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宋青龍說話,謝貴妃就沖瞭上來,“澤兒,是母妃啊!澤兒你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快和母妃說說!”
君長澤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不是……應該死瞭嗎?
久病成醫,他對自己病情太瞭解。
不用太醫來診脈,他就知道自己身體什麼時候漸好一些,什麼時候更糟一些。
大多時候,他都周身無力,頭暈暈沉沉,尤其是深夜,連一個好覺都沒法睡,時常需要下人通宵打扇子。
但現在,他卻呼吸順暢、頭腦清醒,甚至感覺身體暖呼呼,沒有平日裡時時刻刻寒冰刺骨的感覺。
他試探地抬起手,發現手臂、手掌也靈活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手上有力氣,可以給六皇兄寫信瞭嗎?
他已經很久沒給六皇兄寫信瞭,不是他不想寫,而是確實手臂無力,連筆都拿不起來。
又覺得,自己口述,讓宮人來寫,缺乏誠意。
無數珍貴草藥,六皇兄像不要錢一樣送到金康宮,他無以回報,如果連最後的誠意都沒有,情何以堪?
謝貴妃見七皇子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急忙問道,“怎麼?是手疼嗎?”
君長澤收回視線,擠出瞭笑容,“讓母妃擔心瞭,手不疼。相反,兒臣現在覺得身體無比舒適。”
“真的?”謝貴妃高興得眼淚直流,轉身對身旁女子道,“慕容姑娘,你真是我們母子的恩人啊!”
慕容朱雀笑道,“娘娘客氣,能幫上娘娘和七皇子,也是臣婦的榮幸。”
君長澤這才註意到女子。
謝貴妃介紹道,“澤兒,你應該不認識她吧?這位是昌寧侯府沈世子的夫人,不過……中間有些變故,回頭為娘再給你講,你以慕容姑娘相稱就行,是她治瞭你的病。”
君長澤聽後,對慕容朱雀微微點瞭下頭。
之後視線就移到瞭一旁的女子身上,臉上帶著明顯怒氣。
宋青龍摸瞭摸鼻尖,“不是,你先別生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讓我逃,但你不知道皇宮裡有多少侍衛,他們輕功有多好,哪是說逃就逃的?如果隨便拎過來個宮女在宮裡如履平地,這安保真心得重新搞搞瞭。”
謝貴妃目光狐疑地看向女子。
宋青龍一頭霧水,“您看我幹什麼?我哪裡說錯瞭嗎?”
慕容朱雀揉瞭揉發疼的眉心,小聲道,“人傢白虎好歹還能演演,你是演都懶得演啊?”
宋青龍這才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對呀組長,我得自稱奴婢是不?嘿嘿,有點新鮮,COSplay的感覺。”
“……”慕容朱雀無奈又無力。
謝貴妃看出兩名女子關系匪淺,問道,“慕容姑娘,您認識她?”
慕容朱雀隻能幫弱智二號善後,道,“回娘娘的話,這位宋姑娘與我之前有淵源,算是我的幹妹妹吧,後來命運多舛輾轉被人送入宮中。如果有可能……”
聲音一頓。
謝貴妃不解,“慕容姑娘想讓她出宮?雖然過程有些麻煩,但本宮可以做到。”
慕容朱雀思考片刻,道,“多謝娘娘恩澤,民女確實希望她出宮,但不是現在。如果可以,暫時能不能把她留在這?當個信使也好,能幫我們傳消息,也好溝通七皇子殿下的病情。”
謝貴妃一聽對七皇子病情有關,更是立刻答應瞭,還向慕容朱雀承諾,宋姑娘在後宮不會有人欺負,算是金康宮的貴客。
君長澤驚訝地看著女子——當時,他覺得自己命懸一線時,身邊被塞來個宮女,說是給他沖喜。
他知道宮裡的小手段,藥石無用、太醫放棄,便剩最後的沖喜,沖喜不成功,便順勢陪葬。
當他第一眼看見女子時,就感受到不同。
因為女子和他從前碰見的宮女不同,女子臉上沒有尊卑和恐懼,隻有疑惑和同情。
從記事開始,他與任何人都有距離。
無論是父皇、母妃,還是身邊伺候的人。
父皇不喜歡母妃,也不喜歡他,隻喜歡胡貴妃,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
母妃愛他,但母妃已被焦慮控制,看他的眼神不是看兒子,而是看一個快要死的兒子。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宮人們對待他,更是如此,生怕因他們失誤造成他的死亡,最後被連累。
其他兄弟姐妹就更不用說,在後宮這種捧高踩低的地方,他這種活一天少一天的病鬼,是沒人願意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也隻有後期,六皇兄與他近一些,但他知道,這不是親情也不是交情,單純因為六皇兄也曾瀕死而已。
唯有這名眼神有恃無恐的女子,從兩人見面第一眼,她就和他很近。
近到好像兩人貼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說不出話,真想試試真正意義的聊天,推心置腹。可惜……
他也曾想過,讓女子為他陪葬,最後還是沒忍心。
他算不上善人,不介意有人陪葬,但別人都可以,唯獨她不行。
他掏出令牌,讓女子出宮,之後就昏迷過去。
睜開眼,發現女子還在,心中的憤怒難以言喻,卻沒想到,是這樣……
慕容朱雀看瞭一眼謝貴妃,看其憔悴的面龐和凹陷的眼窩,嘆瞭口氣,“娘娘很長時間沒休息好瞭吧?七皇子這邊應該沒什麼大礙,不用擔心,您先回去休息,等您休息好,再來看七皇子不遲。”
謝貴妃道,“本宮不累。”
慕容朱雀見謝貴妃堅持,也就沒阻攔,隻交代周圍宮人,一定要註意貴妃的情況。
之後便帶朱流連和宋青龍兩人,隨商妃回千瑞宮瞭。
房間內。
看著輕松隨性得好似一陣清風的女子離開,君長澤也回歸瞭自己逼仄憋悶的世界。
他覺得自己好像一隻易碎的珍寶,被人高高放在木臺上,遠遠看著。
他們以為對他進行瞭保護,卻不知這麼多年來,他多孤獨。
他很希望他們別把他當成易碎品,隻把他當個正常人對待,聊天、交往,哪怕他第二天死瞭,也是值的。
君長澤看向門口,問道,“母妃,青青她……還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