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傅青魚否認,“隻是我以前曾經在蒙北住過一段時間,周圍的人都對蒙北王敬愛有加,無人信蒙北王會通敵叛國。”
“原來是這樣。”薑范點點頭,也不知道是真信瞭還是沒信,“本官以前也見過王爺兩次,知道王爺是爽朗和善之人。”
傅青魚低頭沒有應聲。
“行瞭,你忙你的吧,本官也還有其他事情。”薑范走瞭。
傅青魚握緊身側的雙手,她方才太過沖動瞭,薑范必然已經對她有所起疑。
傅青魚追出門,薑范已經邁步進瞭他辦公的屋,而負責伺候薑范的老仆役端瞭茶爐子從屋中出來換碳。
傅青魚心中一定,邁過門檻出去,朝著薑范的屋子那邊走。
薑范還在屋裡喊老仆,“老薑,你當心著些,別燙著手瞭。”
老仆跟隨薑范幾十年,早前頭就隨瞭薑范的姓。
老薑一邊把碳爐端去小院裡,一邊笑呵呵的扭頭沖屋裡回話,“老奴知道。”
“傅大人。”老薑看到傅青魚走過來,還笑著對她點頭。
“薑伯。”傅青魚笑笑,走下臺階走向老薑,“我來吧。”
“這哪裡使得。”
“沒事。”傅青魚接過老薑手中的碳爐,把爐子裡的碳倒入院子裡的一個瓦甕中。
老薑上前取瞭新的碳續上火,笑著道:“傅大人,謝謝你瞭。”
“無事。您可還要去取水,我將碳爐放回去便可。”
“那就麻煩傅大人瞭。”
傅青魚端瞭碳爐進薑范辦公的屋,薑范正在低頭寫東西,不知道進來的是傅青魚,隻低著頭像往常一樣跟老薑閑聊:“今日回去差不多就可以讓府中打點起來瞭。過段時日,皇上也該放我告老還鄉瞭。”
“老傢那邊的宅子也可以讓人先修葺打理出來瞭,另外宅子外的那兩塊地就別再租給佃戶瞭,回頭我跟夫人種種花種種小菜什麼的,也是樂趣。”
“對瞭,護衛得趕緊雇上。到時候我們一宅子老弱病殘的,萬一有個歹人闖入宅院,我們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薑范說瞭一陣,發現一點回應都沒有,有些疑惑的停筆抬頭就看到瞭傅青魚。
“薑大人。”傅青魚已經走到瞭薑范的書桌前。
薑范看到傅青魚,隻略微怔瞭一下便恢復瞭正常神情。
薑范捏著袍袖將毛筆放到煙臺上,笑瞭笑伸手做瞭個請的手勢,“青魚,別站著,坐吧。”
傅青魚沒動,薑范笑笑也不介意,抬頭看傅青魚,“青魚,你當初為何要選擇入我們大理寺呢?”
“因為聽聞薑大人斷案如神仁慈心軟體恤下屬,在這樣一個上司手底下辦差能輕松許多。”傅青魚實話實說。
“你聽到的竟是這個版本,我還以為你聽到的是說我薑某人像軟面饅頭要拿捏揉搓呢。”薑范笑笑,“當初你入大理寺乃是崇安親自舉薦的你,你們是老相識,但崇安一直在中都,你卻並非中都人,那你們相識的交集點在哪兒呢?”
薑范沒打算等傅青魚回話,自顧自的接瞭話,“是寧州對嗎?崇安去寧州養病,你們是那段時間相識的,所以你來自寧州。”
“天下之大,姓傅之人何其之多,但又恰巧來自蒙北寧州的姓傅之人,可就未免有些太過巧合瞭。”
蒙北寧州,姓傅最有名的自然是蒙北王府蒙北王傅星河的姓。
“我聽到消息時還疑惑崇安為何要提重查蒙北王一案之事,現下推來,是因為你吧?”雖是問句,卻已經是肯定的語氣。
薑范盯著傅青魚,“青魚,你現在過來是知道我定然已對你的身份起瞭疑心,怕我壞瞭你們的事,對嗎?”
傅青魚沒有否認。
薑范笑笑,十分從容且好脾氣的詢問,“你打算將我如何呢?”
“想請大人暫時找個地方清閑幾日,等事情塵埃落定後,大人差不多也可安安穩穩的告老還鄉瞭,屆時青魚再向大人請罪。”傅青魚也不瞞薑范,直白的說出自己的打算。
“我乃大理寺寺卿,無故失蹤必然引人懷疑,皇上也會過問,到時你又打算如何解釋呢?”
“大人年紀大瞭,偶感風寒需得臥床養病,想來皇上也會體恤。”
薑范笑著點頭,“你倒也想的周全。那若是有好友上門探望,發現我根本不在府上,又該如何呢?”
“大人在外養病,未在傢中。”傅青魚回話。
“那我府中下人為何要按照你說的話照做呢?我的府上皆是跟瞭我幾十年的老仆,全都忠心耿耿。他們若是知曉我被挾持,即便冒著生命危險也會向到府上探病之人隱晦的傳遞一些消息,到時你又該如何呢?”
“你的身份被揭穿,不僅是你,還有崇安,甚至更多的人被牽連進來,全都會被皇上治一個欺君之罪。”
薑范說著笑著搖頭,“青魚,你還是太心軟瞭。其實這種時候,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殺瞭我,如此你的秘密就能確保在蒙北王一案平冤昭雪之前保住。”
傅青魚當然清楚這是最好也是最直接的辦法,但她不可能殺薑范。
薑范這些年雖說秉持寧可不做也不要做錯的原則為官,但那也是因為朝廷官場本就渾濁不堪,他如此行事也不過是為瞭自保。
可那些報到大理寺的案件,每一樁每一件大理寺都在盡可能的還死者一個公道,絕不搞冤假錯案,這背後定然也有薑范的支持。
拋開其他不說,於百姓而言,薑范是個好官。
謝珩進院子便看到傅青魚在薑范屋中,便直接過來瞭。
謝珩進屋便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疊手行瞭一禮,“大人。”
“崇安回來瞭。”薑范笑呵呵的說話,“青魚,回去吧。”
謝珩打量薑范和傅青魚的神色,試探的詢問道:“大人,可是阿魚犯瞭何事?您說,我下來管教她。”
“護短呢?”薑范笑著起身,走到傅青魚面前才停下腳步,自嘲般笑瞭一聲,才接著說:“這渾濁世道,有小人,必然也有君子。我非君子,也非小人。每日碌碌無為膽戰心驚,總怕自己哪天行差踏錯擋瞭誰的道而因此丟瞭腦袋。可是這人啊,有時候總會腦子一熱,便做出與尋常行為相悖的決定。”
“青魚,蒙北王一案的真相於他人而言或許不重要,但於你,於世子,於整個蒙北而言確實你們活下去的信仰。”
“方才是我說錯瞭話,我鄭重的向你道歉。”薑范深深鞠躬。
謝珩聽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薑范這是已經猜到瞭阿魚的真實身份。
“薑大人不需如此。”傅青魚連忙伸手扶薑范。
薑范笑笑,“去吧,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情。明日我便讓老薑去告假,這些時日便在傢中養病閉門謝客。”
“薑大人。”傅青魚心中生出瞭愧疚。
謝珩出聲:“大人不用如此,我們都信得過大人。”
薑范挑眉,“當真?不怕我去舉報青魚?”
“大人心中有正義。若非清楚這點,當初我並不會入大理寺跟著大人學習。”
“哈哈哈哈,好一個心中有正義啊。崇安,你這是故意將我架起來,讓我但凡生出一點反悔之心都要愧疚啊。”薑范擺手,“行瞭行瞭,你們去做你們的事情,我明日還是讓老薑去告假。我也不待在傢裡,去找柳老太傅下棋去,這樣總行瞭吧?”
謝珩笑瞭,“老師若是知道大人過去定然高興。”
“要說這個。”薑范看瞭看傅青魚,“青魚,蒙北王隻有一子,你是……”
“義女。”
“那你親生父母呢?”薑范問。
“不知道。我本是孤兒,五歲那年僥幸遇到瞭阿爹和阿娘,他們將我帶回瞭蒙北王府養大成人。”
“你五歲之前的記憶一點沒有嗎?”
傅青魚搖頭,她能記得什麼,她那時剛穿越到這俱身體之中,自然不知道先前的事情。
“薑大人為何這般問?”傅青魚覺得薑范問的過於多瞭一些。
“呵呵,沒什麼,就是順嘴多問一句。行瞭,皇上可隻給瞭你們七天的時間,快忙你們的去吧,別影響我喝茶逗鳥。”薑范擺手趕人。
謝珩和傅青魚這才告退,回瞭西廂的屋子。
晨夕已經提前煮好瞭茶。
“身份怎麼暴露的?”謝珩問。
“薑大人聽說你在宮中提起重查蒙北王一案之事便來尋我。”傅青魚摸摸鼻尖有些心虛。
謝珩明白瞭,“大人必然擔心我,覺得我不該如此做,所以說瞭一些不太順耳的話。比如蒙北王一案就是權力的博弈,真相並不重要之類?”
謝珩一邊說一邊觀察傅青魚的神色變化,看傅青魚撇嘴就知道自己猜中瞭。
也難怪方才薑范會說蒙北王一案的真相對別人而言不重要,但對阿魚和圓圓,還有蒙北而言卻是信仰,甚至還鄭重的道瞭歉。
想來也是阿魚被刺中後炸瞭毛,這才會引起薑范的懷疑。
薑范能走到大理寺寺卿這個位置,並且這麼多年,在刑部有太後撐腰的情況下也沒讓大理寺居於刑部之下,自然有他自己的本事。
“我已經意識到錯誤瞭,以後定然會註意。我們暫且不說這個,先說說翻案之事。”傅青魚轉開話題,“要翻案,首先需得搞清楚當初的蒙北軍防圖到底是如何落入狼塞人手中。”
“能接觸到軍防圖的官員不多,排查起來並不麻煩。林博明雖然已死,但他是那個組織之人,是首要可疑之人。我們可以直接從他身上入手。”
“那我們現在去林傢走一趟?”傅青魚提議。
謝珩點頭同意。
林傢自從被屠之後,大門便常年緊閉,大門上的鐵鏈鎖還是大理寺鎖的。
皇上一開始還命刑部和大理寺追查此案,後來出瞭太子一案,此案直接就無人再管瞭。
傅青魚他們找瞭李福同,點瞭十幾個衙役拿瞭鑰匙直接去林傢,大門打開一股腐敗混著說不清道不明味道的氣息便迎面撲來。
傅青魚移步擋在謝珩身前,“氣味難聞,你擋著些。”
“無礙,先進去看看。”
李福同帶瞭衙役在前面開路,傅青魚和謝珩進去,晨夕則略微落後兩步跟在後邊一點。
林傢中的所有屍首都已經被處理瞭,但地上的那些血跡無人清掃,時日一長這些血跡已經變成瞭濃厚的暗黑色。
一隻老鼠拖著細長的尾巴唧唧叫著從院子裡跑過去,鉆進廊簷下的雜草叢中。
經歷瞭多雨的夏季,院子因為無人打理早已經荒草橫生,現在入瞭秋又漸漸變得枯黃。
誰能想打現在看起來如此荒蕪破敗的庭院,曾經也是門庭若市人丁興旺的世傢深宅呢。
真是事實變遷難料,令人唏噓。
“林傢被屠後,整個宅院幾乎已被搜瞭一遍。永溪城的林傢也派瞭人過來將宅子裡的一切整理瞭一遍,能運走的金銀細軟古董字畫都已經被運去瞭永溪城的林傢老宅,現在隻怕早已被林傢的另外幾房瓜分幹凈瞭。”傅青魚查看瞭一下廊柱上形成的噴濺式血跡,從血跡的高度以及回廊中的一大灘血跡和幾團有一定間隔的團狀血跡判斷,當時的死者定然是發現瞭危險後慌忙逃命,然後被人追上來一刀砍掉瞭腦袋,血跡噴濺而出,而死者被砍掉的腦袋落到回廊之上,咚咚咚的彈滾瞭幾圈才停下。
“洪正與林博明皆有以書籍信息傳遞消息的習慣,這說明此法極有可能是他們組織慣用以傳遞消息的方式。”謝珩道:“我們可以往林博明的書房走一趟。”
“若林博明與組織傳遞消息是通過書籍,那此書必然是在書坊便能隨意買到的普通書籍,絕不會是古籍珍藏,否則代價太高且過於紮眼。”
“是瞭。”傅青魚的眼睛亮瞭,“若隻是普通書籍,永溪城的林傢也不會帶走。走,去書房。”
傅青魚和謝珩進瞭林博明的書房,果然如他們推測的那般,這裡面的古董字畫都已經被搬走,但那些普通的書籍都還擺放在書架之上。
兩人當即開始翻書,跟著一起過來的晨夕和兩名衙役也跟著幹活。
林博明買的書不少,擺的還都十分有序。
謝珩摸著這個順序翻瞭一個小框架中的書,都是民間話本,“阿魚,你來看。”