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氏陪著笑:“孩子有些毛躁,夫子見諒,見諒……”
她輕輕的拍瞭下莊文裕的後背:“快,給夫子道歉。”
莊文裕有些不情不願道:“夫子見諒。”
周夫子吹胡子瞪眼的,但大概是覺得莊文裕頭一回入學,也不好入學第一天就罵孩子,到底是胡子顫瞭顫,沒有把責備的話說出口。
莊雲期護著那籃子,規規矩矩的站穩,沒有多說半句話。
這一對比,哪怕是盡量一碗水端平的周夫子,心裡的天平也立刻傾斜瞭。
一個學生魯莽,心思不正,另一個學生乖巧懂事,人品端方,這夫子的心傾向哪一方,簡直不言而喻。
周夫子最後把兩個束脩籃子都給收下瞭。
符氏大喜,深覺這是兒子的棟梁之材讓周夫子起瞭愛才之心——畢竟,自己束脩籃子備的比不上莊雲黛那小蹄子,但饒是如此,周夫子依舊願意收下兒子,這不就是兒子自己的本事嗎?
符氏喜氣洋洋的,拉著莊文裕跟周夫子道別:“夫子啊,今兒您把我傢裕哥兒收下,我們也知道,您定然是對我們裕哥兒抱以厚望的。您放心,打從明兒起,我們裕哥兒一定會在您的教導下好好學習!”
周夫子有點皺眉:“打從明兒起?……意思是今日他不入學嗎?”
符氏陪笑著:“這不,今兒就是帶孩子給您送束脩來瞭。”
周夫子不置可否,看向今兒新收的另外一名學生。
莊雲期鎮定的站在那兒,見周夫子朝他看來,他頓瞭頓,問道:“夫子,我今日坐在哪裡?”
有莊文裕這朽木在前,莊雲期這等好學的,簡直是讓周夫子更喜歡瞭。
“你今日都備好東西瞭?”周夫子故意問道。
莊雲期拿出背在身上的背包,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從裡面抽出一本書來:“夫子,這本是千字文,聽說咱們學堂啟蒙用這個……還有這些宣紙,是我大姐買來給我練字的。毛筆墨硯也是都準備好的。”
周夫子捋著胡子連連點頭,眼神落在莊雲期拿在手裡的千字文上。
他收的蒙童不少,大多都是白紙一張,什麼都沒有學過,來他這兒從頭啟蒙。
但這莊雲期——不說旁的,單說這千字文,雖說這書整體看著偏新,但書頁處卻難免留下來一些翻閱痕跡——可見,書的主人,平時沒少看它,整體偏新是主人小心的愛護。
周夫子來瞭興致。
今兒這莊傢姐弟,帶給他的驚喜太多瞭。
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他斟酌瞭一下,還是問出瞭口:“這千字文,可曾學過?”
莊文裕一喜,這事他總算能接上話瞭。
他大聲的打斷莊雲期:“夫子!從前我爺爺教我時,他在一旁偷偷聽過!也不知從哪裡搞瞭本書,就在這裝什麼勤奮!”
符氏連連點頭,頗帶瞭一分自豪道:“夫子,我傢公公先前也是童生,在傢是教過裕哥兒的。”
周夫子看向莊文裕,神色淡瞭一分,他捋瞭捋胡子:“你先前說,你爺爺教過你。那夫子來考考你,這千字文,你背到哪裡瞭?”
莊文裕臉色一僵。
他沒想到周夫子會轉頭來問他!
這千字文,他隻說他爺爺教過他,可沒說他會背啊!
背書這麼枯燥,他才不想背呢!
莊文裕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周夫子倒是耐心極好,甚至還鼓勵道:“大膽點,能背多少就背多少。來。”
符氏根本不知道自傢兒子有幾斤幾兩,她真以為莊文裕是不願意在莊雲期面前背書,她輕輕的戳瞭下莊文裕的腰,低聲道:“兒子,別管莊雲期瞭,這可是你在夫子面前表現的好機會!……你好好表現瞭,往後夫子眼裡就隻有你一個,莊雲期那小乞丐,根本就入不瞭眼!”
莊文裕這才下瞭決心,結結巴巴的開始背:“天,天地玄黃……”
符氏滿是欣慰的直點頭。
看,她就說,她傢裕哥兒才是最厲害的,還未進學,就會背千字文瞭!
這往後肯定最少能給她考個秀才回來!
說不定,還能考個狀元哩!
符氏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十年後莊文裕騎白馬掛紅綢,高中狀元遊街的美好願景。
但她回過神來,發現她兒子還在那“天,天地玄黃”,不停的重復,一看就是忘瞭下一句是什麼。
符氏愣住瞭,隨即又安慰自己。
畢竟兒子還沒進學呢!
兒子這一定是太緊張瞭!
她輕輕的拍瞭拍莊文裕的背。
周夫子見莊文裕“天地玄黃”起來沒完沒瞭瞭,有些無奈的打斷瞭他:“好瞭,我知道瞭。”
莊文裕這才如蒙大赦般趕緊閉上瞭嘴。
周夫子還沒忘先前問莊雲期的話,他又鼓勵似得看向莊雲期。
莊雲黛也以鼓勵的眼神,看向莊雲期。
莊雲期定瞭定神,張開嘴,嗓音不高的開始背千字文全文。
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一直往下背。
一開始符氏臉上還有些不屑,但聽到莊雲期口中吐出越來越多的話,她也慌瞭。
“不是,這,這肯定沒背對。”符氏插瞭句嘴。
沒人理她。
周夫子已經從一開始的點頭贊賞,變成瞭驚奇,又變成瞭震驚,最後變成瞭難以置信。
最後的最後,周夫子欣喜若狂,按住莊雲期的肩膀:“好孩子!你竟然背下瞭這麼多!你這才多大?五歲?六歲?”
莊雲期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輕聲道:“夫子,我再過兩個月,就要六歲瞭。”
周夫子更是震驚瞭:“還不足六歲!”
他激動的在原地走來走去:“不到六歲!不到六歲便可全文背誦千字文!——神童,這是神童啊!”
眼看著周夫子就要高興的手舞足蹈瞭,符氏震驚無比的看著周夫子。
……周夫子說誰,誰是神童?!
這叫花子似得莊雲期,是神童?!
開什麼玩笑!
然而,周夫子這會兒已然是完全不搭理符氏瞭。
他熱切的摟住莊雲期的肩膀,不顧他手上還拎著束脩籃子,大步把他往課堂上帶:“走!我這就給你安排座位,你好好聽課!好好聽課!說不定,若幹年後,這周氏學堂,真能出個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