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傢在前面領路,沈雲玥推著傅玄珩的輪椅在後面跟著。她彎下腰輕語:
“玄珩。你很想買瞭這個穆陽的書?”
傅玄珩手指頭輕輕地扣著把手,嘴角彎瞭彎。喁喁道:
“恐怕是世傢遺落在外面的人,手裡才有這些書。他傢裡的藏書必然比這些更好,咱們買瞭以後建個書院也不錯。”
“世傢立足靠的是各自傳承,府中的藏書少說都有上萬卷。晉陽府的世傢,連皇帝都要忌憚幾分。”
“歷來不管朝廷如何變換,世傢大族如磐石一樣不動。”
沈雲玥沒想到世傢大族還這麼厲害?
她蹙眉輕問:
“沒有皇帝想要動他們?”
傅玄珩深邃的眼中一片黝黑,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想動,卻也得依附他們。世傢子弟遍佈朝野和寒門子弟各成一派。寒門子弟一直屈居世傢之下,根本鬥不過世傢大族。”
“有些世傢大族為瞭利益瓜分,甚至左右朝政。”
說到這裡,他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廢太子之所以被人拿來彈劾,一堆證據指證他犯事。
也是因為動瞭某些世傢大族的利益。
沈辭軒則是寒門的代表。
不過這些傅玄珩沒有跟沈雲玥明說。
頓瞭幾息時間,傅玄珩幽然開口:
“寒門子弟在讀書上就少瞭世傢公子一大截。咱們在石寒州建立一個書院,裡面的藏書對書院的學生開放。到時候……。”
傅玄珩沒再說下面的話。
沈雲玥卻懂瞭他的意思。
既然傅玄珩想做的事情,她支持便是瞭。
走在前面的店傢老先生速度很快,走瞭一段路回頭才發現沈雲玥二人拉下一段距離。
趕忙停下瞭腳步,一臉笑容。
“老朽就是著急瞭點。那穆傢娘子可得歇息一段時間瞭,六兩銀子夠他們傢好幾個月的嚼用。”
三個人剛到巷子口,就聽到裡面傳來哭鬧聲。
“我們不賣女兒,你不能帶走我女兒。”
“欠花娘我的錢,利滾利到瞭現在怎麼也有十兩銀子。你們有銀子還嗎?”有蒼老的婆子聲音傳來。
“我們當初借瞭一兩銀子當藥費,怎麼就十兩瞭?”
“你傢買瞭下蛋的母雞,不得下蛋再孵小雞,再下蛋嗎?”桀桀的笑聲響起,“這就跟雞下蛋一個道理。怎麼,想耍賴嗎?”
“我瞧著你傢的姐兒模樣不錯,調教調教也能賣個好價錢。”
“不行,不能帶走。我們不賣閨女。”
“滾你吧。”
隨即院子裡響起一道響聲,傳來淒厲的“啊”聲音。
“爹,娘。不要讓他們帶我走。我不想去那種地方。”淒慘的聲音傳來。
四周的鄰居開門嘆息,卻沒人敢上前說什麼。
“穆傢這下子真的隻能賣閨女瞭。”
“可憐啊,說是要賣去船上做個船妓。”有人抹著眼淚道。
店傢老先生一聽不好,慌忙跟沈雲玥說道:
“不好瞭,穆陽傢出事瞭。我先過去看看六兩銀子能不能解決問題?”
店傢老先生趕忙小跑起來。
沈雲玥和傅玄珩對視一眼,這穆陽守著這些書,說明也是肚子裡有墨水的人。
怎麼把日子過成瞭這樣?
在大周,別說是秀才。
就是童生也能保證生活。收點學生做個夫子。
再不濟去店鋪裡找個賬房先生的活計也行。
真正苦的是那些大字不識的老百姓。
“我們過去看看。”
沈雲玥推著傅玄珩來到瞭穆陽傢裡。
院子裡隻能用兩個字形容,清貧。
被拉扯的小姑娘不過十二三歲,面容清秀。隻是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勉強能遮住身體。
鼻頭凍得紅紅的,雙手死死的抱著院子裡一棵歪脖子樹不松手。
頭發披散開來。
院子裡還有幾個小蘿卜頭瑟瑟發抖縮在一處。
瞧著被打翻在地的應該是穆陽,瞧著三十多歲的年紀。
“容嬸子給我兩月時間,我賣點傢裡的書籍。”穆陽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他妻子被人給死死轄制住,眼淚鼻涕一地的哀求:
“嬸子。求求你瞭。我們大姑娘不能去那種地方。”
“我穆傢的傢訓……。”穆陽剛一開口,就被人啐瞭一口唾沫在臉上。
“別跟我說什麼勞什子傢訓。姑奶奶隻管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到哪裡也是我占著理。”那婆子穿著一件朱紅色的襖子,下面撒花馬面裙。
頭上插著兩支金釵和銀簪子。
臉上的脂粉抹得很厚,一說話都有脂粉撲撲掉下來。
“我說穆陽,你不會想著賴賬吧?當初沒人借錢給你,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婆子說話的時候,臉上表情很豐富。
白胖的手指著穆陽恥笑:
“你傢訓有說欠債不還嗎?”
穆陽一怔,語塞的他說不出話來。隻能捂著臉痛哭,“都是我沒用啊。”
“爹。爹,別讓他們帶走我。”那姑娘漸漸沒瞭力氣。
抬頭看向天空中,一隻烏鴉飛過。
失望地看著院子裡的人,她無力地喁喁哀求。
店傢老先生進來著急地大喊一聲,“別帶走雅雅,穆陽的書賣瞭六兩銀子。”
老先生將銀子掏給穆陽,臉上急的出瞭汗。
“穆陽。有兩位好人買瞭你的書。”
老婆子眼睛瞄瞭一眼銀子,她更喜歡帶走穆陽的閨女。打扮收拾一下,初夜拍出的價格都要翻上好幾番。
六兩銀子,實在看不上眼。
穆陽抹瞭眼淚,雙手哆嗦著接過銀子。
捧著銀子跪爬到婆子面前,“嬸子。這是六兩銀子。別帶走我閨女。”
穆娘子激動地哭出瞭聲音,有瞭這銀子雅雅不用被帶走瞭。
那婆子嫌棄地瞥瞭一眼,接過銀子後丟給旁邊的大漢。“銀子不夠,剛才說話的功夫又漲瞭利息。
現在你還得給我14兩銀子。”
大漢將銀子放進懷裡,咧嘴猥瑣的笑道:
“再拿14兩銀子,聽到沒有?”
穆陽傻坐在地上,像是聽不懂一樣。“什麼?還有這樣坐地起價的嗎?”
“怎麼沒有?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婆子伸手摸瞭頭上的簪子,拿下來用尖頭的一端挑著牙齒縫隙裡的臟東西。
啐瞭一口吐在地上。
“沒有銀子,我可帶你閨女走瞭。”婆子一個眼神,兩個彪形大漢拉扯著雅雅。
“別動我姐姐。”
“給瞭你們銀子,別帶姐姐走。”
幾個小蘿卜頭沖過來想要從大漢手裡搶人。
那大漢一腳將幾個小傢夥全都踹瞭出去。
沈雲玥驚呆瞭。
她以為在錢財方面,自己夠不要臉面的去零元購。
沒想到遇到個臉皮子扯下來放在地上磨蹭的老虔婆。
“不能忍。”
沈雲玥松開瞭傅玄珩,雙手擼起袖子。來到彪形大漢旁邊,一腳一個踹瞭過去。
撲通一聲。
兩個人被踹得蹬蹬退後瞭好幾步。
“你誰啊?”其中一個大漢穩住身形,舉起拳頭沖過來。
沈雲玥一個閃身避開,又是一個連環踢。
她的鞋子前面可是有乾坤的,那大漢頓覺鐵針紮在身上。
氣的嗷嗷叫:
“老子要殺瞭你。”
老婆子一眼瞥見沈雲玥的容貌,忙大喊:
“別傷瞭這個丫頭的臉。能賣個好價錢。”
傅玄珩周身冒寒氣,手裡的石頭一動。直奔老婆子的面門而去,她捂著嘴巴哀嚎一聲。
“哎呦,我的嘴,我的牙齒。”
老婆子松開瞭手,吐出來兩顆大黃牙。嘴巴腫得跟豬嘴唇一樣。
傅玄珩冷冷地斜睨瞭她一眼,讓她從腳底到頭發絲都生出恐懼感。
冷寒如松石的聲音,“不會說話,替你廢瞭那張嘴。”他又是一塊石頭過去,直直地砸在嘴巴上。
老婆子都來不及捂住嘴巴。
石頭鋒利的那一端,恰好割破瞭舌頭。
她捂住嘴巴驚恐地看著這一切,想要逃跑。奈何,傅玄珩的輪椅正好擋在院門口。
店傢老先生看的心驚膽戰,這還是方才跟他談笑風生的兩人嗎?
跟沈雲玥打的其中一個大漢,心知遇到瞭難纏的對手。眼裡露出狠色,從綁腿上拔出一把刀。
還沒動,傅玄珩手裡的一把飛鏢過去。
直接切斷瞭他的小拇指。
“啊……啊……。”他捂著左手慘叫。
那聲音聽得周圍的鄰居全都顫抖起來。本來以為是穆陽的慘叫聲,再一聽聲音不對勁。
有人爬上瞭墻頭朝裡面看。
頓時,瞠目結舌的指著院子裡場景,扭頭對外面的人道:
“是,是花船上的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