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和褚永根見面的時候,瞿白剛給花園裡的繡球澆完水。
阿德拿著毛巾走過去:“先生,該出發瞭。”
“嗯。”
瞿白拿過毛巾擦手,阿德遞過去水和藥,瞿白瞥瞭一眼,仰頭喝瞭。
他要去見的,是老K。
華燈初上,車子行駛在路上,瞿白一路無言,直到手機響瞭一下。
他拿起來看瞭一眼,眸光發涼,放下手機的時候,他動瞭動手腕,解開瞭領口的扣子。
車子最終停在瞭另外一處私人莊園,瞿白取下食指的戒指才下瞭車。
他盯著面前那扇門,笑容裡是久違的狠厲,仿佛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大門緩緩打開,有人出來,叫瞭他一聲:“三哥。”
瞿白進門,把手機扔瞭過去,舉起雙手等待檢查。
對方笑瞭笑,畢恭畢敬把手機還給他:“老板說瞭,三哥你到這兒就是回傢,查誰都不用查您。”
瞿白看向其中一個攝像頭,笑中帶冷。
阿德中規中矩地進行瞭檢查,站在瞭瞿白身邊。
剛才說話的男人又討好道:“三哥,老板說瞭,讓你單獨去見他。”
“狐貍呢?”瞿白問。
“跟老板在一起。”
瞿白徑直向前走去,臨走前對阿德說:“去給我弄些吃的,我餓瞭。”
阿德應瞭,朝著反方向離開。
開門的男人陪著他走瞭一段路,見有人從裡頭迎瞭出來,他又點頭哈腰說瞭兩句就退下瞭。
除非裡面傳話,否則他是沒有資格進去的。
“他怎麼樣?”瞿白問。
蠍子目視前方,看起來跟他並不相熟:“事情鬧得有點大,他有點生氣,不過狐貍應該已經哄好瞭。”
瞿白嘴角微動,才怪。
“完事瞭等我。”進去之前瞿白說:“有話說。”
“嗯。”蠍子說。
兩人沒再說話,進瞭主控樓大門,一路走到老K所在的頂樓。
蠍子停在瞭門口沒再進去。
瞿白理瞭理衣服,松瞭松領口,推開門進去瞭。
老K坐在沙發上,正對著瞿白進來的方向。
他大概六十多歲的年紀,頭發花白,穿著一身白色的練功服,腳上著一雙黑色佈鞋。
那絕對是個一表非凡的老人,一眼看過去,隻會覺得他慈和良善,仿佛執教多年終於退休的老教授,又像孫兒繞膝,樂享天倫之樂的尋常傢翁。
是一張極具迷惑性的,看似慈愛的臉。
在他下首,池瀟坐在蒲團之上。
她這兩天換瞭風格,妝容清淡,穿著也簡單,一副素凈的樣子,動作算得上行雲流水。
瞿白進來的時候,她剛煮好第一泡茶。
一杯,雙手遞給瞭上首的男人,另一杯,放在瞭與他同等的對面。
那是隻有瞿白才能坐的位子。
瞿白進來,面龐冷峻,目光直直看向池瀟,他走過去停下,指瞭指池瀟:“你過來。”
老K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但笑不語。
池瀟抬頭,目光詢問著看瞭過去,臉上隱隱透出一股不情願。
老K卻隻看著瞿白:“去吧,老三在叫你。”
池瀟暗自吞瞭一口氣,她身上的傷還沒有好,走路都有點慢。
隻是剛走出沙發范圍,瞿白手上的外套往沙發上一扔,拳頭立馬帶著殺機就朝她打瞭過來。
池瀟猝不及防,隻是出於身體本能往後一退。
“瞿白,你瘋瞭嗎!”她喊瞭一聲,卻不得不去化解瞿白的進攻:“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池瀟怎麼都沒想到,瞿白會當著老K的面對自己動手。
“誰瘋瞭?”
看在她受傷的份上,瞿白出招隻用瞭一隻手,卻也步步緊逼:“知道網上的輿論發展成什麼樣瞭嗎,知道警方那邊出動瞭多少人手嗎,知道因為你的莽撞,我們斷瞭幾條線嗎?”
“你去餘吉是做什麼的,你當我心裡沒數嗎?屠國林和屠國安是否身份互換你都不確定,不確定的事情你就去打草驚蛇,這樣你還不算,你明知駱尋和遲夏是什麼人,你還要去挑釁他們!”
瞿白毫不留情卸瞭她一條胳膊:“暗殺一次不成,你還要弄第二次,如果那場爆炸中駱尋和遲夏死瞭任何一個,你想過後果嗎!”
他一腳踢下去,池瀟單膝跪地:“池瀟,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你這種猖狂的性子,還沒到可以正式宣戰的時候,三番兩次挑釁我,試探我,我步步退讓,處處容忍,這不是你為所欲為的資本!”
“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池瀟終於被他激怒,抽出腰間的刀子扔出去,也絲毫不顧及任何情分:“瞿白,我是沖動瞭點,但你跑去餘吉,你的目的又是什麼?”
“蠢貨,我替你去擦屁股,你以為呢!”瞿白躲開她的刀子,但依舊有兩隻擦到瞭瞿白的胳膊。
直到這個時候,老k才撐著拐杖站瞭起來。
他轉身看過去,池瀟和瞿白都在看著他。
女人憤然不甘,男人平靜無波。
他笑瞭笑,掏出一把槍,槍頭對向他們:“打完瞭?”
池瀟臉上一驚,她意識到這個男人生氣瞭,她辛辛苦苦哄瞭兩天,這會兒他不認瞭。
瞿白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垂著腦袋,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掌心和胳膊上的傷疤也隨之暴露瞭出來。
他甚至在這個時候發出瞭一聲毫不客氣地,嘲諷地笑。
那把原本偏向於他這邊的槍,忽的就對準瞭池瀟,她又是一驚,但看到男人的臉,他的規矩就像是刻在骨子裡一樣讓她感到懼怕。
“瀟,我沒說這件事就這麼過去瞭。”子彈打到瞭池瀟的肩膀,她倒在一旁,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又是一槍,這一次打在瞭她的小腿,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慈愛非常:“你最近是有些沖動,好好緩緩吧。”
他放下手上的槍,拍瞭拍手。
趁著等待的空當,他又說:“餘吉,是我讓老三去的。”
池瀟目光驚恐,她想起自己哄他的時候說的一些話,在這個時候,無異於打自己的臉。
很快就有人拖著個半死不活的人進來瞭,他們拖著那個人,血蹭瞭一路過來,將人丟在瞭池瀟面前。
那個血肉模糊的男人,正是和她在客棧,跟遲夏和駱尋對打的那個男人。
瞿白隻看瞭一眼就收回瞭目光。
“瀟。”
男人走過去,居高臨下,拐杖托起池瀟的臉:“女孩子耍些小性子小手段是天性,但你不該擾亂我的計劃。”
池瀟被迫看著這個男人。
“我早就教過你們。”他失望道:“不要感情用事,你總是不聽。”
“父親……”她說:“您知道的,我……”
老K搖瞭搖頭,拐杖輕輕碰瞭碰她的嘴:“這不是我喜歡的孩子,這麼多年瞭,你怎麼總是學不會?”
老K嘆瞭一聲,看瞭眼瞿白:“去收拾收拾,衣服給你備好瞭。”
瞿白沒應,目不斜視地走開瞭。
瞿白離開後,池瀟忍著全身的疼,她屈辱而又委屈地說:“父親,那是遲夏,您……”
“那不是你該管的事。”
老K聲音涼瞭下來:“到瞭如今,她是誰,瞿白是誰,已經不重要瞭。”
“為什麼?”
男人笑:“瞿白跟她,早就是兩路人瞭。”
“你到底還是比不上她。”老K搖瞭搖頭:“一個替身,想要的太多瞭。”
這一刻,池瀟終於意識到,在面前這個男人眼裡,她永遠都比不過瞿白和遲夏。
即便她曾經虔誠地崇拜著這個男人,把他當做自己畢生的目標,努力進入他的視線,卻始終也比不上兩個,曾經那麼堅定想要背叛和離開他的人。
她閉上眼睛,眼淚流出來,心想,瞧啊,人這個東西,有多賤。
情根深種的,人不要,非要去碰壁,非要去受苦。
忠心耿耿的,人不要,非要逃離的,非要背叛的。
順其自然的,人不要,非要強扭的瓜,非要不信的邪。
但,她又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