,而直系親屬的韓國棟跟著放瞭三天。
朝中事務繁多,盡管有這九天假期在,兩人怕公務堆積如山,還是將案卷搬瞭出來。
一房兩案,夫妻兩面對面處理公務。
這日韓韞玉外出,她正在寢房看書,突聽花貍說二姑娘來瞭。
話音方落,就見韓顏玉從門口跑瞭進來:“大嫂,你現在有時間嗎?”
蘇希錦用鎮子將書壓住,回應,“可是有什麼事?”
韓顏玉摸著腦袋,討好一笑,“大嫂,可以給我看看女官服長什麼樣子嗎?”
她從來沒見過女官服。
“你不說我都忘瞭,”蘇希錦一拍腦袋。
被韓韞玉糾纏幾次,她都忘瞭看陛下賞賜的女官服長什麼樣子。
正叫人去拿,花貍又報道說三夫人來瞭。
韓顏玉立馬慌亂往外跑,“大嫂,千萬不要告訴娘,我在你這裡。”
跑到一半又退回來,在房裡找起藏身之地。
無頭蒼蠅一樣,看得蘇希錦直樂,指瞭指自己背後的衣櫥,剛引著她藏好,就見費氏走瞭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