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若又頓瞭頓:“哦,不,應該是咱們的陛下指示你做的。”
上官宏業定定地看著她,俊酷的面孔一片平靜——
“對,我沒有動手,明國公不但是你的父親,更是國之棟梁,我舍不得動手。”
他頓瞭頓,有些無奈地扯瞭扯唇角:“但是本王帶來的人裡,有的是父皇的人,我控制不瞭。”
有些話,他本來不想那麼快跟明蘭若說的,但現在明國公中毒,卻也算是個談話的契機。
明蘭若臉色冰冷異常,似乎在審視上官宏業說出話的真假。
上官宏業坦蕩地看著她。
明蘭若突忽然開口:“我父親,雖然是個文人,可卻也身居高位,不知經歷多少大風大浪,當年蕭傢敗亡,不知多少人被陛下清洗,我父親作為娶瞭蕭傢獨女的姻親,都保全瞭自己。”
父親除瞭生得好,更是個極聰明,會審時度勢的人,隻是當初他太年輕,輸給瞭皇權,拼盡全力保不住她娘親,隻保住瞭她這個女兒。
她頓瞭頓:“可是,這次在東北疆,父親竟如此容易落進這群顧傢寨的匪徒手裡,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上官宏業一愣:“當然是因為這顧傢寨不是尋常匪徒,而是赤血餘孽,又勾結太子和黑遼知府……”
“你真的認為太子自己膽子大到勾結這些人,而陛下不知?”明蘭若冷淡地打斷他。
上官宏業也不是個蠢貨,聽著明蘭若這麼一說,臉色略變瞭變:“你是說父皇知道太子勾結顧傢寨的人?”
明蘭若哂笑一聲,悠悠地喝瞭一口粥:“殿下,你有武將支持,現任皇後還是你的親母,你自己還是個武能上馬戰天下,文可入刑部斷案的能耐皇子。”
“為何卻是上官宙這個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有,連朝中清流文臣都持中立態度的人,卻能穩坐這太子之位?”
上官宏業沉默,好一會才淡淡地道:“因為我這位大哥很有斂財頭腦,這些年,一直在幫父皇處理一些臟事斂財。”
比如黑市,比如東北疆邊境的互市。
明蘭若又問:“記得麼,我們到瞭這裡,才知道東北疆和北金人、高句麗接壤,每年都有互市,大筆銀子進瞭太子手下的戶部。”
上官宏業點頭:“記得,那些大筆銀錢打瞭個轉就又以維持邊境穩定,抵抗北金人騷擾的名義撥回瞭東北疆,所以唐知府和顧傢寨幾乎等於不給朝廷上稅,所以非常有錢。”
“那這些錢,你覺得真的都隻有唐知府和顧傢寨瓜分瞭麼?”明蘭若放下手裡的粥碗。
上官宏業一愣,看著明蘭若,眸光明滅不定:“你想說什麼,那些錢當然還有太子的一份?”
明蘭若抬起長睫,哂笑一聲——
“秦王殿下還要欺騙自己麼?沒有陛下的默許,你以為太子殿下敢拿邊境互市的錢這麼搞?那可涉及幾國邦交!”
太子再厲害,皇帝可沒死,還是個疑心病重的,能讓太子在戶部徹底一手遮天?!
上官宏業臉色變瞭變:“你是說……”
“我是猜測,那些錢至少一半以上進瞭皇帝陛下的私庫!”明蘭若哂笑。
這朝廷,有皇權,就有仕宦之權,相互制衡,皇帝並不是可以完全為所欲為的。
否則明帝想殺蕭傢幹嘛搞那麼復雜,還得偷偷摸摸地勾結北蒙和後金人?
他隨便直接一道聖旨下來,啥理由直接滿門抄斬不就萬事大吉?還要搞什麼假山崩去滅門?
因為天下還有萬民,有人心!
如果這個皇帝沒有失心瘋到想像商紂王一樣,被天下人萬眾一心地造反推翻,表面上做任何事情,他都得師出有名。
可就算明帝各種費盡心機地佈局誅殺蕭傢滿門,又找各種理由流放或者殺瞭那麼多先帝時期不支持他登基的臣子。
這些年,不也還有人打著蕭傢或者先帝的名義密謀推翻他?
就因為明帝他既要依靠著群臣世傢維持自己的統治,又不能不防著他們,所以才有瞭東西廠和錦衣衛。
才有瞭蒼喬這把震懾群臣的“刀”的存在。
蒼喬不論任何意義上,都是一把極為厲害的人形兵器,當然,你說他是明帝手裡最厲害的鷹犬也可以。
明蘭若明眸彎成兩彎細長冰冷的上弦月,捧著手裡的茶品瞭一口。
可就算如此,明帝想要私下用錢,也不能隨便動國庫。
國庫每年支出,六部都是要一起做預算的——
架橋修路、興修水利、補助農田、賑災……還有軍費,開支巨大,經常入不敷出。
明帝想修個道宮很久瞭,結果群臣齊齊反對用國庫的錢,他也沒辦法,就隻能從自己私庫裡掏錢。
更別說,他寵愛的那些女人,他要給這個賞賜,那個賞賜……花錢如流水。
如此這般,明帝想要暗中開拓財源,自然就要靠太子來斂財。
太子倒是個斂財好手,不然黑市也不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黑市被毀,明帝氣得差點吐血瞭,把太子打個半死,甚至差點想廢瞭他的緣故。
隻是上輩子,太子防著她這個雙面間諜,所以她隱約聽過一耳朵什麼黑市,也隻以為是民間交易。
誰能想到竟有太子和皇傢的背景。
所以,到死,她都不知道這個黑市作用如此巨大。
“可是光黑市怎麼夠呢?陛下每年還要打點當初支持他宮變的藩王和那些皇室宗親,這些都不能走國庫,所以他需要更多的錢。”
明蘭若輕蔑而玩味地道:“又有什麼比邊境貿易賺錢來得快?咱們的陛下可是極厲害的人物。”
不厲害,不心狠手辣,也沒法在短短三天之內,將先帝一傢滅門,而朝廷裡幾乎沒有掀起太大的風浪。
上官宏業看著明蘭若,咬牙冷道:“不可能,父皇那麼忌憚赤血軍團和蕭傢,他如果知道這些人是赤血軍團的人,早就滅瞭他們!”
明蘭若微笑:“咱們這位陛下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
她頓瞭頓,淡淡道:“就當他不知道吧。”
反正都不影響明帝靠著互市賺大把銀錢進私庫。
“所以,殿下,現在明白瞭?”明蘭若忽然給他倒瞭一杯茶。
上官宏業冷冷地看著她:“明白什麼?”
他最討厭喝她的茶,她每次倒茶給他,都是在逼迫他做某些事,會讓他心情非常壞。
明蘭若笑瞭:“第一、明白我父親出事,是太子和唐知府、顧傢寨勾結的結果,甚至有可能是陛下在背後縱容此事。”
看著上官宏業臉色不佳,她惡意滿滿地把茶塞進他手裡:“第二、你更該明白就算你寫奏折參太子勾結赤血餘孽,也沒法把太子拉下太子寶座啊,別做夢瞭!”
最多就是讓明帝又把太子打一頓,暫時禁足。
誰讓明帝和太子這對父子,是一起在東北疆撈錢的呢?
既然狼狽為奸,狼又怎麼會真的對狽下死手?
明帝可是很欣賞太子撈偏門的本事呀!
“而且太子殿下,他完全可以推脫他不知道顧傢寨和蕭傢、赤血軍團有關系,不知者不罪。”
明蘭若笑容燦爛到讓上官宏業覺得刺眼無比。
他陰沉著臉,盯著她半晌:“你就那麼喜歡看見我在太子手上受挫吃癟?太子登上皇位,絕對不會放過你和你全傢。”
明蘭若到底為什麼會對朝局一切分析得入骨三分,甚至能看見一些他都一時間沒有看見的盲點。
她老道得像浸淫弄權多年的謀士,這是他一直沒弄明白的。
是蒼喬教導她的麼?
明蘭若笑容溫婉瞭點:“我隻是很討厭別人威脅我而已,尤其是你。”
跟他生孩子?
跟他生個大頭鬼差不多!
當初天牢那件事後,連蒼喬手段百出地逼她肯心甘情願和他在一起,她都不曾屈服。
又怎麼可能屈服於他上官宏業這點手段!
……
上官宏業冷冷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那句尤其是你,讓他忽然心底生出一種窒悶的痛來。
呼吸都不順暢瞭。
他忽然一把捏住她端茶的手腕,丹鳳眸裡滿是冷意:“那誰威脅你,你不討厭?蒼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