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捉弄(上)

作者:懶橘 字數:2857

時下未出閣的女子興著襦裙,一襲長而寬松的襦裙,配上披帛便已翩翩如仙,搖曳生姿。

而來的這個人,櫻草色配石榴紅便罷瞭,還要再罩一層寶藍的紗衫並蝦粉的飄帶,一邊走一邊提著下滑的裙頭,熱汗津津,滿臉胭脂都暈成瞭個調色盤子。

端陽郡主噗嗤一聲笑瞭,其他小姐也都嘻嘻哈哈笑起來。

“天哪,我剛剛在門外見到她,還以為是個瘋子呢!”

“她是怕別人看不出她首飾盒子裡有什麼麼?”

“文國公在外面找瞭個什麼東西啊……她真是親生女兒?”

要知道,謝傢人可是出瞭名的好相貌,謝允伯的親娘韓氏當年可是艷冠京都的第一絕色,謝允伯有老國公和老國公夫人的底子,端的是風流倜儻,哪怕四十歲瞭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怎麼會生出這麼個歪瓜裂棗來?

端陽郡主已經笑得不行,對謝瓊韞道:“你大伯一介武夫果然不拘小節,什麼人都敢往傢裡帶。換做是我,我可沒臉把這種女兒放上臺面來丟人現眼!”

謝瓊韞輕聲致歉道:“郡主海涵,三妹妹幼時在外無人照拂,禮儀上短缺瞭些。”

許秀春剛剛進門後,因被前院的雕欄畫棟吸引,走岔瞭路,還是金枝問瞭府裡的下人才找到花園的路。

早上出門隻圖臭美,身上穿得又長又重,卻沒想到王府這麼大,路這麼長,把她累得氣喘籲籲,教習嬤嬤教的閨秀禮儀全拋到瞭腳後跟。

花園裡所有人都在看著她笑,她知道那是不懷好意的笑,但她因為沒有爹,從小受到的嘲笑欺負多瞭去瞭,早就已經習慣。何況,她現在可是文國公的千金瞭!她們有麼!

她梗著脖子挺著瞭腰,繼續往前走。

亭子裡端坐著的美貌女子高高在上道:“你就是謝三?見瞭本郡主為何不行禮?”

玉枝偷偷提點許秀春,許秀春驚道:“為什麼?我可是父親的女兒!”

她說得有些大聲,玉枝臉上已經紅得滴血,急道:“郡主是皇帝的親孫女!”

果然對付這個沒見識的三姑娘得說大白話,許秀春這才規規矩矩行禮,滿頭珠翠叮呤哐啷作響。

大傢又嘿嘿笑起來。

端陽郡主也不喊她起來,許秀春顫顫巍巍地伏在地上,全身發抖。

跪瞭約有一刻鐘,她再也堅持不住,歪過身子就要栽倒,她哎呀一聲,以手撐地,腕上一隻翡翠鐲子一下子被磕得支離破碎。

“哎呀,謝三小姐,你還跪著呀,傢裡難道沒給你請教習,怎麼連跪都跪不好呀?”

“也怪你穿得太艷瞭,盯著一身花花綠綠,擱這花園裡一站,誰看得見你呀嘿嘿嘿……”

“就是,戴那麼多釵環,難怪跪這麼一會兒都跪不住,下回記得穿戴清減些……”

許秀春被鐲子的碎渣子紮破瞭手,疼得齜牙咧嘴,鮮血順著手臂流出一道血註來。

皮膚發黃的手臂好不容易養細嫩,現在又要多個疤,她心裡又酸又苦,淚水在眶裡直打轉兒。

她抬起頭,又怯又怒地瞪著這些人。

謝瓊韞斥責道:“三妹妹,不得無禮,大傢隻是說說玩笑話,何必這般小心眼。”

她向著大傢略表歉意,“舍妹無狀,瓊韞代她向各位賠禮瞭。”

她盈盈福禮,舉止端莊優雅,神色平和,換得不少人的好感。

不愧為京城第一才女,這般禮數,這般氣度,才是真正的大傢閨秀嘛!

果然外人都說,謝尚書這一房才是最像老文國公的,不然也不會有瓊韞這般知書達理的女公子,還有瑾瑜公子那樣驚才絕艷的兒郎。

“謝大姑娘真是客氣瞭,是我們不對,一時頑皮,該請謝大姑娘見諒才是!”亭外一位小姐笑呵呵道。

另外一位也道:“是啊是啊,我們看謝三姑娘初來乍到,多說瞭兩句玩笑話,沒想惹瞭她的眼淚去瞭,罪過罪過!”

她們向謝瓊韞道瞭歉,又向謝瓊絮道瞭歉,就是沒人想過給許秀春道歉。

許秀春氣得不行,什麼玩笑話,合著罵人的人沒有錯,她計較一下就是她不對瞭是吧,怎麼香的都是你們的,臭的全是她的瞭呢!

許秀春忿忿地要上前,玉枝死死拉住她,苦苦哀勸:“姑娘,這裡是壽王府,那是郡主,王爺最疼的女兒,您不能在這裡惹事啊,萬一傳出不好的名聲,您的親事可怎麼辦?”

提到親事,許秀春才冷靜下來,不情不願地被玉枝拉著找個位置先坐下瞭。

壽王府待客的茶點極精巧,糕點小小的,呈櫻花樣,淡淡的五顏六色,分瞭幾盤子,每盤也就六個。另有高柄小銀盤盛著水亮的紅櫻桃,顆顆飽滿,十分可喜。

許秀春還沒見過櫻桃,飛快地捏瞭一個放進嘴裡嚼動,吐出果核,又連吃幾個糕點。

玉枝心裡發苦:“姑娘,不能吃瞭,會失禮的。”

貴族宴會的吃食,主要是擺個體面,這等人間煙火的俗物,通常放涼瞭都沒人吃。

許秀春不懂,她傢裡窮,從小過得苦,娘帶著他們幾個孩子一年隻能指望著兩畝地的收成過日子,每年除瞭稅,還要被大宅克扣米糧。

她肚子裡常年是沒滋沒味的米面,衣服更是一年做不瞭兩身。

苦巴巴的日子過多瞭,好東西擺在眼前,叫她怎麼能不饞?

耳邊聽到吃吃的低笑聲,許秀春轉頭,看到兩個嬌滴滴的姑娘正在咬耳朵,見她看過來就齊齊收回目光,把頭轉回去瞭。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在村裡的時候被人看不起,現在她有爹瞭有錢瞭有地位瞭,還是被人看不起。

許秀春嘴一癟,悄悄抹瞭抹眼淚。

端陽郡主身邊圍坐瞭幾個人,不知說瞭些什麼,逗得她笑起來。

“難得大傢聚一場,不如我們來投壺吧?”端陽郡主美目飛揚,語氣驕矜又慵懶,“輸的人,就在頭上頂個果子,給本郡主當箭靶!”

“好啊!”

姑娘們嘻嘻哈哈,極爽快地答應瞭。許秀春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就見幾名侍女捧來羽箭和一隻細長頸的雙耳銅壺,壺放在席中夾道上,丈外劃瞭一條線。

端陽郡主被簇擁著走出亭子,拂瞭拂袖子,輕笑道:“懶怠瞭一個冬,該松松筋骨瞭,讓我先來吧。”

她挑瞭一支羽箭,橫在臉側對瞭對,便提肘擲去,箭頭斜斜落入瓶口,箭桿慢悠悠轉瞭半圈,不動瞭。

“依竿!郡主好厲害啊!”曹四姑娘曹蕓拍手笑道。

“果然玩投壺沒人投得過郡主!”

端陽郡主懶懶道:“行瞭,該你們瞭。”她挑瞭一支,遞給謝瓊韞。

謝瓊韞擅詩書,投壺一類的玩樂並不在行,這一箭險險投進壺中瞭。

她松瞭口氣,半開玩笑地抱怨:“郡主盡挑我的短處樂呵!”

端陽郡主笑瞭笑,讓其他人接著投。有個厲害的姑娘投瞭個雙耳,謝瓊絮不好不壞投瞭個有初,謝瓊雯卻是投差瞭,箭矢與壺口擦邊後落在地上。

她吐吐舌頭,小可憐似的沖大傢眨眼睛。她年紀小,討人喜歡,引得姑娘們不由多打趣瞭幾句,連郡主都笑著安慰瞭她幾句。

“喂,該你瞭!”

所有人都投完瞭,隻剩下個許秀春,被大傢齊刷刷地盯看著。

許秀春不知道投壺是什麼,但看這一會兒也看明白瞭。她起身抓瞭支箭,瞄瞭瞄,剛要投出去,腳下不知絆瞭什麼,讓她直接摔瞭個大馬趴。

“哈哈哈哈……”

許秀春跪趴在地上,箭都被弄折瞭,曹蕓笑嘻嘻地指著她:“我還從未見過有人還沒投就輸瞭呢……郡主,是她輸瞭!她要當箭靶子!”

許秀春這下脾氣上來瞭,蹭的一下爬起來,氣得大喊:“有人絆我!有人故意害我!”

“誰啊,我們可都瞧著呢,沒人動你,是你自個兒踩裙子瞭!”小姐們笑得東倒西歪。

“胡說!就是有人伸腳絆瞭我!就是你!你絆的我!”

許秀春怒指的人,正好是剛剛站在她身旁的端陽郡主的貼身侍女。

大傢樂得更歡瞭。從未見過如此蠢笨的人,指誰也不能指郡主的婢女啊!

郡主的婢女害她,難道是指桑罵槐,說郡主要害她不成?

果然,端陽郡主立馬冷瞭臉,語氣冰冷道:“怎麼?你的意思是,是本郡主故意設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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