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賭局有詐

作者:懶橘 字數:2568

陸昌回頭看,摘星樓已有一段距離,馬上要出朱雀街,便快幾步跟上許澄寧二人,撓著腦袋問:“澄弟,怎麼瞭?你不想別人押你?”

許澄寧早收起瞭憨笑。

“賭局有詐!”

“什麼詐?”

許澄寧看摘星樓已經遠瞭,四下無人,才道:“你覺得賭坊是做什麼的?”

陸昌摸不著頭腦:“賭錢啊。”

“東傢為什麼要開賭坊?”

“當然是為瞭掙錢。”

“不錯,為瞭掙錢。”

許澄寧道:“他們想掙錢,就得讓老百姓輸錢,讓他們買錯。可他們卻任由薦官把舉子的底細散播開,並口徑一致地推薦外地舉人。

“天下舉子千千萬,來自五湖四海,豈是平頭百姓能探問徹底的。合州地處嶺南,普通人陸路水路最快也要三個月才能抵達京師,也就是說,調查舉人的薦官至少十月底就要回程才趕得上這次賭局。

“可剛剛我問過的薦官,卻連佟舉人十一月中喜得一雙龍鳳胎都知道,這樣的傳訊能力,絕非普通的平民百姓可以做到。”

點頭官是什麼?可不是點頭決策的官,而是嶺南一帶對負責數人頭的點卯小吏的戲稱。

至於佟景的曾祖父,的確曾經為官,卻是通過舉孝當上瞭一個小縣丞,字都不識幾個,何來佟舉人繼承瞭曾祖天分之說?

而那個掩面羞慚的私塾先生,其實也是個半吊子,隻會教識字念書,釋義半點不會,自然輕易被問垮。

若非她曾隨燕先生遊歷過嶺南,識得一些方言,還曾在碼頭見過冒著烈日曝曬點卯的佟景,真要以為佟舉人是天降之才無人能及瞭呢。

起草這份措辭的人很聰明,他說的全是事實,誰都挑不出錯,可偏偏於細節上巧妙用語,模棱兩可,如細細的金砂,把一個普通人不露痕跡地裝點成下凡的神人。

“如此耗費心血銀錢搜集來的底細,難道真的隻為從賭客手裡賺一兩茶水錢?天底下豈有這樣的好事。”

陸昌還有些不明白:“那是為瞭什麼?”

“還記得梁四公子嗎?我看瞭榜單,他身上的註額已達到六十萬兩之巨,倘若那日他被構陷成功,這些銀錢就都流入平安賭坊的口袋瞭。”

李少威恍然:“你是說,是平安賭坊故意讓賭客買錯。”

許澄寧點頭:“我已問過瞭,平安賭坊背後的東傢是鄭貴妃娘傢。若我沒有猜錯,這些薦官是鄭傢有意安排的,故意混淆視聽。

“權貴之傢有權有勢不好招惹,所以他們極力宣揚聖上欲重用寒門子之事,誘導賭客在出身低微的舉人身上下註。沈耘和我,就是他們千挑萬選出來的兩個最佳誘餌。

“沈耘名聲遠揚,學富五車,卻隻是佈衣出身,背後無人;

“而我,連中四元,實際上隻是個十四歲少年,防備心弱,更無自保能力。

“隻要我們在會試前一天發病、中毒、掉河裡甚至惹上官司,平安賭坊就可以輕而易舉賺得盆滿缽滿。

“所以,一旦有很多人押瞭我,我就完瞭。”

陸昌沒想到背後是這麼個驚天大陰謀,心裡滿滿的後怕:“澄弟……我差點害瞭你!”

許澄寧拍拍他的肩:“與你無關,能讓大傢認識到我還年幼反而是好事。隻是這裡是天子腳下,萬不可輕狂,以免橫生枝節。”

“我再不會瞭。”

李少威問道:“你想怎麼做?”

許澄寧搖搖頭:“我也不知……明日,我去問問先生吧。”

正說著,早已離朱雀街很遠瞭,瓦市裡鬧哄哄的,大傢又說又笑地傳著誰傢的八卦。

漫天充斥的嘰嘰喳喳聲把清新的春天悶成瞭聒噪的酷夏。

陸昌好熱鬧跑過去打聽,才聽人說文國公府的三小姐是鄉下農婦養大的,年前才找回來,農婦上門去看望在國公府門口撒潑丟瞭好大醜。

原來,自傢宴後,許秀春果真被禁足在瞭自己院中,她走動不得便沖下人撒氣,把下人磋磨得叫苦不迭。

王氏也很快請來瞭西席和教習嬤嬤,許秀春的腦殼裝不進二兩墨水,更聽不得文縐縐的話,屢屢頂撞把兩人氣得不輕。

她出不去,劉氏母女卻坐不住瞭。

許秀梅苦等多日都等不到自己妹妹來接她們去看看謝傢,心急火燎的,便慫恿劉氏去文國公府叫門。

劉氏心知自己女兒是假小姐,本就心虛,自然不敢上門。

可耐不住許秀梅各種誘哄,什麼二妹雖然是假的,可母親救瞭他們公府小姐是真的就是對他們有恩,什麼母親養瞭二妹十多年,去看看養女也是應該的,上門是客,國公府怎麼也會送些東西給她們等等。

劉氏聽著聽著就動瞭心,把許福和丫頭托給鄰居照看,帶著大女兒上國公府去瞭。

待看到玉麟街那一整條街都是國公府的,母女倆眼睛都饞紅瞭。

劉氏走上前對守門的陪著笑臉道:“這位爺,我找我的養女。”

門房看她一眼,指瞭指西邊:“下人都是走後門的,你到那邊去問吧。”

許秀梅氣道:“我們找謝三小姐!我們是謝三小姐的養母和姐姐!”

門房叫這醜不拉幾的黑臉妞惡心到瞭,一臉不適地揮手趕人。

劉氏母女卻像從前在村裡那樣,大呼小叫地喊起許秀春來。

門房也惱瞭,推瞭一把,罵道:“什麼玩意兒也敢來國公府胡亂攀扯,再不走小心我叫人把你們打出去!”

劉氏氣極,一不做二不休賴在地上撒氣潑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辛辛苦苦幫你們把女兒養到這麼大,現在女兒還你們瞭,卻看都不讓我看一眼,真是造孽啊!

“女兒是你們的,卻是我養大的哇!這麼大的人傢,都是一群白眼狼嗎……”

許秀梅也跟著哇哇大哭,嘴裡叨叨地說著從小到大她們傢對國公府的小姐有多好多好,如今他們卻翻臉不認人瞭。

圍觀看笑話的越來越多,議論聲嗡嗡作響,都在說著文國公小姐被一個鄉婦養大的事。

這事原本謝府打算掩住,對外都說三姑娘在莊子上休養才接回來,被劉氏這一鬧,什麼都掀開瞭。

陸昌和許澄寧聽得有些不明白。

農婦傢即便窮困,可也是正經人傢,親女兒既不是淪落風塵,丟失的事有什麼好遮掩的。

李少威倒是懂。他雖是一介佈衣,祖上卻是當過官的,便解釋道:

“世傢大族最看重的就是名聲。若是傳出傢中曾丟瞭一位小姐的事來,外人多要猜忌這傢子是非多,好人傢的女兒不願意嫁過去,兒郎也不願意有這樣一個嶽傢。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是這個道理瞭。”

他頓瞭頓,又說:“況且,士農工商,農戶再是本分,在世傢勛貴眼裡,終究低人一等,那樣人傢養大的女兒,德行教養總是不及大傢閨秀的。想來,國公府也是怕這個女兒找不到好的人傢。”

這世道對女子總是更苛刻些。

寒門男兒尚可通過科舉、舉薦,或者在為農、為工、為商中成為佼佼者,而得到世人敬仰。

而身為女子,仿佛出身就註定瞭一切,若沒有一個好的出身,除非嫁得一個出色的夫婿,或生瞭一個出息的兒子,否則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許澄寧心知,即便自己再反感痛恨這世道強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鎖,也得托庇在男兒的身份下才能伸展開手腳。

母親對她凌虐折辱無數,唯獨拿她假作男兒這件事,救瞭她一生。

設置 目錄

設置X

保存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