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伏覺得這一遭,他這張老臉都要丟盡瞭,雖然他現在披著一個小孩的皮,可他還是要臉的。
傳出去這不得讓人笑死。
不過他再怎麼覺得丟臉也沒法子,人傢就是不理他,他這會兒,連這個門都出不去,尋不到法子,他也靜下心來,慢慢地等著。
就這樣,這母子兩便在客苑那邊住瞭下來。
禦醫那邊給石慧琴開瞭藥,說是讓她臥床靜養七日,她不敢出來晃悠。
倒是李伏出來瞭幾次,在外院這邊晃悠倒是沒人管他,不過他進不瞭內院,也出不瞭門,每次走到門口,都被人像是拎小雞一樣拎回來丟在院子裡。
幾次之後,他終於學乖瞭。
他如今隻是一隻小菜雞,單手可拎。
不過他時常在外院的二門邊上守著,隻要李臨從這裡走過,他都能看上一眼,怎奈對方並不理會他就是瞭。
“那小孩又在門口守著?”
蘇莞給李臨遞瞭筆墨,他正在給燈籠畫貼紙,那貼紙是一張張裁剪好的宣紙,先前這幾日,李臨便將倆盞燈籠的骨架搭好瞭,今日畫貼紙,等貼紙幹瞭,就貼上去,到時候燈籠就成瞭。
先前二人商量瞭一下燈籠的樣式,雖然是乞巧節,說的是牛郎織女的故事,但是兩人對這個天各一方的故事不大喜歡,所以並沒有用上這個節日的樣式。
倆盞燈籠,一盞畫連理枝,一盞畫比翼鳥,瞧著好看,寓意也好。
“守著。”李臨下筆勾畫枝葉,眉梢微皺,“這小孩挺奇怪的。”
“確實挺奇怪的。”蘇莞靠在桌子上,一手支著桌面,手心托著下巴,“瞧著真的將你當成父親一樣。”
眼神總是騙不瞭人的,若是虛的,兩人到底是能看出來的。
李臨皺瞭一下眉頭:“我倒是不想有這麼大的兒子。”
到底前世今生是不同的,便是同一個人,想法也是不同的。
前世李臨沒有成親,不知道所謂的男女之情,至於外面的女子如何的覬覦他,隻要不鬧到他面前來,他也是漠不關心,並不在意,真真的是半點不染塵埃。
對於石慧琴的那點貪念和謀算,他也不曾放在心上,最多也就是瞧著她實在是可憐,念及他母親對石傢的情分,給李伏尋瞭一個師父,讓他拜師學藝去,人生如何全靠自己。
至於後來的事情,也是巧合,他實在是不想成親,又覺得這小孩性情不錯,便撿瞭一個現成瞭,總好過再去尋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孩來養。
可是今生,他的想法卻大不相同瞭。
他娶瞭夫人,也是他自己中意和喜歡的,他想著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如此人生嬌妻幼子,一生美滿幸福和樂。
而且他也很在乎蘇莞的想法,若是他孤身一人,旁人覬覦他,他自己不在乎,事情過去就過去瞭,可是他有瞭夫人,夫人在意,而且很不高興,他自然也要在意瞭。
石慧琴和李伏這一對母子,如今他心裡很反感。
蘇莞歪著頭看他:“若不然,你與那小孩說說話,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這一天天在那裡等你,瞧著也挺可憐的。”
“怎麼?可憐他?夫人莫不是忘瞭,他想給我做兒子呢。”
他夫人都明示他要改嫁瞭,差點夫人就沒瞭。
他想起來心裡還有氣呢。
蘇莞道:“可是他這一日日地等,也不是辦法,你需得與他說清楚,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李臨想瞭想,便點瞭頭:“行,我尋個機會與他說說,若是他真的那麼想要父親,我將他送去他親生父親那邊。”
蘇莞皺眉:“他父親不是先前和離的那個?”
李臨臉色不變:“是啊。”
蘇莞伸手撫瞭一下放在邊上扇子的扇面,上面繡著一顆顆飽滿的葡萄,瞧著可愛極瞭,她道:“倒不至於,那小孩若是回去瞭,定然沒有什麼好日子,你且與他說清楚就是瞭。”
蘇莞雖然因為李伏那一聲父親,心裡很不痛快,但也不至於出手去整一個小孩子。
“行。”李臨應瞭下來,兩人當天便將倆盞燈籠做好瞭,到瞭第二日,他出瞭二門,見到李伏守在那裡,便讓他過來,李伏小心地跟瞭上去。
李臨帶著他進瞭邊上的待客苑,坐下來與他說話:“坐下吧。”
李伏看著他有些失神,仿佛是要透過他,看到前世的那個人,那個他想要見的人。
眼前的這個,讓他覺得有些陌生,不但是年紀,好像連性情都變得有些不同瞭起來,前世的那個人,瞧著也是溫和隨和,但是對誰都帶著一股子疏離感,像是要羽化登仙之人。
可是如今的這個,依舊是溫和隨和,周身卻沾染瞭一些人間的煙火氣。
“坐下吧。”
李伏回過神來,點瞭點頭,然後在茶座的對面坐瞭下來,見對方要取茶葉泡茶,他忙是想要伸手接過,不過倒是沒有搶到手,李臨的手微微錯開,躲開瞭。
他慢慢地將手收回來,低下頭來不敢出聲。
“不用你,你且等著喝茶吧。”
說話間便有人送瞭一壺熱水進來,李臨取瞭水,將茶水泡上,屋裡靜悄悄的,隻有院子裡水景水流聲,以及眼前茶水倒入茶盞的聲音。
“喝口茶吧。”
李伏伸手接過,喝瞭一口,這盞茶倒仍舊是他記憶中的味道和感覺,是他心心念念的,喝完之後,倒是覺得心裡平靜和下來。
這些日子,其實他心裡也很浮躁,亂糟糟的,甚至有些茫然。
前世的得瞭機緣,做瞭李傢的養子,後來做瞭李氏傢主,最後還做瞭皇帝,但是今生,好像一切都沒有他什麼事情瞭。
他的養父娶瞭夫人,日後也定然會有孩子,這個世間上,將會有一個真真正正流著李氏血脈的孩子。
李氏的一切,從這一遭變故開始,都與他無關瞭。
或是說,從這個變故開始,他回到瞭自己本應該走的人生道路上。
他隻是李伏,今生也隻能是李伏,再也不是前世那個李重華瞭。
重華。
是他養父給他取的字。
他短短的手指微微捏緊瞭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