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壽康宮內。
太後撐著額頭靠坐在軟榻之上,旁邊伺候的宮人皆屏息低頭,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常麼麼躬身走上前,小聲道:“太後,夜已深瞭,安寢吧。”
太後緩緩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沉靜深寒,“謝珩和那個傅青魚已經查到百草糕瞭?”
“是。”常麼麼低聲回話。
“不行,不能再繼續讓他們這樣查下去瞭。”太後放下撐著額頭的手,“東宮那邊呢?”
“東宮那邊的涉事者都已自縊,他們什麼也沒查到。”
“不行,不能大意,讓人依舊盯緊東宮那邊。另外,我們也該做點其他的準備瞭。”太後沉眸,常麼麼低著頭沒有說話。
過瞭好一會兒,太後忽然問道:“墨兒睡下瞭嗎?”
“太後可是要見郡主?”常麼麼詢問。
太後沉默瞭一會兒才又道:“去看看,若是墨兒已經睡下就算瞭,若是還沒睡,就叫她過來同哀傢說說話。”
“是。”常麼麼退下去吩咐旁邊的宮人。
雲漪墨這幾個月都在準備開板學堂之事,用做學堂的宅院已經置辦好叫人在裝修瞭,接下來便是要準備學生入學後的書籍和其他一應用品瞭。
因著她是收孤兒,所以吃穿住行也皆要考慮周全,這些東西花費的銀錢不少,不過好在她這些年攢的銀子不少,暫時不必為銀錢發愁。
雲漪墨自己選謄著書籍上的字體,準備先自己整理出一本識字的冊子,到時再交給匯通書局讓他們請人幫忙謄抄幾十份,到時才可發給學生。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似乎怎麼也不會覺得累。
綿錦才旁邊伺候著,看瞭看更漏掩嘴打瞭個呵欠,“郡主,已經亥時四刻瞭,安寢吧。”
“等我寫完這一頁便睡。”雲漪墨提筆蘸墨,一筆一劃的在宣紙上寫著。
門外進來另外一個伺候的宮人,身後還跟著一位福壽宮的宮人,進瞭殿行禮後道:“郡主沒睡正好,太後正找郡主呢。”
雲漪墨放下筆,“已經這個時辰瞭,母後怎麼還未睡?可是又頭疼的睡不著瞭?”
雲漪墨起身,“綿錦,快給我更衣。”
“是,郡主。”
雲漪墨換瞭一身煙青色的衣裙快步進瞭福壽宮。
福壽宮的宮人紛紛行禮,雲漪墨快步上前,“墨兒拜見母後。”
“墨兒來瞭,過來。”太後冷沉的臉在見到雲漪墨後便淡瞭下去,帶上瞭一絲淺淺的笑意。
太後沖雲漪墨招招手,示意她到跟前坐。
雲漪墨上前挨著太後坐下,眼中有擔憂之色,“母後這麼晚還未安寢,可是又頭疼瞭?墨兒給您按按可好?”
“沒有,隻是年齡大瞭覺少而已。”太後拉過雲漪墨的手握進掌心裡,親昵的輕輕拍瞭拍,“你怎的也這般晚還未睡?可是又在搗鼓你的那些東西?”
雲漪墨笑笑,“已經快弄好瞭。”
太後笑著搖搖頭,笑容之中滿滿都是寵溺,“就那般想當女先生?”
雲漪墨驚訝,她以為母後詢問的隻是她又在看書抄書而已,沒曾想母後竟是已知曉她籌辦學堂之事。
想來也是,這中都城中又有多少事能真正能瞞過母後的眼呢。
“嗯。”雲漪墨垂眸應下,心中到底還是有些害怕母後會因此生氣。
“開辦學堂可不是那般容易之事,銀錢可夠用?”太後溫聲詢問。
雲漪墨驚訝的抬頭,“母後,你不生氣嗎?”
“在墨兒心中母後便是那般容易生氣之人嗎?”
“自然不是。”雲漪墨連忙搖頭,軟聲解釋,“隻是母後從小教導瞭墨兒那般多,墨兒卻未能有何作用,墨兒愧對母後的教導。”
“母後教你,是希望你能因此明理懂理,知曉如何為自己謀算,以後不叫自己吃瞭虧去。”
“墨兒,你要知道,這世間除瞭你自己,別人都是靠不住的。你隻有自己掌握著自己的命運,才不會叫他人擺佈,知道嗎?”
“墨兒知道瞭。”雲漪墨垂眸應聲。
“娘的墨兒啊。”太後將雲漪墨攬進懷裡輕輕的拍著,就像小時候哄她睡覺一般。
雲漪墨靠著太後,輕輕的蹭瞭蹭。
太後的心軟成一片,最後輕輕的嘆息一聲松開雲漪墨,“回去吧,早些休息。”
“墨兒想再陪陪母後。”
太後笑瞭,“去吧,母後也要休息瞭。”
雲漪墨這才起身,“那母後早些休息,明日墨兒再來給母後請安。”
太後頷首,轉頭吩咐常麼麼,“去我的私庫取十萬兩銀票讓墨兒帶回去。”
“母後?!”雲漪墨驚訝。
“你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便去做吧,銀子不夠用瞭便來跟母後說。”太後笑笑,“娘的墨兒不該為一點俗世煩憂,去吧。”
雲漪墨福身行禮,這才退下去。
太後看著雲漪墨出去,臉上的笑才漸漸淡下去。
常麼麼送瞭銀票回來,太後還坐在軟榻上並未進寢殿安歇。
“太後?”
太後長長的呼出口氣,“罷瞭,再等等吧。”
常麼麼上前扶瞭太後起身往寢殿裡走,“太後方才提到郡主可否有心儀之人,是想為郡主謀婚事嗎?”
“哀傢原先想著,隻要哀傢活著一天,墨兒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都無妨。可如今皇上的翅膀硬瞭,哀傢也有些看不透他瞭。”
“雲傢不會管墨兒的死活,墨兒隻有哀傢這麼一個靠山,哀傢總還是想多為她打算一些。”
常麼麼笑笑,“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太後待郡主,自是天底下最好的。”
“哀傢到底還是老瞭。”太後的眸光沉沉,“若當真能一切順利倒還好說,可若是敗瞭,墨兒會是什麼下場哀傢都能想到。所以必須提前為墨兒尋一門親事瞭,如此不管最後結局如何,墨兒總歸是遠離瞭這個漩渦,能夠平安無事。”
“算算時間,莫辰淵也該入中都瞭吧?”
常麼麼給太後取掉頭上的發釵,“是。不出意外,後日就該到中都瞭。”
“嗯。”太後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原本嬌妹的面容早已被歲月侵蝕上瞭皺紋,即使保養的再好也逃不過歲月的輪轉,“給大哥送個消息,案子不可讓他們繼續這般順利的查下去,除掉那個傅青魚。”
“是。”常麼麼應下。
雲漪墨折身回來,本想再同太後說點事情,站在寢殿外正好聽到瞭這句話,神色變瞭變。
“郡主,您不進去瞭嗎?”
雲漪墨笑笑,轉身往外走,“母後既已準備安寢,我明日再來吧。”
宮人也不疑有他,福身行禮。
雲漪墨回瞭寢殿,將太後給的十萬兩銀票收進箱子裡,心中始終有些惴惴不安。
“郡主,你的臉色有些不好,怎麼瞭?”
雲漪墨搖搖頭,關上箱子,“心中有些慌。”
“郡主近來總是熬夜,許是沒有休息好才會如此。今日便早些休息吧。”
雲漪墨點點頭,由得綿錦伺候著上床休息。
隻是躺在床上也睡不著,腦海裡總是想著太後方才說的話。
阿魚在追查太子一案,若是查出來,此案怕是要牽連到母後。
可母後要因此殺阿魚,這可如何是好?
雲漪墨左右為難。
一邊是母後,一邊是她的朋友,不管她幫誰,另外一邊都會受到傷害。
可若是讓她什麼也不做,她既已知曉又無法安心。
第二天,傅青魚一早起床洗漱好,陪阿娘用瞭早飯後到大理寺點卯。
今日有朝會,謝珩不在。
傅青魚推門進瞭寺卿院的西廂,準備先整理一番查到的證據,將線索都梳理一遍。
結果進門就見屋子的正中央趴著一個人,傅青魚沒有防備被嚇瞭一跳,走上前看瞭看才發現臉朝地趴著的人竟然是賀睢。
“賀大人?”傅青魚一驚,連忙放下勘察箱探瞭探賀睢的鼻息,好在鼻息還有,脈搏跳動也算正常,傅青魚這才松瞭口氣,“賀大人?賀大人!”
賀睢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我這是在哪兒?”
“大理寺。”傅青魚伸手將賀睢扶起來安置在椅子上,轉頭起瞭謝珩的碳爐煮瞭茶遞過來。
賀睢接過茶杯喝瞭一口燙茶總算是稍微醒神瞭些,“傅大人,不好意思,剛才沒嚇著你吧?”
“還好。”隻是一大清早見著,還以為是誰死在這兒瞭。
後面一句話傅青魚沒說出來,隻在心裡腹誹。
賀睢放下茶杯,“今天早上宮門一開我便去瞭東宮,嘍,這是拜訪記錄。”
太子妃交往的人不多,關系好的更少,因此這幾個月她見的人也不多。
傅青魚看瞭看,看到瞭熟悉的名字:安寧郡主,辰夫人。
安寧郡主是雲漪墨,辰夫人是雲傢大房的側夫人,也就是雲熙柔的親娘。
太子妃這段時間隻在東宮中見過她們兩人。
雲漪墨一共見瞭四次,辰夫人倒是見瞭八次。
賀睢道:“這幾個月裡,太子妃在東宮之中就隻見過安寧郡主和辰夫人。”
“這裡還有一份拜訪記錄。”
賀睢又從袖袋裡取出一份記錄,“這是之前的,你看看。”
傅青魚拿過來看,這份記錄的時間更長,裡面倒是有幾個陌生的人名拜訪過太子妃,除此之外也同樣有安寧郡主和辰夫人。
安寧郡主見太子妃的時間沒有太大的差別,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兩個月見一次,倒是辰夫人先前見太子妃的次數與近五個月的有些不同。
賀睢道:“這個辰夫人以前見太子妃間隔最短的一次也有三月,久的甚至有半年以上。可這五個月辰夫人見太子妃的次數卻明顯增多瞭。這是為何?”
傅青魚沒回話,轉頭取瞭昨日他們謄抄來得百草糕的售賣記錄。
辰夫人見太子妃的時間跟去風氏商行買百草糕的時間大多數都能對得上,由此基本可以推斷,辰夫人隻要去東宮見太子妃都會帶上太子妃喜歡吃的百草糕,除非沒來及買百草糕或是沒買到。
傅青魚把百草糕的記錄給賀睢看,“基本能對上。”
賀睢對照百草糕的售賣記錄和辰夫人去見太子妃的記錄,“所以太子妃並非是最近才喜歡吃百草糕,而是一直都有這個喜好。”
“由此便可推斷,給太子吃下百草糕於太子妃而言確實是無心之舉?”
傅青魚點頭,“太子妃是無心之舉的可能性極大,但辰夫人近五個月明顯增多瞭來見太子妃的次數卻未必是無心之舉。”
賀睢在查案時會比平日裡敏銳許多,“這麼說是有人利用瞭太子妃的這個喜好,用以來謀害太子。”
“確有這種可能,不過這也隻是目前的推測而已,需得再尋證據佐證。”傅青魚皺眉沉思,辰夫人突然增多去東宮見太子妃的次數絕對不正常,隻是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難道辰夫人知道有人要謀害太子之事,乃是幫兇?
從謝珩對辰夫人的形容而言,她似乎又不像是能做到這些事情的人。
“說起來,今日有朝會,我們大人都去上朝瞭,賀大人怎的沒去?”傅青魚轉頭詢問。
“阿!”賀睢猛的站起來,“我忘瞭。遭瞭遭瞭!”
賀睢也不管傅青魚瞭,火燒屁股似的快跑著沖瞭出去。
傅青魚看著賀睢慌忙跑出去,還差點在臺階上摔下去的狼狽背影嘴角不由的抽瞭抽,查案查的連朝會都能忘記,賀大人也當屬大離第一人瞭。
傅青魚轉頭拿起兩份證據,心思又轉回到瞭案子上。
百草糕的線索指向辰夫人,若最後隻落在辰夫人身上……
“阿魚。”
傅青魚的思緒被打斷,有些詫異的回頭,“漪墨?這般早,你怎的來瞭?可是開辦學堂遇到瞭什麼事情?”
“學堂正在籌辦,一切都很順利。”雲漪墨轉頭吩咐,“綿錦,你就在門口守著,若是有人來瞭你便出聲。”
“是,郡主。”綿錦應下,在門口守著。
雲漪墨這才走進屋裡。
傅青魚見雲漪墨神色緊肅,“漪墨,怎麼瞭?”
“阿魚,你聽我說。”雲漪墨上前拉過傅青魚的手低聲道:“有人要害你性命,你當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