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雲黛就在一旁笑盈盈的看著莊李氏對著莊世農大展母愛，大獻殷勤，把莊世農給搞得又動容又無措。
此時此刻莊雲黛腦子裡隻有九個大字——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就是……她覺得她的傻爹有點可憐。
顯然，莊李氏是把莊世農當成瞭棋子，母親對兒子的關愛，兒子對母親的孺慕，在莊李氏看來，這都是可以利用的東西。
莊雲黛知道，她爹大概是從小就缺少關愛的，莊李氏這樣突然的噓寒問暖，任何一個期待母愛的兒子恐怕都扛不住。
所以，莊雲黛沒有輕舉妄動。
再者，她也是想靜觀後事，也好隨機應變。
莊世農有些手足無措的，任由莊李氏給他量好瞭鞋底，然後莊李氏深情的說瞭句“兒啊，娘給你做好鞋子再來看你”，把籃子一挎，就走瞭。
什麼要求也沒提，什麼也沒要。
看起來，就像是專程為瞭給莊世農送一碗菜飯，量一雙鞋子，而來的。
莊世農人都懵瞭。
莊雲黛看得嘆為觀止。
這莊李氏是得瞭誰的指點？段數一下子漲瞭啊。
這也讓莊雲黛更為警惕瞭。
莊李氏下瞭這麼一場“血本”，看來所求不小啊。
沒過幾日，莊李氏又來瞭一趟平嶺縣，這次正好是莊雲期跟莊雲彤的休息日，兩個孩子有些尷尬的叫瞭一聲奶奶。
看著兩個孩子對莊李氏的不自在，莊世農若有所思。
莊李氏胡亂含糊的應瞭一聲，看向莊世農時，卻很是熱情的從挎著的籃子裡拿出一雙鞋來，招呼著莊世農：“兒啊，快試試。娘晚上挑著油燈給做的，趕瞭兩個晚上呢。”
莊世農嘴唇微動，依言坐下，試瞭試。
他心下復雜極瞭。
莊李氏看著莊世農那神色，心下高興得很，隻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把莊世農籠絡住瞭。
莊李氏滿臉慈愛：“兒啊，感覺怎麼樣？大小合適嗎？”
莊世農嘴唇動瞭動，一時之間竟是沒說出什麼話來。
“有什麼話，你隻管說。”莊李氏慈愛無比的坐在那兒，“哪裡不合適，娘再拿回去改，這鞋子，是一定要合腳，穿著才舒服的。”
聽瞭莊李氏這話，莊世農心情更復雜瞭。
他垂下眼，話在舌頭上繞瞭好幾圈，還是說出瞭口：
“娘，這還是頭一次，我穿上您特特給我做的鞋子。”
莊李氏臉上笑意僵瞭下。
“您也知道，鞋子合腳才最舒服，”莊世農緩緩道，“但從前那麼多年，我一直穿得都是大哥不穿的鞋子。”
莊李氏臉色一白，似是想解釋，尷尬的笑瞭下：“村子裡不都這樣，小的撿大的穿小的……”
莊世農半晌沒說話。
待到莊李氏坐立難安的時候，他才有些低沉的出瞭聲：“娘，我跟大哥的腳，差不多一樣大的。從小到大，大哥都有新鞋子，我穿的是都是大哥穿舊瞭，穿破瞭，穿小瞭的鞋子。大哥穿著小，難道我穿就不小嗎？但娘從來都隻給大哥做鞋子……因著鞋子不合腳，這麼多年，我腳趾頭都是有些蜷縮到變形瞭。”
莊世農說得很平靜，但莊李氏卻如坐針氈，她支支吾吾流著冷汗解釋：“是娘先時沒多想，總以為你大哥的鞋碼要更大些……你，你當時怎麼不說啊？”
想到這，莊李氏定瞭定心，哪裡是她這個當娘的偏心，是老二憨傻，不知道叫疼，她帶瞭幾分埋怨，“你這孩子，你不說，娘怎麼知道？但凡你說瞭，娘難道還能不給你做嗎？”
莊雲黛在一旁聽莊李氏在那解釋，拳頭都硬瞭。
什麼叫你怎麼不說？
你這個當娘的，難道看不出來孩子的鞋不合腳嗎？！
分明就是對她這傻爹不上心罷瞭！
莊世農沉默許久。
他為什麼不說？
大概就是因為，他心疼莊李氏，白天做完瞭農活，還要抽出時間來給他哥哥做鞋子吧。
油燈裡的燈油，因著傢裡沒錢，都是些劣質燈油，熏得他娘的眼經常出淚。
他哪裡還會跟他娘說，大哥不穿嫌腳疼的鞋子，他穿著也腳疼？
隻是，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瞭。
莊李氏被莊世農的沉默搞得坐不下去瞭，她正想再說些什麼，莊雲黛突然輕笑一聲，出瞭聲：“彤彤，阿期，奶奶先前說，給咱們一人做瞭一身衣裳，想來這次，她應該也帶來瞭。來，我們去謝謝奶奶。”
莊雲期跟莊雲彤雖說根本就不相信莊李氏會給他們做衣裳，但還是很有禮貌的說瞭一句“謝謝奶奶”。
莊李氏差點跳起來，正想說我什麼時候給你們做衣裳瞭，卻又想起來，上次她來的時候，為瞭安撫莊世農，順著莊世農的話，搪塞瞭那麼一句。
莊李氏臉色一變，勉強笑道：“還，還沒做好呢……”
莊雲黛意味深長的笑瞭笑：“這樣啊……”
莊李氏坐不下去瞭，她心裡暗暗罵瞭一聲莊雲黛多事。
“老二啊，娘這就先回去瞭。”莊李氏見這雙鞋子非但沒有好好籠絡起莊世農，反而讓莊世農想起瞭小時候的種種，她心下暗暗可惜這雙鞋子是白做瞭，隻能回去再跟莊文香商量商量對策。
莊世農點瞭點頭：“娘，我送你出去。”
看上去情緒穩定瞭好些。
莊李氏心下稍安，挎著籃子走瞭。
莊世農送瞭莊李氏回來，就被莊雲期跟莊雲彤給圍住瞭。
兩個孩子一人拽著莊世農的一條胳膊，就要往外走。
莊世農向來縱著幾個孩子，他任由孩子們拽著他，好脾氣的問：“阿期，彤彤，咋瞭？咱們這是去哪啊？”
“去給爹買鞋！”莊雲彤奶聲奶氣的揚起下巴，“大姐時常給彤彤零花錢，彤彤都攢下來瞭！彤彤要給爹買鞋！”
她鄭重其事的跟懵瞭的莊世農道：“爹，彤彤打小穿的鞋子也不合適，彤彤知道有多疼。彤彤給爹買新鞋子，以後咱們都不疼瞭！”
莊雲期鄭重其事的點頭：“爹，我這也有銀錢的。我也給你買。”
莊世農看看一雙稚嫩的兒女，再看看站在兒女身後，正含笑等著他們一道出門的長女，這鐵打的漢子，又要忍不住落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