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夏看著瞿白的身影消失在車流中才繼續往回走,她提起保溫壺,湊近聞瞭聞,似乎聞到瞭令人安心的味道。
瞿白自陰影處看著她愈走愈遠,輕聲一笑,轉身回瞭酒吧。
酒吧,人依舊不多,褚永根正在擦拭吧臺。
看到瞿白來瞭,他像父親一樣笑瞭起來:“送到小姑娘手上瞭?”
瞿白點點頭坐在瞭吧臺,聲音較之平時低瞭點:“給杯烈的。”
他在人前總是帶著淺淡溫潤的笑意,隻有在很私人的空間裡才會顯露他的本性。
性本涼薄。
褚永根認識他這麼久,對他也算有幾分瞭解,在人前這幅模樣,代表他現在已經很生氣瞭,而昨晚見到的那個小姑娘,他分明是高興過瞭頭。
連話都比平時要多瞭許多,還是嘰嘰喳喳的自己主動,生怕場子冷下來。
“你有段時間不碰酒瞭。”
褚永根給他調瞭杯爽口點的遞瞭過去:“喝太烈的太刺你的胃瞭。”
背對著人群,褚永根看到他此刻毫不掩飾的憤怒。
那杯特調被瞿白一飲而盡,他加重語氣,不容反駁:“不夠烈。”
褚永根擔憂地看著他,半晌後嘆息一聲,按照他的要求給他倒瞭杯烈的。
“誰惹你生氣瞭?”褚永根試探著問他:“你很少這樣。”
“垃圾。”
瞿白抬頭看他,褚永根又是一驚,他眼眸發紅。
“有一些垃圾人。”他仰頭飲盡第二杯酒:“我去打個電話。”
褚永根一臉迷茫地看著他走進昏暗裡,不禁有點擔心。
瞿白走到燈光昏暗處,靠著墻壁撥瞭個電話過去,電話那頭幾乎是秒接。
“遲夏收到瞭一個好友申請。”
他說到這兒頓瞭頓,隻有呼吸通過電話傳瞭過去,短暫的靜謐忽然變得極具壓迫。
而後他才繼續道:“是以我的名義。”
對面的人問他:“你想怎麼做?”
這個問題似乎難到瞭瞿白,他再次陷入默然,過瞭好半晌,他摘下眼鏡,眼眸暴露於昏暗的燈光中:“弄假成真。”
對面的人聽不出是男是女,語調沒有起伏:“半小時。”
“嗯。”
瞿白掛瞭電話,重新回到吧臺,身上的戾氣也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消散的一幹二凈。
褚永根依舊擔心他,給瞭他一杯溫水:“不管出瞭什麼事,你總得照應自己的身體是不是,你啊,到底還年輕,到瞭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瞭。”
瞿白看著他笑瞭一下,又是褚永根熟悉的那個年輕老板。
他喝瞭溫水,但對火燒火燎的胃沒有任何緩解。
“還真有點烈。”他笑道:“根叔,有沒有能墊肚子的?”
褚永根無奈地瞪瞭他一眼,蹲下身拿出來一個飯盒:“你阿姨給你做的,還溫著。”
於是瞿白就在吧臺吃起瞭盒飯。
褚永根心滿意足地看著他,仿佛透過他看到瞭自己的兒子,如果他的孩子還在這世上,應該也跟他差不多大瞭。
“那安眠湯。”他湊瞭過去:“明明是你做的,為啥要說是我?”
瞿白失笑:“她是警察,防備心很重。”
褚永根不解:“那又怎麼瞭?你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瞿白眼裡滿是對自己的戲謔和嘲諷:“我們不是朋友。”
褚永根更不明白瞭。
“而且你忘瞭嗎?”瞿白動作優雅地剝著蝦:“昨天晚上,她是看我先喝瞭湯才跟著喝的。”
褚永根徹底懵瞭。
又聽他自嘲道:“如果知道是我做的,她碰都不會碰。”
“為什麼?”褚永根問。
為什麼呢?瞿白也停瞭下來,他認真思考瞭一下這個問題才說:“因為我們不熟。”
想不明白,褚永根也就不想瞭。
但很快,他又想到瞭新的問題,小心翼翼地問瞿白:“那你等的人,是這個小姑娘嗎?”
“不是。”瞿白搖頭,斬釘截鐵。
褚永根嘆瞭口氣:“我老瞭,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
他食指點點瞿白:“尤其是你這個年輕人!”
瞿白吃完瞭免費的晚餐,放松地抻瞭抻胳膊,說笑著:“你可別明白我啊,你要是明白我,會想殺瞭我。”
“呸呸呸,喊打喊殺的沒點樣子。”
褚永根收瞭飯盒,見他把蝦皮整整齊齊地放在紙巾上,忍不住一笑,包起來扔進瞭垃圾桶:“明明是個好小夥。”
見褚永根解瞭圍裙準備下班,瞿白也站瞭起來:“根叔,你等我一下。”
褚永根還來不及問他就已經走開瞭,大概三分鐘的時間才回來。
瞿白走到他跟前,把手裡一個牛皮紙袋放到他手上:“這點錢你先拿著,讓張嬸去住院。”
褚永根一臉震驚:“你……你怎麼……”
瞿白乜瞭他一眼:“今天的飯根本就不是張嬸的味道,點的外賣吧?你可真舍得啊。”
被瞿白戳破,褚永根尷尬地笑著,但手裡卻推辭著沒要他的錢:“就是點小問題,不礙事,感冒而已,你給我錢幹什麼,你的錢又不是大風吹來的。”
“你確定感冒?”瞿白聲音涼瞭下來:“咱們打個電話給張嬸,我下午看到的時候她可不是感冒。”
這是人都見過瞭。
強裝瞭一整天,褚永根實在是忍不住瞭,肩膀一垮:“也是咱們自己不小心,要不是你嬸子急著出去發傳單,也不至於……哎……都是我讓她受苦瞭。”
“這個關頭就別說這些瞭。”瞿白不由分說把錢塞進他懷裡:“張嬸下午就住院瞭,今晚有個陪護,現在時間也不早瞭,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去,這兩天不用來上班,聽到沒有?”
“那……那哪成!”褚永根連連搖頭。
“我說成就成。”瞿白拉下臉來,神情嚴肅,看的褚永根都不敢說話瞭。
半晌,他聲音稍微有些哽咽:“誒,好,我聽你的,聽你的。”
“回去吧。”瞿白甩甩手:“我還有事。”
褚永根不好打擾他,懷裡揣著一包錢,忍著滿腔的情緒回傢瞭。
他是男人,男人不能哭。
他一走,瞿白招手叫來瞭個服務員:“打烊吧,我有事。”
服務員點瞭點頭,朝著其他同事打瞭個手勢,大傢都開始禮貌而又有序的清場。
人走光瞭,音樂也關瞭,偌大的酒吧隻有吧臺亮著燈。
瞿白走到吧臺內,拉開瞭一個小抽屜,裡面滿滿當當的放著不同種類的糖。
荔枝味的糖。
他挑挑選選,最終挑瞭一顆晚上給遲夏的那個種類,看著糖的目光似乎都帶著好奇。
他近乎虔誠地洗瞭手,剝開糖衣,兩指捏起糖放進嘴裡。
第一時間,沒什麼味道,舌頭微微抿瞭抿,濃烈的酸甜味瞬間在嘴裡充斥開來。
但這對於瞿白來說卻如同毒藥,他兩手用力地撐住桌沿,額頭甚至暴起青筋。
他在強迫自己品嘗這個味道。
但還是失敗瞭,瞿白無法忍受這個味道。
他終於還是吐掉瞭那顆滿是酸甜的糖果,用酒不斷地壓制甜膩的味道。
他吃不瞭甜。
他無法喜歡上這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