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皇上能怎麼想?”裴首輔輕笑一聲,發白的胡子隨著飄瞭起來,“眼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八皇子,皇上醒來後聽到這個消息又暈過去一次。已經死瞭一個四皇子,朝中明面上能和十二皇子爭的就隻有八皇子。”
“所以皇上要把這事給壓下來,找一個替死鬼?”裴闕問。
“嗯,就看誰那麼倒黴瞭。”裴首輔嘆瞭口氣,視線拉院。
院子裡的柏樹依舊青綠,這會隨著微風,輕輕搖晃。
裴闕順著父親的目光,看著院子裡的柏樹,那是從他祖父起,就在這院子裡的柏樹。
每個世傢都想成為萬年青,可真要一代傳一代,其中艱難是越來越多。
裴闕心裡明白,如今朝堂上,能跟皇後和雲傢抗衡的,就隻有八皇子,若是皇上查出八皇子,那也就意味著皇後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瞭。
至於其他的幾位皇子,皇後暫且都沒放在眼裡。
裴闕不由又想到瞭李達。
李達這人耐心十足,卻也在四皇子這事上亂瞭分寸,若不是裴傢暫停調查,那李達這次多半是要被查出來的。可想而知,皇位對於皇子們的誘惑有多大。
裴闕對於皇上給不給四皇子報仇,他是一點兒都不在意,他要想的,就是這會回到鎮府司後,他接下來該怎麼做。
“父親,皇上既然要抓替罪羊,那他現在肯定有人選瞭?”裴闕問。
“不是王傢就是李傢,躲不過這兩傢。”裴首輔伴君多年,對於主子爺的心思是摸的透透的。
王傢之前依附四皇子,對四皇子府是比較瞭解得,而李傢和雲傢有姻親關系,皇上這會不敢從明面上敲打皇後,但是從旁支來敲打,還是可以的。並且這兩傢都是有能力刺殺四皇子的。
“李傢。”裴闕低聲重復瞭這兩個字,這不就是威遠侯府,安芷姑母的婆傢嘛。
他說得雖輕,但還是被裴首輔給聽到瞭。
“這事你可別摻和,牽扯進的是李傢,不是安傢,我可不記得我生瞭個大善人兒子。”裴首輔嘲諷道。
裴闕嗯瞭一聲,事情輕重他還是能分清楚,隻不過安芷和那個表妹關系還挺好的,到底不是李傢真做瞭這種事。
從父親這裡,想知道的都知道瞭,裴闕出來後。
他想著李傢的事,確實不好插手管。
這麼些年,李傢管著吏部,別說是皇上特意找名頭,就是翻翻舊賬,就能把李傢給抄瞭。
眼下的世傢侯府,就沒一傢是從頭到尾都幹幹凈凈的,總有那麼一點裙帶關系。
隻不過,李傢雖不幹凈,但王傢更不幹凈。
裴闕不去摻和李傢的事,捅一捅王傢還是可以的。
謀略上,裴闕並不比他父親差,隻是少活瞭幾十年,人生經驗少瞭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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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芷收到瞭安氏的帖子,讓她去威遠侯府走一趟,說有要事找她商量,還得悄悄的。
能讓安氏這麼著急的事,安芷不由也慌瞭。
她隻好在夜裡,進的威遠侯府的後門。
侯府的後門有好幾處,安芷進的這個是安氏院子的後門,由安氏跟前的嬤嬤管著。
門剛開時,嬤嬤就提著一盞燈籠在等著,並沒有其他人,看來她們今晚見面的事,安氏真的很小心。
安芷跟在引路嬤嬤的身後,入夜後的威遠侯府比安府還要安靜些,氣氛便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長廊下隔瞭一段路就點著一盞燈籠,安芷一路走來,倒是一個下人都沒遇到,想來是她姑母有特意讓人避開。
她到的不是往日見安氏的正廳,而是一個偏房,進去的時候,安氏已經在裡頭喝茶瞭。
帶她的嬤嬤躬著身子道:“這裡是奴婢的臥房,還請小姐屈尊一會,奴婢去外頭守著。”
嬤嬤出去的時候,還帶走瞭冰露。
“坐吧。”安氏微微抬眉,指著凳子和安芷說。
安芷坐下後,問,“姑母,您那麼急找我來,是你們出瞭什麼事嗎?”
“四皇子的死你肯定知道瞭,不過皇上打算找個替罪羊,思慧的大嫂是皇後娘傢人,所以侯府很可能要被當成替罪羊。”安氏嘆氣到。
她無法左右雲氏和侯爺的事,畢竟在這個侯府裡,她才是仰人鼻息的那個。所以之前雲氏私下想借李婉的婚事攀高枝,她隻暗示過一次,便不再說。
隻是沒想到會帶來這般災難。
安芷聽到替罪羊三個字,眉頭就緊鎖著,“皇上如今體弱,他會這麼做,說明害死四皇子的肯定是剩餘的幾位皇子。找個替罪羊,讓其他皇子應付皇後,還能在這個時候排除異黨,還真是好手段。那姑母可曾想到什麼辦法應對?”
若是做瞭這個替罪羊,那就是要抄傢滅族的大罪,而安氏作為繼母,是沒有分傢出去的,她和威遠侯同住一間王府,就得被連坐。
安氏搖頭,就算她當瞭快二十年的侯府夫人,上流圈子對她這種一般出身的填房都挺不屑,能在這侯府裡有顏面地生活,就算是她有些能耐瞭。
“天子降罪,我一個婦道人傢,能有什麼辦法呢。”安氏嘲諷地笑下,“而且侯府這麼些年,明裡暗裡都不算幹凈,皇上就算不已刺殺的罪名來抄傢,也可以拿其他名頭。安芷,今兒我找你來,是我實在沒有其他退路瞭。”
對於這位外甥女,安氏向來很看好,有才有貌,隻是在氣運上差瞭一點。
安芷從小和安氏關系一般,但這不代表她和安氏沒有感情,這麼多年裡,安氏給她帶來的照拂並不小。並且,她和李思慧關系好,就這個,也願意幫幫忙。
“姑母您說,隻要我能辦到的,就一定辦。”安芷保證道。
“行,有你這句話,我就夠瞭。”安芷眼角微微濕潤,“如今被選做替罪羊的,不僅僅是李傢,還有其他的人傢。隻是我能比別人早點看出來而已。如果皇上非要李傢頂罪,那我是逃不過去的。就是思慧和她哥哥,我得拜托給你。”
安芷明白瞭,“您是想讓我安排思慧兄妹離開京都?”
安氏嗯瞭一聲,“我已經跟他們說好,讓他們明兒天不亮就出城,這幾天就在城外躲著,若是侯府有個萬一,那就要麻煩你的人送他們去西北瞭。”
至於她自個兒,是要留下來守在侯府的,不然到時候一雙兒女也走不瞭。
西北苦寒,那地界,就隻有白傢人願意去鎮守,平日裡並沒有其餘人會去,所以最窮苦的地方,在這種時候便成瞭稍微安全點的地方。
“若是皇上要抄李傢,那他們等在城外是不行的。”安芷覺得安氏低估瞭錦衣衛的能力,“京都裡的錦衣衛,那都是一頂一的能人,所以思慧他們明早兒就得往西北走。對內您就說他們病瞭,假裝還在侯府,撐個三五天不成問題。到時候若是沒事,再讓思慧兄妹回來就行。您不能在這種時候把後路留得太寬,那能走的人太多,也就逃不掉瞭。”
安芷能理解安氏留在侯府的想法,也知道安氏是逃不掉的,所以廢話她就不說瞭,隻想著讓李思慧兄妹能多點存活機率。
安氏:“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就按你說的這麼辦。”
安芷點頭說好,“姑母您也多加上心些,這事您還是得找機會跟侯爺說說,一來侯爺門路更多,二來若是日後沒事,侯爺會感念您的這個恩情。”
聽著話前,安氏是沒想和繼子多說,因為她的心思都在自己的一對兒女上,以往心靈上的疏遠,讓她絲毫沒想到從繼子那可以獲得什麼好處。
被安芷這麼一提醒,她倒是明白瞭,“哎,像芷兒你這樣的人,就該嫁給高門大戶做主母。”
安芷抿唇不語,重生之前她也是這樣以為的,像她這種有才有貌的,就該嫁給裴鈺做當傢主母。不過重生後,她就不這麼想瞭。
但這話兒,她就隻能放在心裡,不能和安氏說。
話已經說完,安芷還得趁宵禁前回府,安氏得瞭滿意的答復,讓嬤嬤又送安芷出去。
離開侯府的路,嬤嬤帶著走瞭另一條路,從另一個門離開。
等上瞭馬車後,安芷才放下帷帽,長長地吐瞭一口氣。
冰露看主子面色凝重,關心問:“小姐,姑太太這麼遲把您喊過來,是不是有不得瞭的事?”
安芷做瞭個噤聲的手勢,“噓。”
隔墻有耳,她這會可不知道外頭有沒有人盯上她,話不用急著說,等回府再說也成。
冰露立馬明白,閉嘴不再問。
等回到安府,屋子裡隻有安芷和冰露時,安芷才說瞭李傢可能要亡的時。
冰露直接被嚇得白瞭臉,“那……那我們府上呢?”
若是按九族來說,安府和威遠侯府也算得上親戚,就是不會被抄傢滅族,但也會受到一些牽連。
“如果威遠侯府被抄傢,那父親有可能會被革職,不過腦袋還是能保住的。”安芷看冰露臉色都白瞭,把人拉到身邊,捏瞭下她的臉,“倒不用嚇成這樣,咱們的腦袋還保得住。就是啊……”
她頓瞭下,再次嘆氣,“我這位姑母的命實在是算不上好,外頭人看著光鮮富貴,可裡子卻是一直小心翼翼,老侯爺在的時候還好一點,但那個時候也得小心,等老侯爺過世瞭,繼子和她又沒有感情,為瞭等兩個兒女長大,隻好更謹慎。卻沒想到活到半路,要被連累瞭。”
說起安氏的事,安芷更多的是以外人的角度來評定。她們兩之間,比起安成鄴,倒是有更多的相似之處。
安芷走到書桌旁,“你去點盞明燈,我給舅舅寫一封信,明兒得讓思慧帶著。”
“好的小姐。”冰露從櫃子裡找出燈盞,點亮後放在書桌上,開始替主子研磨。
信很快就寫好,安芷封好後,便讓冰露去休息瞭。
隻不過這一晚,她沒怎麼休息好。
次日天還沒亮,就讓福生去送信,她又寫瞭一封信給裴闕。
她覺得在這個時候,能幫姑母的,且有那個能力的,就隻有裴闕瞭。
等福生回來後,安芷又讓福生去給裴闕送信。
裴闕收到安芷的詢問信時,是順子從外頭帶給他的。
看信的時候,裴闕的唇角一直保持著好看的弧度。
“順子,我昨兒讓你去捅的王傢,再加快點。”他做好瞭後,得去找安芷要獎勵。
“爺,已經夠快瞭。”順子不知道信上寫瞭什麼,但從主子的表情中,他能看出來,這會主子特別高興,所以他說話的語氣也就輕松瞭點,“最遲不過明兒的事,不能再快瞭,我做不到直接進宮在皇上耳邊遞話呀。”
裴闕看完信後,放蠟燭上燒瞭,提筆給安芷寫瞭一封回信,“那你現在去把這個送到安芷手上,親自送,再幫我傳一句話。就問她還有沒有其他所求。”
“這是什麼意思?”順子不明白,主子這會剛回鎮府司,桌上的公文堆不完,地上都是,結果主子還要找事。
裴闕嘖瞭一聲,“讓你去,你就去,別廢話!”
他的心思,又怎麼是順子這種木魚腦袋能懂的。
不過這事啊,順子沒懂,安芷也沒能懂。
她接到順子送來的信後,柔聲道:“我挺好的,沒有其他事需要麻煩的裴四爺,還得麻煩你跟裴四爺說聲謝謝。”
“害,您客氣瞭。”順子每次聽安小姐溫溫柔柔地和他說話,他就特別多話一點,“我傢主子聽到你想找他幫忙辦事,嘴都笑歪瞭,您這聲謝謝我傳瞭沒用的,您得親自和主子說,保管他能樂呵一整天。”
“真的?”安芷有點不信。
被安芷這麼一問,順子才反應過來自己說太多瞭,忙斂瞭笑容,“沒沒沒,小的剛才亂說的,安小姐您就當沒聽到,小的還有事,您別讓人送瞭。”
說完順子急急忙跑瞭,連後門都沒走,生怕安芷再問他什麼,直接翻墻走瞭。
安芷回屋打來裴闕的信。
一張信紙隻有大大的兩個字——四哥。
其餘什麼也沒寫。
安芷看到這兩個字,卻驀地熱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